这么多年来,士人掌握权柄,武人征战四方,这似乎是已经成为了大汉的一种共识,而现在,忽然之间武人把持了朝廷?士人是大汉手中的笔,书写思想,刊发诏令,而武人则是大汉手中的刀枪,护卫家国,士人和武人就像是大汉的两只手,各司其职,各得其所,而现在武人这个刀枪似乎开始有了自己的思想,甚至举起了刀枪砍杀了另外一只手,还重伤了大汉躯体。
一个人要放下手中的利益和权柄,或许不是很难,某一天顿悟了,心灰了,或者什么其他的原因,说放下也就放下了,但是对于一群人,一整个层面的人来说,都要学会放下,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杨修认为,骠骑将军斐潜现在似乎就在学着放下,开始调整士人和武人之间的比例关系,在长安青龙寺准备举办的经文大会,似乎就能证明这一点,不过杨修同样也有些担心,因为权柄这种东西,不同于其他东西,想要分割和权衡,是极其困难的。就算是斐潜愿意放下,跟着斐潜的其他武人会愿意放下么?
有时候杨修也会想到,董卓其实也很可怜。
杨修认为,董卓当年简直就像是手捧着金盘玉碗,然后上街乞讨一般……
之前杨彪和杨修,也一度以为,斐潜会走向董卓的后尘,所以之前也都认为斐潜不能长久,旋即起兵征讨之,不过后来才发现斐潜和董卓之流完全不一样,于是乎弘农杨氏也在这个方面上栽了一个大跟头,至今都没有完全康复。
不过骠骑将军似乎是想要让士人和武人同堂共事?
这不是不可能,只不过想要做到这一点,必须要有一个强悍的平衡人物,就像是高祖皇帝,就像是孝武皇帝,又或是光武皇帝一样……
而当今天子……
杨修望着远方已经消失殆尽的王粲一行的烟尘,久久不语。
为什么高祖,光武之后,大部分的大汉天子都选择了重用士人而不是依仗武人呢?
难道这些天子都不懂用好武人,可以保家靖土,匡扶社稷么?抑或是武人就是天生的会骄恣枉法,危害社稷,所以不得不防?
都不是。
这个原因很简单,也很复杂。只不过,现在就看骠骑将军斐潜怎样去解决就是了,反正弘农杨氏百年基业,也不在乎再等这一段时间,何必像是王粲这样着急呢?
而且退一步来说,纵然骠骑将军斐潜能够处理好,那么骠骑将军的下一代呢?
呵呵……
“仲宣啊……”杨修轻轻的嘟囔了一句,“汝言之早矣……”
不过呢,让王粲先去探探路也不错,反正跟自己没有关系。杨修转身,对着一旁的护卫说道:“你回去收拾一下行囊,然后给太史将军报备一下,就说我去视田间之事,收筹秋赋,这一段时间就在乡野,请免于点卯……”
……e=e=e=(⊙.⊙)……
正所谓众口难调。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想法,一万个人就有一万个人的想法,甚至因为相互影响,导致原先的想法也在不断的发生改变,最终变成了十万种想法,百万种口味……
虽然说骠骑将军斐潜说的时候显得轻松,但是庞统知道,这是一个干系深远的事情,不可等闲视之,所以纵然是肚皮上的褶皱渐多,也不敢忽视轻心,又将青龙寺的所有事务再筛选了一遍之后,才算是呼出一口气,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的肩膀。
青龙寺通议的时间,初步定在了十一月。
一方面是因为秋收之后,不管是乡野还是城镇,也就难得有这么一段空闲的时间,第二个方面的原因是因为也只有在秋收之后,才能保证有充足的物资可以让徒然增多的人口不至于严重影响到了原本长安的物价。
这一段时间,陆陆续续来长安的人很多,有原本附近的士族,也有听闻了消息,远道而来的其他家族子弟。
左近的杨氏王氏韦氏司马氏等等家族的子弟,还有荆襄的一些家族人员就不说,偏远一些的颍川陈氏来了,琅琊王氏来了,吴郡顾氏来了,余姚虞氏来了,就连山阴贺氏,泰山羊氏也都派了族中子弟前来,甚至还有一些从川蜀那个地盘上翻山越岭而来的张氏,沈氏,李氏等等,一时间长安五陵内外,热闹非凡。
这么多的人汇集在一起,自然是众说纷纭。
正式的大会还没有召开,小会倒是先行开了不少。在客气寒暄之后,也就渐渐的有些不客气起来,相互之间难免意见相左,相互争执。
有人说是骠骑将军收复边疆,功于社稷,但是也有人说骠骑将军这是本末倒置,国内都没有平复,还将精力放在外面,天天听闻骠骑打这个,打那个,都腻味了,怎么不好好关注一下大汉国内,成天在外打……
有人说新的田政利于平复流民,鼓励耕作,刺激兵卒奋勇征战,也有的人说是均田地,看起来是平均,实际上是最不平均,损有余而补不足,长此以往,还有谁会甘心有余?这等于是坏了根基啊!
有人说大汉骠骑军容严谨,治理有章,收拢了流民,行屯田之法是善政,应广用于天下,也有人说屯田收走了田产大半,实际上是对于普通民夫更大伤害,怎么能推广到天下?
各种稀奇古怪的议论到处都是,甚至有些搞笑的事情发生……
几名小吏休息的时候凑到了一处。
“知不知道昨日书坊之中,赵郡李氏画了一幅画的事情?啊哈哈……真是好笑……”
“你什么都没说,自个儿笑个什么?”
“哈哈,你不知道?哈,就是赵郡李画了一只斑鸠,然后兰陵萧氏在一旁,说画的这一只‘鸡’很传神,啊哈哈哈,不行了,让我笑一会儿……哈哈哈啊哈哈……”
“哦?哈哈哈,还有这等事情?”
“斑鸠……哈哈哈……鸡……哈哈哈……呃……见过,呃,见过胖、胖使君……”正笑得开心的小吏忽然看见庞统从回廊拐角处转了出来,连忙憋住了,向庞统见礼。
“方才笑什么呢?”庞统沉着一张黑脸。乃乃的,劳资这么幸苦,你两笑得那么开心,来,说说,有什么开心的让我也开心一下?
两小吏面面相觑,无奈将方才所说的重复了一边。
“是斑鸠还是鸡?”庞统哈哈仰天笑了两声,然后挥了挥手,将两个小吏赶走,然后慢慢的收了笑容,“呵呵,斑鸠?鸡?哼哼……这群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