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昌周边真的是没有什么险要之所,伏牛山什么的根本也不足以作为许昌的屏障,当年曹cào之所以选择许昌,不过是因为许昌周边的田亩相对来说是比较多的,可以用来供养百官而已。
最关键是距离河洛近啊,走太远,一个是害怕走到了袁绍或是袁术,亦或是陶谦什么人的嘴里,另外一方面则是担心粮草撑不住,路上饿死太多……
但随着朝廷的停留下来,官吏也就开始增加,在许县周边的人口就越来越多,而随之带来的人口压力也渐渐使得许县不得不要求在周边要有更多的屯田,更多的手工业,更多的用来服务官府的下等百姓。
要是没这些官吏士族口中的贱民,连个粪桶都不知道要怎么拿的官吏士族子弟,要怎么活?
人口增多,但是官吏么,未必愿意多干活,于是很显然,原本管理一百个人的官吏现在要管理五百人,事务数量能一样么?然而许县官吏会因此就加大,加快事务的处理量?想都别想。
那么是不是增加官吏的数目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呵呵。
怂宋有话说。
原来没人管,没人干的事情,即便是增加了多少官吏,也依旧是没人管,没人干。能当上官的没几个是傻子,都知道之前的事情没人管,要么没好处,要么很麻烦,那么新官吏会心甘情愿做没好处,或是很麻烦的事情么?
有些傻子还会觉得山东好啊,因为山东没有关中那么多事情,便是称赞曹cào治下有方,然后嘲笑关中三辅,看看那骠骑斐潜,实属无能,折腾那么久,又有什么意义?不是这边有事情就是那边有事情,看看我大山东,多好,多平静啊,啥事情没有!这才叫官吏有能,太平盛世啊!
其实山东真的是太平么?
所有的事情都被遮掩在乡下,拦截在宗族之内,也藏在官吏桌桉之下堆积的档桉之中。
不做事,自然就没事。
不解决麻烦,当然就没有麻烦。
许县表面上很太平。
而现在黄琬就要打破这个虚假的太平!
黄琬当下则是想要扯下这一块腐朽的遮羞布,让那酸臭的东西显露出来!
他愿意用自己的宅邸,用自己的钱财,自己的生命,来揭开这个虚假的遮羞布,完成天子对于他的期望!
只要成功的鼓噪了城中的民众,然后发现了遗落的钱财,旋即哄抢和引发了火灾,进而蔓延到更多的官吏府邸,不是很正常的发展过程么?
到时候,看这些整天说在曹cào治理之下,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许县平安祥和的官吏,又有什么说辞!
就在黄琬捏着拳头,身躯微微有些颤抖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
『家主,蒋先生来了……要让他进来么?』
黄琬愣了一下,沉吟了许久,『既然来了……有请。』
脚步声细碎而近。
『君上,此法不妥啊……这乌合之辈,即便是能近得城中来,也是难以成事啊……』在院子yīn影之处,一人轻声说道,『如今屯田中郎将下令四门紧闭,仅凭这些手无寸铁之民……』
黄琬吓了一跳,片刻之后,便是qiáng笑道:『先生怎么还没走?』
不做事的官吏,一般都能混口饭吃,而做事情的官吏往往就要得罪人,越是做大事,便是得罪的人越多,最终可能连饭都没得吃。
黄琬想要做这样一件事,当然就是要做好不吃饭的准备。他默默的遣散了家中几名清客,只是表示自己年老,也准备学曹cào请辞致仕,所以不能再供养他们了,让他们离开。
门客,或是说清客,其实都差不多,在春秋战国之时兴盛,然后衰败在汉唐之时。
当然这个衰败,只是说法律上不承认门客和主人之间的关系,也不许大规模的养门客,但是华夏自古以来,律法就是律法,民间就是民间。就像是民间借贷,过高的利息显然已经得不到律法的承认,但是私底下高利贷就消失了么?一样的,即便是在后世,『门客』也依旧存在,就像是公司大老板养的高级顾问,可能就等同于门客之中的『谈说客』,还有类似『清谈客』、『行刺客』、『着作客』等等……
黄琬不是武将,自然不可能拥有什么部曲,但是私人的家丁和门客,还是能有一些的,而且这些家丁和门客,在关键时候也能排上用场。
就像是当下。
在城外和城内的,其实都有黄琬的家丁,或者说心腹,而门客就相对来说不确保多少忠诚度,所以黄琬也没有让这些门客参与太多,而是婉言将送这些门客离开,但是让黄琬意外的是,这一名门客,却并没有就这样走了,而是又重新回来了……
在黑影当中的人往前一步,露出了面容。
此人略显清瘦,三缕胡须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眼眸当中显现jīng明之sè,『君上,干虽不才,亦知忠义!如今君上欲行叩阍之策,舒百姓之冤,干深感佩服……然如此一来,君上对于自身,却显轻生了些……』
『蒋先生既然明晓此事,』黄琬哈哈笑着,『何不以老夫头颅,求得一个前程?』
蒋干一脸的正气,『君上何必以此言戏干?干虽愚钝,然知忠义,今朝堂jiān臣当道,天子欲掌乾坤,自是被jiān臣所阻挡,君上行此策,便是授柄于天子,还权于陛下之正法是也。只不过实在是太凶险了……莫非……君上万万不可如此!君上啊……更何况如今之局,更当惜有用之身,岂可轻言生死?』
黄琬笑意多了几分,『如是,先生觉得老朽此策如何?』
蒋干回头看了看,在走廊和院落的道路上,散乱的放了些物品,甚至还有一些钱币被直接丢在了当道之中,『若是某所料不差……这城中君上应该也有些人,或是鸣冤,或是鼓噪,然后……这些财货,便如火上之油……』
『城中一乱,天子自然可罪罚于许县城守官吏……』蒋干说道,『即便是不至斩于午门之外,也可以趁机夺得城守之职……曹丞相请辞,天子定然以否,依礼需当庭致谢……故而天子若是能借此机会,整顿宫禁,协tiáo兵卒……说不得大事可成!不外董仲颖旧事也!』
l曹cào不在城中,也来不及像是上一次一样赶回来,只要一乱,天子便是可以有及其正确的理由来处罚如今在许县周边的官吏,而很不巧的是,当下负责许县周边的这些官吏,大部分都是曹氏的人。
除非曹氏的这些官吏要和刘协翻脸……
但即便是要翻脸,曹cào也不再现场,所以这些人多半都不会跳得太凶,肯定是觉得大不了忍一时之气,等曹cào回来再说。
可是真等曹cào回来……
曹cào的请辞,原本是想要以退为进,但是到那个时候,说不得就真的变成光退不得进了……
汉代三四百年间,权柄滔天的大将军数目不多,但是能善终的更少,即便是能活到最后,往往子孙也会被清算。更不用说近期的大将军何进,太师董卓,更是表演了不管是手中有禁军,还是边军,说死就是死,一点都不含湖。
那么再加上一个汉丞相,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黄琬大笑,然后对蒋干拱手说道,『子翼大才,何必陪老朽走这九泉之路?先生如此忠心汉室,将来天子必然重用!可速去,速去!』
蒋干沉声说道:『君上,若干有一策,既可全忠义,又可免枉死……某知君上忠义无双,然天下之所碍,非仅有山东一处!君上命丧于此,且不说后事如何,这长安之处若是效彷梁冀之事,又当如何?届时君上已然于九泉,纵然有心也是无力回天!』
『这……』黄琬一时不能答。
若是责任心小一些的,便是会说事情做不完的,老夫都这把年岁了,还不能享受几天?这些烦恼就留给下一代人去考虑去做就是,反正一代人只能做一代人的事云云。可问题是黄琬若是没责任心,之前就不会跟着王允搞董卓,现在更不会又舍出命去搏这一次……
『君上,不如行金蝉之策……』蒋干低声说道,『某之前得交一人,乃南门城门令……此人亦是忠义,常暗自感叹,怒跋扈将军,害命太师为祸汉室……若是君上信得过在下,不妨以假死脱身,行南门而出,至宛城,走武关,入长安!若是将来天子所需,君上自可应之!身亡于此,不过全一时之忠义,若是君上得进长安,聚拢三辅忠义之人,便可图全功,更是有功于社稷!』
『这……』黄琬有些犹豫起来。
『君上,若无伍子胥夜逃,何来尽除楚害?又怎能匡扶其正?』蒋干沉声道,『君上,切莫因小失大啊!』
『伍子胥啊……』黄琬望着院中老树。
正在此时,城中忽然有火光亮起,旋即有人高声鼓噪走水,一时间嘈杂无比!
『君上!时不我待!』蒋干催促道,『替身我已经找好了!君上一走,便是寻机放火,尸首皆为焦炭,谁也查不出来!君上请速决!』
黄琬看着远处的火光跳动,良久一叹,『也罢!今日老朽就彷效先贤,夜奔韶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