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就满大街都是,座下驾着豪车,腰间揣着外币,车里坐着二奶。
也是那一年,许多人下海弄潮,在商界战场上奋战,却不幸遭遇亚洲几国货币贬值,被金融风暴横扫。多少人一夜间破产而一文不名,股市崩溃,楼市萧条。
有人笑,就有人哭。有人一夜暴富,也有人迎着一早初升的朝阳跳楼。
时代真的不一样了。
在这个激越动荡的年代,旧日流金岁月里看似坚不可摧的一栋一栋钢筋铁骨,已是风雨飘摇。听那潮声……
一大早儿,瞿嘉用鸡蛋饼卷着咸菜,就着小米粥,正吃着还没吃完,他老妈已经急匆匆要出门了。
瞿连娣把鸡蛋饼囫囵地塞在透明食品袋里,挂自行车车把上,推着车往院门口去了:“走了啊,你出门记着把门锁上。”
“哦。”瞿嘉端着粥碗,沿着碗边吸溜了一口烫的,“刚才谁给您打电话?”
“没谁,同事。”瞿连娣头也不回。
自行车前轱辘刚碰到院门门槛,人还没迈出去,外边人就进来了。老王同志这一头热汗,一路风尘仆仆,进门一看:“哎正要找你,怕你又慢了。”
“这不是,正要去么……”瞿连娣忙说。
“我告儿你你赶紧的!”王贵生大声催促,“晚了就不赶趟了,据说这帮人几天前就在厂工会讨论过,厂里领导也批了,巴不得赶紧把你们这些上了岁数的女同志找个出路打发掉,不想让你们再回厂里,又怕你们闹事。店面已经谈好,就等交付租金,执照也申请了,统计你们谁主动愿意去,就正式登个记,你赶紧过去开会登记签名办材料!”
“我去。”瞿连娣深吸一口气。
“刚才电话里怕说不清楚,你又犹豫磨叽。”王贵生说,“老子就是路过再喊你一声,别再让机会跑了。”
瞿嘉在屋里都听见那熟悉的大嗓门,一口热粥还含在口里,猛一咽差点儿烫着他。
他端起粥碗接着嘴,几步就到院门口:“妈,您干吗去?”
“去厂里,”瞿连娣敷衍一句,“我上班去。”
“你还上什么班?”王贵生皱着眉头,哑着嗓,“你们科室已经没班儿可上了。”
瞿连娣:“……”
瞿嘉:“……”
瞿连娣攥着车把,回过头,看着她儿子。一肚子愧疚与无奈已憋闷了近两个月,折磨到夜夜失眠,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说呢?
说,儿子,对不住了啊,咱家又不走运。
你妈妈没文凭没文化,在个破厂子混了二十多年不思进取毫无长进,终于下岗了,在你上高三的这一年。
瞿嘉胸膛起伏着,呼出一口气,对他老妈说:“没班儿上您就别去了,在家歇两天,我出去。”
王贵生瞅着他俩的神情,很痛快地就替瞿连娣揭了那点儿不值钱的脸面自尊,全都抛在地上:“事已至此了,甭管好的坏的,先给自己找个事情做,别闷在家里闷出病、闷出变态来!麻溜儿的赶紧跳出去吧,越早越好!”
机床厂为了分流这一大批中年下岗职工,近年已经搞起十多个第三产业小型单位,有成事的,也有破产的。只要有人愿意挑头,十几二十人凑到一起,就能成立一个作坊,有自己的法人,申请到正规执照,哪怕你们这些人就在机床厂大门口支个早点摊子,卖糖油饼和炸糕,也算一个单位。
这样就是有活儿干,有入,不至流落社会成为街头的无业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