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终生平等,佛说悟空野性难训,这一路去取真经的其实不是忠诚的佛门弟子金禅子,不是天庭受惩罚的天蓬元帅,不是忠厚老实的卷帘将军,也不是意图将功折罪的世族子弟白龙马,而是悟空这只猴子,它从跟万事万物都可结拜喝酒,到看到非人非仙就叫‘妖怪’提g子打,悟空它无俗念,无事可动它,它的执念在于自在自由,这是它的天性,它生而非人,如何做人?它生未求佛,为何训之成佛?是佛非佛……”
景帝偷偷溜去看热闹的时候,正在进行辩论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和尚,身边站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又打扇子又倒水还不时挥舞着小拳头:“明缘,加油!明缘,加油!”。
这是姬嬽第一次见到太平。
在一群和尚尼姑当中,小太平坐在椅子上晃荡着双腿:“我偏就喜欢猴子的悟空,成佛有什么好?不能吃r还要念经!做人有什么好?那么多规矩要守!好好的猴子,凭什么就非得让人家成佛了?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佛成佛前不曾是猴子,他怎么知道猴子成了佛就比当猴子好?不讲理~~太不讲理了~~”
稚嫩的脸闪烁着超龄的聪慧,一双凤眼眸色浅淡,朦胧若笼罩着晨雾,万丈红尘竟不在其中,小小的年纪,浑身都流转着自我自得自乐的闲适快乐,这样的风华令人惊艳也令人称羡。
几位大师相识一笑,口念佛号,看着女孩的眼神却是慈爱而纵容的。
那场佛门辩论沸沸扬扬的闹了六天,第七天,太平说:“上帝都休息了,歇了歇了。”就此不了了之。虽然谁也不知道上帝是哪朝哪代哪位皇帝的尊号,但小孩子胡说八道任性起来,谁也没办法不是?
不过后来那个梵唱的大悲咒,确实比念的好听多了,念得人头疼,唱还挺让人宁神静气的。
有趣的小丫头,够聪明也够懒。
回宫后将有关太平的密报再翻出来从头到尾的细细看完,景帝得出这么个结论。
只可惜这丫头生性惫赖散漫,就露了这么一次脸,立马就又缩了回去,每日里只在吃喝玩乐上下工夫,怎么舒服怎么来。不久后,景帝已经完全可以肯定,这丫头绝对打算着将一辈子就这么吃吃睡睡的混过去。
如今这有趣的小丫头终于回来了,是纵着她继续混日子,还是将她拽进来给自己的朝堂添上一抹颜色?光想想那小丫头卯时早朝时站在大殿上的表情,景帝几乎就要喷笑出来。
她都这么苦命了,没有道理放过那丫头不是?
“皇姐皇姐!”
景帝抬起头饶有兴味看着满头大汗冲进来的弟弟。
九皇子掩饰不住兴奋的道:“听说皇姐你招了康擎世女明日进宫是吗?”
“好像有这回事。”
“什么时辰?在哪里?”
“你打的什么主意?那康擎世女可是个风华无双的美貌女子呢,你相中了?”
“皇姐!”
“别不好意思,直接跟皇姐说,现在不说,到时候要是给别人抢先了,你可别怪皇姐没想着你。”
“皇姐!!”姬采宁很大无畏的白了皇帝姐姐一眼,“我不过想问问她那只猴子后来怎么样了。”
姬嬽似笑非笑的看着弟弟。
九皇子的脸慢慢的红起来,结巴道:“也,也好奇,想看一下……人家说的大都是不可信的,她能有多漂亮?还能比皇姐漂亮不成?!”
姬嬽趴桌上狂笑起来。
“明日辰时(上午七点到九点),清宁宫。”
姬嬽承认,她确实是故意的。
自从那个什么皇帝突然宣召她进宫开始,太平便觉得y风飕飕的,好似正被人暗处里盯着算计一般,有种大祸将至的不良预感。
对于太平来说,最大的祸,就是不能悠闲的过她的米虫日子。
太平没有什么自己很出色的自觉,她将心比心,自己既然没有办法爱上娘娘腔的柔弱男人,那八成这里的男人也肯定接受不了郎郎做派的女人。太平骨子里,就是一个娇生惯养自得自乐的小女子,那边27年,父母宠着纵着,这边17年身边人也都宠着纵着。那边27年,她几乎跑遍了全世界,所有引起过她兴趣的事她几乎都干过,这边17年,她也是随遇而安过得怡然自得。44年的阅历,沉淀的只有智慧和性子,她的心,没有机会被伤痛磨着长大,便已经闲淡得再不会被红尘击倒。
她知道自己是一个难得的超级好命之人,所以,她知足,也无所求。
对于这个时空,太平自己很清楚,她始终格格不入,也许,她就只能在这里当个看戏人,想拉她入戏?太难,太难,她从不会勉强自己。
将这些心思丢在一边,太平微微一笑,放下一个棋子,又转头对行书他们说:“你们别忙活了,不过见个皇帝罢了,不光着就行了,我又不是男人去选君。”
漱玉放下一条织锦蔽膝,又拿起一条朱红的比划着,边笑道:“不是选君,那宫里还有没出嫁的皇子呢~~”
人家说最自来熟的地方就是牌桌,几天的扑克麻将搓下来,漱玉他们摸熟了太平三分性子,也敢说敢笑了。
明缘落子,杀了太平一条大龙,太平捻着棋子瞪着棋面半响无语,转头换个地方另起炉灶,对皇子话题敬谢不敏。
让太平大叫失望,也没出息的在衣服堆里翻腾的少安c话道:“明日辰时见驾,小姐,你今天要早点歇着。”
太平才想起这茬,哀叹一声,手一抖,不小心又下了步臭棋,明缘眼也不眨的,落子结束一个包围圈,把太平新圈的阵地全盘吞下,太平看了看白子已经完成战略性十面埋伏只等着对指暇n本钠迕妫挚戳丝词贾彰嫒缜锼愠辆蚕楹筒淮氲阆嗾拿髟担囊恍Φ溃骸懊髟担勖峭嫖遄恿榘伞!?br /
一边不等明缘同意,就已经动手把棋子一个个的捡起来丢回棋盒里,先捡白子,白子全部捡完,对着只剩值钠迕嫣兆砹撕靡换岫乓话咽栈仄搴校髟挡恢每煞瘢攘丝诓琛?br /
等到摆晚膳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比起谁的棋子叠得高叠得多了,斗得险象环生,不分上下,少安叫了几次吃饭没人理,走过来,一手抓了把郑皇肿チ税寻鬃樱蓖迮躺弦凰沉铮降囟倨鸶呗チ蕉埃季葑钚潞0沃粮叩悖缓谝话祝话愀咭话阒保坏悴换蔚矗胶兔髟刀允右谎郏鹕恚苑谷ァ?br /
天敌
卯时被少安提起来的时候太平眼睛都睁不开,也不知道少安行书他们往自己身上套了些什么,一碗参汤灌下去就被推上了马车。
马车里康擎王妃交代了些什么,太平迷迷糊糊的也没听真切。
马车在皇城丹凤门前停下,随从和马车都得留在这里,不得进内城,少安眼巴巴的看着太平恍如梦游般的晃下车,恍如梦游般的晃进皇城,偷偷往来领太平进宫的宫侍手里塞了点银子,拜托他多照顾着点。
进皇城后,康擎王妃又叮嘱了太平两句,便和卫汀筗直奔含元正殿去上早朝,太平则让人领着继续往内宫走。
皇帝说了辰时,你辰时前就得到地方候着,不然,她只要七点零一分没看见你,就能治你个怠慢,要你的脑袋。
太平茫茫然的站在清宁宫的偏殿里,刚内侍把她领到这,让她候着,就再没有交代了,连张椅子都没给坐。
候着?这得候到什么时候?这个点,皇帝她老人家正准备上朝呢,哪有空来见她?万一今日事多,一上午不散朝,她岂不得傻呆呆的在这里候上一上午?没吃没喝没坐的?
半天也没见有人来搭理她,太平心想,与其这么干站着,不如出去走走,左右不过在门口,总至于犯什么大不恭敬吧?
走出殿门,太平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冷风凉飕飕的扑面而来,顿时混沌的脑子整个一清。
冬天的早上,东方露白,繁星隐灭,四周寂静的很,隐隐约约可见远处星星点点,那是灯火的光芒,这个点,各处宫殿大多已经掌灯了,各处都有穿着华丽典雅的宫侍们提出宫灯进进出出,忙而不乱,姿态优美娴静,倒是一景。
转而想来,当皇帝也不是什么舒服的事,大冬天的,连个暖被窝都没得赖,稍微怠慢几天,就得被人紧张的探察一番,看是不是有要昏庸的迹象。当皇帝的枕边人更算不上什么福气,不得宠倒也罢了,这要稍微得宠那么一点,皇帝知道有你这么一个人,你没事也要早早的爬起来,不然万一哪天她散了朝突发奇想的来瞧瞧你,你要还在床上睡着,嘿嘿~~这乐子可就大了,就算皇帝不跟你计较,皇帝他爹也放不过你去,厚厚的宫规等着你呢。每天还得太后皇后一个个跟前请安去,去得晚了就算不吃排头,冷言讥语总要受两句的。都这么大的人,还要天天被人教训,这日子过得……万恶的封建制度,没人权呀……
这么想着,太平心里就舒服多了,左右她不过等这么一次,比起皇帝皇后君卿他们,已经很好命了。
对着棵柏树,太平的思维天马行空的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全然不知正有个人在偷偷打量她。
九皇子姬采宁是当今皇帝一父所出的弟弟,身份尊贵,太后皇帝都宠着,行为不免也就不如一般皇子那样规矩拘束,昨日里,皇帝姐姐既然跟他说了地点时辰,那就是默认了他来瞧瞧了,所以他一大早就跑了过来,在清宁殿的东暖阁里躲着。按规矩,皇帝不召唤,觐见的人只能在偏殿里等着,他一个皇子,哪怕再胆大妄为,私自召见外臣这种事还是不敢做的,听人回报说太平来了,他左等右等皇姐还不散朝,实在也忍不住好奇之心,便强拉着换了宫侍的衣服,打算先去偷偷看上一眼。
在偏殿门口小心翼翼的一探脑袋,不见人,诧异不已,随后在宫侍的指引下,走出宫门才看见,一个披着黑色轻裘的女子正背向着他,倚靠在一棵柏树上。
由背影看,这女子和卫王妃卫主事一样,也是高挑的个子,不过却并不显得健美,要消瘦上许多,却又没有瘦骨的凛冽感,反而很柔和,看她那懒骨头一样的姿势,几乎可以想象得出她此刻心中是何等的百无聊赖,没准正靠着树打瞌睡。
不知道为什么,光这么看着,虽然仅仅只是一个背影,姬采宁不自禁的就想要微笑起来。
越发的好奇起这女子相貌,刚想跑过去看个正面,他的随身内侍急急忙忙跑来告知,皇帝姐姐散了朝,就要过来了,姬采宁忙不迭的转身就要往回跑,刚起脚,又想起什么,左右飞速的溜一眼,无言的警告了一番周围众人,见宫侍们皆都很识相的垂目当看不见了,这才满意转身向树下跑去。
太平正朦朦胧胧不知道神游到了哪里,突然感觉身体被一阵晃动,回神一看,见一个浓眉大眼很是帅气的男孩正胆怯怯推着她的肩膀,见她抬眼看他,脸立刻刷的通红起来,忙不迭的放下手,有些结巴道:“皇,皇上,要,要过来了。”
见太平闻言只是眨巴眨巴眼睛继续看着他,姬采宁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世女你,还是,等,偏殿……”
太平又顿了半秒,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好心的内侍是提醒她应该回偏殿去等着皇帝召见,不由莞尔一笑,说了声:“谢谢。”抬脚往偏殿施施然走去。
留下姬采宁在原地呆了很久,直到那个黑色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殿门里好久看不见了,才恍然惊叫一声,冲出清宁宫。
初见姬嬽,太平愣了足有半盏茶功夫。
美女……超级美女……绝世美女……超级绝世大美女!
她可算是知道了武则天应该是什么气势,知道褒姒是怎样戏的诸侯妲己怎样倾的国,知道什么叫祸水,知道怎样才称得上国色,知道到什么程度才会人家一见就叫薄命。
清而不冷,媚而不妖,不笑自艳,不怒自威,肤光如雪,眉目如梦,桃花绝艳却深沉如海,静如深夜昙花开,凝如春风过水波潋滟,只简单的用一黄玉簪盘了头,套了一件简单的素色便袍,却搭了一条明黄色描龙绣凤坠明珠的华丽霞帔,这么个祸水美人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里一阵戏谑……
咦?戏谑?戏谑!
太平的一惊,只见那张祸水脸离她不到五厘米,淡淡的香直扑到她脸上来,她要是个男人,或者但凡有那么一点点畸恋的心思,立马就能被惑晕了过去,事实上虽然她不是一个男人,也没有半点畸恋的心思却也已经给勾搭得差不多了,如果不是打击实在太大,她也不敢肯定自己真的就不会晕过去。
这要是场梦该多好……
太平长叹。
“朕的样子,你看得可还满意?”桃花眼一挑,道不尽的风情万种。
太平嘿嘿两声傻笑,索性又盯着多看了两眼。
有些人,你只看她一眼你就能知道,这辈子你都不会想再看她第二眼,这种东西,就叫做:天敌。
从某一方面来讲,这是一种比情人更密切的关系,因为你的天敌绝对比你的情人更了解你的本性,更能接受你所有的优势和弱点。
当互为天敌的某一只突然具有了压倒性的绝对优势时,她就不叫天敌了,改名叫:克星。
所谓克星,就是不论你如何英明神武惊世绝俗天纵英才睿智天成神仙下凡无所不能,她都人算不如天算的死死克着你,让你没理由的碰见她就倒霉。
世界上最凄惨的事情莫过于碰上自己的克星,真的莫过了这个凄惨界限的就是:一直被你克着的人某一天突然咸鱼翻身成了你的克星,而你貌似还没有再翻过来的可能。
太平总算是知道昨天那阵y风是怎么回事了,也明白了皇帝为什么不合理的抽风,在这个时辰召人觐见。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还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狭路相逢勇者胜?
问题是,她可以勇不?
太平一边在一次偷偷在心里强烈的诅咒起这个万恶的封建社会,一边老老实实的跪下,刚预备开口,突然发现,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自称臣?貌似要当官才可以;草民?她好像不是;小人?感觉不对;小女子?这边女子好像不是小字辈的;奴才?美得她冒泡!最后只得来了句:“太平不敢。”
跟她装傻?姬嬽挑挑眉,坐回炕上,慢斯条理的开口:“卫太平,你可知罪?”
“太平自知。”呆版木讷。
景帝挑了挑眉“什么罪?”
“死罪。”
“罪名如何?”
“直视天颜。”
“还有呢?”
“冒犯龙颜。”
“还有?”
“君前失仪。”
太平对答如流。
景帝眯起了桃花眼,看来有人是打着要头一颗要命一条的主意,坚定的决心死赖到底了?随即,姬嬽又缓缓笑了起来。
花开一瞬呀……好皮相!太平毫不吝啬的将赞叹写在眼睛里。
现在才拍马p?晚了!景帝凑到太平耳边:“卫太平,中常侍这职位如何?”
常侍?她只听说过十常侍,貌似是太监么?太平眨巴眨巴眼睛:“干嘛的?”
“不干嘛,就是在朕身边待着,替朕写写字传传话什么的,朕说着你写着、朕坐着你站着、朕吃着你看着、朕睡着你候着。”景帝一脸的与人无害。
kao!最毒天下妇人心!就知道这家伙是黄蜂尾上的针,青竹蛇的口,小肚j肠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就是不小心害了你那么一……几次么?那不是情理之中的意外么?至于这么报复吗?亏得还是个当皇帝的,一点风度都没有!这是给人干的活儿么?
太平拍拍衣服站起来:“直说了吧,你想怎么样?”
这回换景帝眨巴眨巴眼睛,冷声道:“不装了?”
太平再眨巴眨巴回去,一脸的无知:“装什么?”
“哼~”景帝一声冷笑,太平赶紧垂头做忏悔状。
景帝用猫看老鼠的表情围着太平转了一圈,还不时“啧啧”上两声,半天,才蹦出来一句:“吃了吗?”
太平一脸受虐待又不敢抱怨死装贤惠的励志小郎君表情:“没……”
那声音细得,姬嬽竖起耳朵才勉强听见,又是一阵冷笑,突然主动伸出“龙爪”,帮太平脱了在暖阁里穿着有点过热的长衣外套,扔在一旁椅子上,太平做诚惶诚恐状,姬嬽盯着太平还是一阵冷笑,转身带头往东暖阁左边的小厅走去。那里正热腾腾的摆着一桌早膳,瞅着碗筷摆放的方式找到给自己安排的位置,太平一点不惊讶的坐下来,先喝了杯水压惊,继而优雅的左右开弓吃起来。
从为太平准备的饭桌就可以看出摆饭的人对太平的了解程度,对太平一点不清楚的人,筷子摆右手边,对太平稍微知道点的,筷子摆左边,对太平知道得比稍微还多一点的,筷子再摆回右边,只有少数几个对太平特别清楚,看过这家伙显原形的人,才会在一左一右都给她摆上筷子。
现在这饭桌上太平的筷子就是左边一双右边一双摆着的,而且左边一双较长右边一双较短,皆上方下圆形,红木雕花系银链,这属于对太平熟悉到了骨头里的那种。
“有什么打算?”景帝边慢斯条理的喝粥,边问。
“没有行吗?”太平左手筷子往粥里放酱菜,右手筷子往嘴里送酱牛r,答道。
“不行。”
“有得选择吗?”
“说来听听。”
“总得给点时间思考吧?”
“可以。”姬嬽顿了顿,补充道:“有期限。”
将碟子里最后一根凉拌海蜇丝塞自己嘴里,太平两双筷子都放下,拿起勺子喝粥:“一年?”
“……”姬嬽不语。
“半年?”
“……”姬嬽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