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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部分(2 / 2)

全部否定,后来证据太明显了,他便争辩,一夫多妻式的生活方式丝毫也没有使他托马斯背


弃对她的爱。他前后矛盾,先是否认不忠,接着又努力为不忠之举辩护。


有一次,他在电话里刚与一个女人约好时间后道别,隔壁房里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象


牙齿打颤。


他不知道,她已意外地回家来了,正把什么药水往喉管里倒下去。手抖得厉害,玻璃瓶


碰击着牙齿。


他冲过去,象要把即将淹死的她救出来。瓶子掉下去,药溅在地毯上。她死死反抗着,


他不得不象对付疯子般地按住她约一刻钟之久,再安抚她。


他知道自己处于无法辩解的境地,这样做是完全不平等的。


特丽莎还没有发现萨宾娜的信以前,有天晚上他们与几个朋友去酒吧庆贺特丽莎获得新


的工作。她已经在杂志社里由暗房技工提升为摄影师。托马斯很少跳舞,因此他的一位年轻


同事便替他陪特丽莎。他们在舞池里真是绝妙的一对。托马斯惊讶地看着特丽莎,两人每一


瞬间的动作都极其精确而默契,还发现她比平时漂亮得多。这次跳舞看来是对他的宣告:她


的忠诚,她希望满足他每一欲求的热烈愿望,并不是非属于他一个人不可。如果她没有遇见


托马斯,她随时都准备响应任何她可能遇见的男人的召唤。他不难把特丽莎与他的年轻同事


想象成情人,很容易进入这种伤害自己的想象。他认识到特丽莎的身体完全可以与任何男性


身体交h,这想法使他心境糟糕透顶。那天深夜回家后,他向她承认了自己的嫉妒。


这种荒诞的、仅仅建立在一种假想上的嫉妒,证明他视她的忠诚为彼此交情的必要条


件。那么,他又怎么能去抱怨她对自己真正的情人有所嫉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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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她努力去相信托马斯的话(尽管只是半信半疑),努力使自己和平常一样快活。可


白天平复了的妒意在她的睡梦中却爆发得更加厉害,而且梦的终结都是恸哭。他只能一声不


吭地把她弄醒。


她的梦,重现如音乐主题,舞蹈重复动作,或电视连续剧。比如,她一次又一次梦见猫


儿跳到她脸上,抓她的面皮。此中的含义我们不难译解:在捷克土语中,“猫”这个宇就意


味着漂亮女人。特丽莎看见女人,不,所有的女人都在威胁自己,她们都是托马斯潜在的情


妇,她害怕她们每个人。


在另一轮梦里,她总是被推向死亡。一次,她在死亡的暗夜里吓得尖叫起来,被他晚


醒,便给他讲了这个梦:“有一个很大的室内游泳池,我们有大约二十个人,都是女人,都


光着身子,被迫着绕池行走。房顶上接着一个篮子,里面站着个男人,戴了顶宽边帽子,


遮着脸。我可看清了,那就是你。你不停地指手划脚,冲着我们叫。我们边走还得边唱歌,


边唱还得边下跪。要是有谁跪得不好,你就用手枪朝她s击。她就会倒在水里死去。这样,


大家只得唱得更响也笑得更响。你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一发现岔子就开枪。池里漂满了死


人。我知道我再也没有力气下跪了,这一次,你就会向我开枪了!”


在第三轮梦中,她死了。


她躺在一个象家具搬运车一般大的灵柩车里,身边都是死了的女人。她们人太多,使得


车后门都无法关上,几条腿悬在车外。


“我没有死!”特丽莎叫道“我还有感觉!”


“我们也有。”那些死人笑了。


她们笑着,使特丽莎想起了一些活人的笑。那些活着的女人过去常常告诉她,她总有一


天也会牙齿脱落,卵巢萎缩,脸生皱纹,这是完全正常的,她们早已这样啦。正是以这种开


心的大笑,她们对她说,她死了,千真万确。


突然她感到内急,叫道:“你看,我要撤n了,这证明我没死!”


可她们只是又笑开来:“要撤n也完全正常!”她们说:“好久好久,你还会有这种感


觉的。砍掉了手臂的人,也会总觉得手臂还在那里哩。我们实在已没有一滴n了,可总会觉


得要撤。”


特丽莎在床上靠着托马斯缩成一团:“她们用那种神气跟我说话,象老朋友,象永远是


我的熟人。一想到永远和她们呆在一起,我就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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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从拉丁文派生出来的语言里,“同情”一词,都是由一个意为“共同”的前缀


和一个意为“苦难”的词根(passio)结合组成(共——苦)。而在其它语言中,象捷文、波兰


文、德文与瑞典文中,这个词是由一个相类似的前缀和一个意为“感情”的词根组合而成


(同——感)。比如捷文,son—cit;波兰文,wsp’ox—czucies德文,mit—gefuhi;瑞典


文,med。


从拉丁文派生的“同情(共——苦)”一词的意思是,我们不能看到别人受难而无动于


衷;或者我们要给那些受难的人以安慰。另一个近似的词是“可怜”(法文,pitiez意大利


文,等等),意味着对受苦难者的一种恩赐态度。“可怜一个女人”,意味着我们比她优


越,所以我们要降低自己的身分俯就于她。这就是为什么“同情(共——苦)”这个词总是引


起怀疑,它表明其对象是低一等的人,这是一种与爱情不甚相干的二流感情。出于这种同情


去爱一个人,意昧着不是真正的爱。


而在那些同词根“感情”而非“苦难”组成“同情”一词的语言中,这个词也有近似的


用法,但很难说这词表明一种坏或低一级的感情。词源学给这个词暗示了另一种解释,给了


它更广泛的含义:有同情心(同——感),意思就是不仅仅能与苦难的人生活在一起,还要去


体会他的任何情感——欢乐,焦急,幸福,痛楚。于是乎这种同情表明了一种最强烈的感情


想象力和心灵感应力,在感情的等级上,它至高无上。


在特丽莎向托马斯道出自己针刺手指的梦的同时,她不甚理智地暴露了自己曾搜过对方


的抽屉。如果特丽莎是另外一个女人,托马斯再也不会与她说话了。特丽莎明白这一点,


说:“把我赶走吧!”与之相反,他抓住了她的手,吻她的指尖。因为那一刻他自己也感到


指尖痛,如同她的指尖神经直接连通着他的大脑。


隐私是神圣的,装有个人信件的抽屉是不能被打开的。任何不曾得助于同情(同——感)


魔力的人,都会冷冷地责备特丽莎的行为。可是,同情是托马斯的命运(或祸根),他觉出自


己跪在打开的抽屉前,无法使自己的眼光从萨宾娜的信上移开。他理解特丽莎了,不仅仅是


他不能对特丽莎发火,而且更加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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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仪态越来越惶乱不宁。自从她发现他的不忠以后又过了两年,情况越来越糟,毫无


出路。


他真的不能抛弃他的性友谊吗?他能够,可那会使他内心分裂,他无力控制自己不去品


味其他女人,也看不出有这种必要。他自己知道得最清楚,他的战绩并没有威胁特丽莎,那


么为什么要断绝这种友谊呢?在他眼里,这与克制自己不去踢足球差不多。


可这事儿仍算一件乐事吗?他去与别的娘们儿幽会,总是发现对方索然寡味,决意再不


见她。眼前老浮现出特丽莎的形象,唯一能使自己忘掉她的办法就是很快使自己喝醉。自他


遇见特丽莎以来,他不喝醉就无法同其他女人做a!可他呼出的酒气对特丽莎来说又是他不


忠的确证。


他陷入了一个怪圈:去见情妇吧,觉得她们乏味;一天没见,又回头急急地打电话与她


们联系。


给她最多舒坦的还是萨宾娜。他知道她为人谨慎,不会把他们的幽会向外泄露。她的画


室迎接着他,如一件珍贵的旧物,使他联想起过去悠哉游哉的单身汉日子。


也许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了多大的变化:现在,他害怕回家太迟,因为特丽莎在等


她。这一天,他与萨宾娜交h,萨宾娜注意到他瞥了一下手表,想尽快了事。


她l着身子,懒懒地走过画室,在画架上一幅没画完的画前停了下来,斜着眼看他穿衣


服。


他穿戴完毕只剩下一只光光的脚,环顾周围,又四肢落地钻到桌子下去继续寻找。


“看来,你都变成我所有作品的主题了,”她说:“两个世界的拼合,双重暴光。真难


相信,穿过浪子托马斯的形体,居然有浪漫情人的面孔。或者这样说吧,从一个老想着特丽


莎的特里斯丹的身上,我看到了一个美丽的世界,被浪子贩卖了的世界。”


托马斯直起腰来,迷惑不解地听着萨宾娜的话。


“你在找什么?”她说。


“一只袜子。”


她和他一起把房子找了个遍,他又一次爬到桌子下面去。


“你的袜子哪儿也找不到了,”萨宾娜说,“你一定来的时候就没有穿。”


“怎么能不穿袜子来?”托马斯叫道,看看手表,“我会穿着一只袜子到这里来吗?你


说?”


“没错,你近来一直丢三拉四的,总是急匆匆要去什么地方,总是看手表。要是你忘了


穿一只袜子什么的,我一点几也不惊讶。”


他把赤脚往鞋里套,萨宾娜又说:“外边凉着哩,我借你一只袜子吧。”


她递给他一只白色的时鬃宽口长袜。


他完全知道,对方瞥见了自已做a时的看表动作,一定是她把袜子藏在什么地方以作报


复。外面的确很冷,他别无选择,只得接受她的赐予,就这样回家去,一只脚穿着短袜,另


一只脚套着那只宽口的长袜,袜口直卷到脚踝。


他陷入了困境:在情人们眼中,他对特丽莎的爱使他蒙受恶名,而在特丽莎眼中,他与


那些情人们的风流韵事,使他蒙受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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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减轻特丽莎的痛苦,他娶了她,还送给她一只小狗(他们终于退掉了她那间经常空


着的房子)。


小狗是他某位同事一条圣伯纳德种狗生的,公狗则是邻居的一条德国种牧羊狗。没有人


要这些杂种小狗,同事又不愿杀掉它们。


托马斯看着这些小狗,知道如果他不要的话,它们只有死。他感到自己就象一个共和国


的总统站在四个死囚面前,仅有权利赦免其中一个。最后,他选了一条母狗。狗的体形如德


国牧羊公狗,头则属于它的圣伯纳德母亲。他把它带回家交给特丽莎,她把它抱起来贴在胸


前,那狗当即撤了她一身n。


随后,他们设法给它取个名字。托马斯要让狗名清楚地表明狗的主人是特丽莎。他想到


她到布拉格来时腋下夹着那本书,建议让狗名叫“托尔斯秦”。


“它不能叫托尔斯泰,”特丽莎说,“它是个女孩子,就叫它安娜。卡列尼娜吧,怎么


样?”


“它不能叫安娜。卡列尼娜,”托马斯说,“女人不可能有它那么滑稽的脸,它太象卡


列宁,对,安娜的丈夫,正是我经常想象中的样子。”


“叫卡列宁不会影响她的性机能吗?”


“完全可能,”托马斯说,“一条母狗有公狗的名字,被人们叫得多了,可能会发展同


性恋趋向。”


太奇怪了,托马斯的话果然言中。虽然母狗们一般更衷情于男主人而不是女主人,但卡


列宁是例外,决心与特丽莎相好。托马斯为此而感谢它,总是敲敲那小狗的头:“干得好,


卡列宁!我当初要你就为了这个。我不能安顿好她,你可一定得帮我。”


然而,即便有了卡列宁的帮助,托马斯仍然不能使她快活。他意识到自己的失败是几年


之后,大约在俄国坦克攻占他的祖国后的第十天。这是1968中8月,托马斯接到白天从苏


黎世一所医院打来的电话。对方是一位院长,一位内科大夫,在一次国际性的会议上曾与托


马斯结下了友谊。他为托马斯担心,坚持让他去那儿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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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特丽莎的缘故,托马斯想也没想便谢绝了瑞士那位院长的邀请。他估计她不会愿意


离开这儿。在占领的头一周里,她沉浸在一种类似快乐的状态之中,带着照相机在街上转


游,然后把一些胶卷交给外国记者们,事实上是记者们抢着要。有一次,她做得太过火,竟


然给一位俄国军官来了一个近镜头:冲着一群老百姓举起左轮手枪。她被捕了,在占领军指


挥部里过了一夜。他们还威胁着要枪毙她。可他们刚一放走她,她又带着照相机回到了大街


上。


正因为如此,占领后的第十天,托马斯对她的回答感到惊讶。当时她说:“你为什么不


想去瑞士?”


“我为什么要去?”


“他们会给你吃苦头的。”


“他们会给每个人吃苦头,”托马斯挥了挥手。“你呢?你能住在国外吗?”


“为什么不能?”


“你一直在外面冒死救国,这会儿说到离开,又这样无所谓?”


“现在杜布切克回来了,情况变了。”特丽莎说。


这倒是真的:她的兴奋感只延续了一个星期,那时国家的头面人物象罪犯一样被俄国军


队带走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人人都为他们的性命担心。对侵略者的仇恨如酒精醉了


大家。这是一种如醉如狂的怨恨。捷克的城镇上贴满了成千上万的大宇报,有讽刺小品,格


言,诗歌,以及画片,都冲着勃列日列夫和他的士兵们而来。把他们嘲弄成马戏团的无知小


丑。可是没有不散的宴席,就在与此同时,俄国迫捷克代表在莫斯科签定了妥协文件。杜


布切克和代表们回到布拉格。他在电台作了演说。六天的监禁生活使他萎靡不堪,简直说不


出话来,结结巴巴,不时喘气,讲一句要停老半天,有时长达三十秒钟。


这个妥协使国家幸免了最糟的结果:即人人惧怕的死刑和大规模地流放西伯利亚。可有


一点是清楚的:这个国家不得不向征服者卑躬屈膝,来日方长,它将永远结结巴巴,苟延残


喘,如亚力山大。杜布切克。狂欢完了,接下来是日复一日的耻辱。


特丽莎向托马斯解释了这一切。他知道,这是真的;但他也知道除此之外的另一个原


因,亦即她要离开布拉格的真正原因:她以前从未真正感受过快乐。


那些天里,她穿行于布技格的街道,拍摄侵略军的照片,面对种种危险,这算是她一生


中的最佳时刻。只有在这样的时间里,她才享受了少许几个欢乐的夜晚,梦中的电视连续剧


才得以中断。俄国人用坦克给她带来了心理平衡。可现在,狂欢过去了,她重新害怕黑夜,


希望逃离黑夜。她已经明白,只有在某些条件下,她才能感到自己的强健和充实。她期望浪


迹天涯,到别的地方寻找这一些条件。


“萨宾娜已经移居瑞士了,你不在意吧?”托马斯问。


“日内瓦不是苏黎世,”特丽莎说,“她在那儿,困难会比在布拉格少得多。”


一个渴望离开热土旧地的人是一个不幸的人。因此托马斯同意了特丽莎移居的要求,就


象被告接受了判决。一天,他和特丽莎,还有卡列宁,发现他们已置身于瑞士最大的城市


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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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空空的公寓买了一张床(他还没有钱添置其它),并以一个四十岁男人的狂热,全力


以赴地投入工作,开始了新生活。


他打了几个电话到日内瓦。俄国入侵一周之后,那里碰巧举办了萨宾娜的作品展览。她


在日内瓦的赞助人出于对她弱小祖国的同情,买下了她的全部作品。


“多亏了俄国人,我才成了阔太太。”她说着,在电话里笑起来。她请托马斯去看她的


新画室,并向他保证,这间画室与他所熟悉的布拉格那间差别不大。


他不是仅仅因为高兴过分而不能去见她,而是在特丽莎面前找不到离家外出的借口。于


是,萨宾娜到苏黎世来了,使在旅馆里,托马斯下班后去见她。他先从旅客登记处给她打电


话,然后上楼。她开门时,头上戴着一顶黑色圆顶札帽,身上除了短三角裤和r罩以外什么


也没穿,露出了美丽的长腿。脑站在那儿凝视着他,不动,也无任何言语。托马斯也一样。


突然,他意识到自己深深地震动了,从她头上取下礼帽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他们一声不响地


开始做a。


从旅馆里回家来(现在家里已有了桌子,椅子,沙发与地毯),他高兴地想到,他肩负这


种生活就象蜗牛肩负着自己的房子。特丽莎与萨宾娜代表着他生活的两极,互相排斥不可调


和,然而都不可少。


但事实是,如果他每到一处都带着这样的生命支撑体系,象带着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那


么这意昧着特丽莎还得继续她的噩梦。


他们在苏黎世住了六、七个月,一天晚上,他回家晚了,发现她留下一封信。信上说,


她已去了布拉格,说她离去是因为缺乏侨居国外的力量。她知道她应该尽力支持他,但她不


知道怎么做。她原来一直傻里傻气地以为国外的生活会改变她,以为经历入侵事件以后她不


至于弱小如故,会长大,长得聪明而强壮,但她过高地估计了自己。她成了他的负担,不愿


意继续成为负担。趁眼下还来得及,她得作出这个必要的决定。她还向托马斯道歉,说她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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