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板终于来了。何葭和埃立克陪他去深圳、广州、天津分别去谈,最后回到上海,跟上海市政府谈。因为r程紧,何葭在深圳时没有跟张帆联络。睡觉前,她在电话机前踱来踱去,犹豫再三,终于拿起话筒,拨了一个号码。
响到第四声的时候,听筒被拿起来,那边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喂。”
是沈远征,声音依然温和低沉,令人心动。
何葭没出声。沈远征又“喂喂”地叫了两声,突然也不出声,两个人就这么静默着,谁也不说话。
似乎有一个世纪这么长,何葭把电话挂了。她安心上床睡觉——她只不过想听听他的声音,感觉一下他的存在。
这已经足够。
总部最终决定在上海投资,与一家国营r化厂合资。第一批高层生产管理人员送到韩国培训。
何葭跟着埃立克去那家工厂,看看划归合资的一部分厂房和办公楼。一次次地开会,谈判,确定董事会成员,起草章程,规章制度。那段r子,何葭真是累得头一挨枕头就能睡着。埃立克给她配个助手,叫文小叶。
埃立克自然做了总经理,何葭是总经理助理。副总经理是中方派出。国营单位总有些习惯做法,扯皮事件,有时埃立克火冒三丈,要何葭去j涉。那副总经理急了就问:“你是不是中国人?”
何葭受夹板气,梦里也在跟人家争执。何致远笑她,说:“听你一会儿英语一会儿中文,不知道说些什么。”
何葭万分疲惫。她跟何致远说:“急了我不g了,我也去给台湾人做二n!!”
有时候何葭想,做吴美娜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她的r子过得悠闲自在,不会为某些琐事折磨得未老先衰。
在国营厂的那些工人眼里,她是风光无限的外资总经理的助理,埃立克跟中方的沟通全部要仰仗她来协调,她每r西装革履,在有空调的写字间里进进出出,出门有车,琐事自有小办事员代劳,发号施令,拿着比他们多得多的高薪,很神气,可是她所遭受的种种折磨有谁知道?
手头的事似乎永远做不完,按下这样又浮起那样,样样都要竭心尽力,绞尽脑汁。
埃立克说:“规章制度是这样说的,为什么不遵照执行?”
中方不解。这人怎么这么死板?制度是人定的,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法外无外乎人情。
埃立克说:“跟他们说,合同怎么写的就怎么做。”
中方质问:“何小姐,你到底是中国人还是美国人?!”
这还是在尊重合同尊重商业规则的上海,换了内地,她还不要自杀以谢全天下?
总算办公楼装修好了,他们可以搬进去歇口气,张帆这个时候打电话来:“何葭,我要去上海,我有重要的事请你帮忙。”
何葭道:“请暂缓几天,我累死了,没精力招呼你。”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起步(下)
张帆说:“你怎么这样?你忘记我们曾经是战友?”
何葭说:“你千万别来。你敢来,我就跳黄浦江。”
张帆一向只会要挟别人,从来不被别人要挟。她空降到上海。一r何葭回到家,看见张帆正在跟何致远高谈阔论,热火朝天。
桌上并无饭菜,厨房也gg净净。张帆鸽说:“就等你大小姐,走,我请你和伯父吃饭。”
何葭说:“只怕是鸿门宴。”
张帆哈哈大笑:“如果你是刘邦,鸿门宴又如何?”
张帆一向自比女曹c,硬要跟何葭青梅煮酒论英雄。
张帆吃饭的时候只谈过去在学校里的旧事,以及如今那些老同学的近况。等到吃到差不多,何致远去学校跟研究生一起加班,张帆才缓缓道出来上海的目的。
原来这一年,何伟在美国搞了个产品,对一个通讯设备进行了一个关键x的改进并且申请了专利。李春明和沈远征合计一下,觉得这是个机会,三个人注册一个公司,有沈远征辞职c作,李春明仍旧留在原公司,利用职务便利为沈远征寻找关系网络开路,一年下来,居然盈利不少。现在何伟自美国找到风险投资基金,他们准备在上海搞个实体。因为何葭有投资方面的经验,并且跟政府有关部门关系良好,所以想请她帮忙落实找些最优惠的投资政策。
他们要杀回来了。何葭说:“我很累,你饶了我吧。”
张帆说:“公司的两大股东都是你自己家人,不是表哥就是堂哥,帮不帮忙,你看着办吧。”
何葭无话可说。她只好出面联络,介绍张帆去结识头头脑脑。利用周末去饭桌上j谈。
有关方面对她们说:“你们占着很大的优势。何伟是海归创业,你们的产品是高科技产品,浦东高科技开发区刚刚起步,正在招商引资,你们可以得到很大的优惠政策。”
是是,这么好的条件不利用,更待何时?张帆租了间办公室,雇了一个办事员听命于何葭,进行筹建工作,专门跑各种文件。她本人打道回府。她说:“我得回去看着李春明,现在他是成功人士,专有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往身上贴。”
何葭目瞪口呆。还没结婚就要像防贼一样防着男友不背叛,那么结婚后是怎样的苦难生涯?
张帆扬眉道:“你不信?广州和深圳都有二n村!”
何葭笑:“问题是现在他大n还没成正果,就要找二n?”
张帆叫起来:“所以要看紧!一个不当心,我被人家取而代之,让别人成了大n如何是好?”接着她又叹气,“何葭,自从上次深圳我们一别,有两年了吧?”
是啊,两年时间,弹指一挥间。
张帆说:““我和春明,打算移师上海后就结婚。”
呵,张帆就要从一个女孩变成贤妻良母,相夫教子。不久就有小小人儿在他们身边跑进跑出。
一个女人,再怎么追求事业无止境,家庭和孩子,仍是她心灵最后的家园。
可是何葭呢?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劝飞(上)
张帆问:“何葭,难道没有人追你吗?你不要老做鸵鸟!”
钱仲明算不算?他们也上街,看电影,喝茶。他忙,她也忙,难得有时间聚一聚,却没有感觉。也可能他自初中起就寄宿的缘故,做任何事情都井井有条,却不晓得去关心人。何葭每每口渴,要自己去买饮料喝,给他一杯,他才晓得她渴了。不象沈远征,隔段时间就问,你要不要喝水?买一杯饮料,你喝一口,我喝一口。钱仲明跟她,他们的灵魂似乎是两条平行线,永远不能够相j。
他也吻她,舌头似乎十分笨拙,她也没有太多回应的欲望;他也拉她的手,但是他们之间没有默契。有时候他来找她,她心里不知怎么很别扭,拿本书默默地看。他在客厅里跟她爸爸聊天,似乎他不是跟她在恋爱,而是跟她爸爸谈恋爱。她十分彷徨,还要不要继续?
张帆笑着说:“何葭,我现在天高皇帝远,对你鞭长莫及,等我杀回上海,要好好给你找几个优秀人才认识。你整天缩在家里不出门,白马王子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张帆回去,把一摊在上海的工作,不由分说扔给何葭。何葭被上梁山,帮也要帮,不帮也要帮。她有自己的职责在身,不方便走开,只有通过电话让那个办事员做这做那,下班后去看看进度。她把自己公司得很大一部分案头工作j给助手文小叶。
李春明和张帆轮流到上海来查看进度,打通关节,察看厂址。何伟从美国回来一次,沈远征再也找不到借口不回上海,只得陪他一起从深圳过来。这是何伟出国后第一次在上海露面,他请在上海的亲戚吃了一顿饭,何致远跟何葭自然也去了。
何伟打趣何葭:“你不是要到美国读书吗?怎么我资料替你找了无数,你反而不去了?”
是啊,她为什么不去了?因为那个时候他们约定是两个人一起去,如今只剩她一个人,如何成行?
何葭笑:“我要读mba,你给我出钱?”
何伟大包大揽:“没问题!”
沈远征在旁边说:“这次在上海投资多亏了葭葭。真能g,有女强人的趋势。”
何伟开玩笑地说:“完了完了。女强人嫁不掉的。”
何伟早年离家,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信口开着玩笑。说者无心,听者刺心,一时间沈远征跟何葭都不说话,顾左右而言他。
等何伟被大伯父大伯母叫去,沈远征轻轻问何葭:“葭葭,最近好吗?”
何葭把眼睛望向窗外反问:“你说呢?”
她不能看他,隔了这些年,她居然不能跟他直视,虽然她很渴望看见他。
从那一刻开始,他们都知道,他不再是那个y光的少年,她也不再是那个娇憨
的少女。他们不可能再走到从前,也无法再走到从前。
他们被叫去拍全家福。他们兄妹三人站在一排拍了一张。何葭站在中间,表哥堂兄分立两边做护花使者。
这张照片洗出来,效果非常好。三个人笑得y光灿烂。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笑容背后隐藏着什么。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劝飞(中)
r子如飞般过去。随着北迁的r子越来越近,李春明和张帆双双飞到上海,宴请何葭。李春明说:“葭葭,多亏的你帮忙,我该付你多少酬劳?”
他对她还是童年时代的称呼,并未因时间的改变而改变。张帆这个死党兼密友反而从一开始就连名带姓地叫她。
人类真是习惯的动物。
何葭笑笑。
李春明说:“这样吧葭葭,我送你出国留学怎样?”
何葭愕然。
张帆在旁边敲边鼓:“是啊何葭,你不是想读mba吗?”
何葭缓缓答道:“我对你们的帮助,恐怕不值这个数吧?你们是生意人,为什么要做赔本的买卖?”
她的目光由温暖柔和变得犀利,仿佛在跟随埃立克与对手谈判。
李春明笑道:“我怎么会亏本?我们签合同,你学成后必须为本公司服务十年。”
何葭说:“我现在的工作很好,薪水也好,我既没有深造的打算,也没跳槽的愿望。”
“多少人像得到这样的机会得不到,对不对?”李春明说,“公司负责你的全部学费和生活费用。你不必到餐馆去洗盘子。以后回来,就算是不进本公司,凭你的资历,高薪工作没有问题。”
“无功不受禄。”
“送你出国留学是你两个哥哥的心愿,你们有过约定。”
是,他们是有过约定。这世上的约定多了,哪能样样实现?他们也曾经相约白头,相约一起走四方,现在可能么?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们两个人千里迢迢,齐心合力,一起劝她出国?
张帆殷勤布菜劝酒。何葭盯着张帆问:“告诉我真相,为什么要我走?”
张帆看看李春明,李春明看看张帆。
何葭说:“我有权知道真相。”
李春明沉默良久,说:“陆小雅不同意远征回上海。”
何葭冷冷地问:“因为我在上海?”
“是。”
“我碍着她什么?”
张帆困难地说:“她说上次你去深圳,沈远征失踪三个小时。”
“所以你们商量的结果,就是赶我走?”何葭浑身发抖,盘中的菜再也搛不起来。
李春明连忙解释:“葭葭你这么说就太过了。出国读书不是流放西伯利亚。你想想,你现在是总经理助理,是外方人员,你不是化学专业的,再往上升已经不可能。你总不能g一辈子助理。”
他说的是事实。何葭喝果汁,杯子也簌簌发抖。
李春明看看何葭,又看看张帆,暗中示意张帆。
张帆吞下一口水,轻声说:“他们吵得很凶。陆小雅把家里能摔碎的东西都摔了,然后吞了安眠药。”
何葭震惊。啊,究竟是什么,让如此温婉能g的女人,变成一个软弱的泼妇?她过了一会儿,问道:“沈远征怎么说?”
劝飞(下)
张帆道:“他除了沉默还能说什么?我看那意思,只要你在上海,只要你不结婚,他就不会结婚。现在陆小雅他结婚。”
有些男人是这样,好像有些问题,只要你不去碰它,那问题就会自动消失。
“所以我非走不可?”
张帆说:“留学不是流放,对不对?”
夜上海霓虹闪烁,张帆跟何葭在外滩上信步走着,谁也没说话。她们不再有学生时代的无忧无虑,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烦心事,感情,工作,要c心的事太多,心里的杂念太多,不再有往r的纯洁与美好。
张帆拉着何葭坐在台阶上,感叹着说:“动不动就在空调酒店咖啡馆里坐着看窗外风景,现在终于可以像学生时代一样坐台阶。那个时候大家都没钱,都穷,可是r子很快乐。”
何葭冷笑:“我们身后的黄浦江里来来往往只有两艘船,一艘曰名,一艘曰利。”
张帆轻声说:“何葭,我们大学四年的友谊,你真的以为我只是为自己公司着想才赶你出国吗?当年我们宿舍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我们俩对脾气?因为我觉得你不像个纯南方的小女孩,你的x格中有些北方人的东西。何葭,我希望今天你仍然能像当年那样信任我。”
何葭无声地看着马路上车来车往。
张帆接着说:“春明让我一起过来说服你出国的时候,我跟他大吵了一架,说他这样做太自私太过分。后来他跟我说的一番话让我冷静下来,想想也有道理。”
何葭仍然没出声,只是静静地听。只要她愿意听,张帆就有信心讲下去。
“你跟远征,如今在打一个越来越紧的死结。你总不肯j新的男友,远征的心一天比一天内疚。可是他现在已经与陆小雅同居,陆小雅也在给他压力,我看他离精神分裂已经不远,随时可能崩溃。春明跟远征是从小的朋友,跟你也是青梅竹马,他这辈子,卖谁也不会卖你们俩。你跟远征搞成现在这种局面,他在旁边看着也难受。他对我说,你劝劝葭葭吧,他们这样下去可能要两败俱伤,全部完蛋。”
何葭的眼泪无声地滑落,她取出纸巾轻轻拭去。
张帆说:“春明说,你现在这种情况,不换个环境根本走不出来。如果远征再回上海,你可能会受伤更深;你受伤更深,远征会越来越内疚,最终不但无法面对你,也无法面对陆小雅,最终三个人发疯的发疯,抑郁的抑郁,谁也无法开始新生活。”
“何葭,为了远征,也为了你自己,为了你父亲,换个环境重新开始吧。你不能再留在上海了,这个地方太伤心,出去走一走,散散心,说不定再回来如同新生,是一片新天新地。”。 书包网最好的网
签证(上)
那一天,张帆絮絮地跟何葭讲了很多陆小雅跟沈远征的事。
她这么说:“陆小雅追得太紧了。她下了班就去远征的公司等他一起吃饭。你知道的,在深圳打天下的都是一帮年轻人,g活得时候拼命g,g完活大家一起去吃饭唱歌。她这样每天过去,搞得远征公司的人下了班要么不叫他一起去玩,要么连陆小雅一起叫上,人人都知道沈远征有个漂亮能g的女朋友,别的女孩子自动跟他划清界线,省得自讨没趣。”
“远征所有的事她都一手打理——穿什么衣服什么鞋,理什么样的发型,吃什么饭,可不可以喝酒,最多能喝多少,每天抽烟不能超过多少支。她给他把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有次我听远征跟春明抱怨说,她这样搞得他在自己家里坐也不敢坐,躺也不敢躺,又不好意思跟她说不。”
“后来有一次我过生r,他们俩都来参加。那天我开玩笑说,小雅姐你今天卖我个面子,给远征一点自由,让他爱喝多少喝多少,爱抽多少抽多少。谁知道这一放放出问题,那天远征喝醉了,还是春明跟陆小雅一起把远征送回去的。”
“结果那天之后,不知怎么他俩就同居了。”
这个时候何葭与张帆坐在外滩附近的一家咖啡馆的一个角落里,握着咖啡杯的手指指甲发白。
张帆坐在她对面,伸手握住何葭的另外一只手,安慰她说:“算了,翻过这一页吧。我知道很痛,痛痛也就过去了。我们这一生,要做的事情很多,不能让自己老沉溺在感情的泥潭里拔不出来。何葭,好好规划自己的人生——将来职业往哪里发展,找个什么样的老公,怎样培养孩子。你这样老纠缠在过去的感情里不肯出来,实在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说得好听点叫执着,说得难听点叫一根筋,不开窍。”
何葭眼泪不断地涌出来,淌过脸颊,落在胸前。张帆找出纸巾递给她。
张帆叹口气:“何葭,你工作起来也是果断g脆的白领丽人,怎么感情上的事这样拿不起,放不下?”
因为感情不是工作,不是生意。
张帆轻声说:“何葭,出去走走吧,你会走出来的——我相信你。”
我不知道相爱的两个人
留不住一个褪s的诺言
我不了解沧海桑田
能将一切相信的事改变
然而这世界上,有什么是不能够变的?紫禁城依旧在,宫阙里的皇帝后妃们安在?两百年前,上海也不过是个小渔村,世事变迁,时光冲刷着成为一个现代化的都市。
改r何葭问何致远:“我去留学如何?”
何致远奇怪:“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何葭说:“我在这个公司做到头了。我既不是学化学的,也不是学管理的,没有更高更好的位置适合我。”
何致远问:“那你想学什么?”
“mba吧。”那个时候mba还是新生事物,炙手可热。
“只怕申请不到奖学金。”何致远担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