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星期。
等我终于感觉有人来了时我已经又睡过一觉。出现在我眼前的是父亲。
他面色很凝重,摸着我的头缓缓道:“你长大了。”
“父亲……”我唤他,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下。他老了许多,仅仅四年,就让他脸上布满沧桑。
“我们的族长过世了。”
我一惊,生下来我只见过族长一次面,印象中的他虽然面容模糊,却忘不了那样的冰冷,站在他身边三尺之外都能感觉到寒气。
“所以,少主水无月正式成为了族长。”父亲说话时很是憔悴。
“是么,什么时候举行仪式呢?”我问道。可是父亲却没有回答我,而是说:
“还有,你母亲过世了。”
“真是遗憾呢。”其实我没有感觉,对于女人,她们的任务只是生育。虽然母亲是生我的女人,父亲爱她,可我不爱。
“水家出了很多事。有一个女人被驱逐了。”说这件事时父亲脸上写满了无奈。我知道水家常常会驱逐无用之人,更何况是个女人。至于父亲的神色,我只当作他的惯性使然。
“我这次会接受什么惩罚?”这才是我比较关心的。
“我是来带你去华凌基地的,你是水家的副族长了。”
我愕然:“是他的意思么?”
“不,你本来就是,生下来就是。”
11岁,我成了水家的副族长,而水无月,成了族长,那一年,他14岁。但我没有参加正式即位仪式,一切都要等我训练成合格的御灵术师才行。
我开始了没日没夜的残酷训练,这是水家的训练基地,收集了各种类型的怨灵,我这才知道,以前见过的都是多么冰山一角。这些怨灵的强大好几次让我险些丧命。但是我一定要挺过去,直到能再次见到他。
又是五年,这期间我偶尔会想起那边的叔叔,他过得怎么样?也疑惑过,那样一个连灵体都看不见的人水家竟还会留着。那么他的价值到底在哪里?我也断断续续知晓了那个被水家驱逐的女人其实是逃走的,确切的说是被深爱她的水家男子放走的。
她是一个支系家族的女子。没有多强的灵力,在水家,女人存在的意义仅仅是生育下一代,将灵力传与下一代。可是她却爱上了普通世界里的一个男人。
水家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能与外族联姻,那样会破坏千百年来的平衡。于是决定消除她的记忆,驱逐她出族。可是在关押她期间,她逃走了。放走她的男子也已自刎而死。
长老们希望派人去追回来,可是他,族长水无月却说不必了。只是一个支系的女子,灵力又不强,她应该有意识不会乱说水家之事,那么就没有隐患。
对于我,这样的事只是谈话间的笑资,而我无法理解父亲为何无奈。
当我终于训练合格后,才参加了副族长的即位仪式。那一天,他来了。当我看到他时,心猛得一紧,五年的时间,他已不是一个纤纤少年,而我也不再是个孩子了。
但是曾经的他,那样在我眼前大笑过的他,如今已是一副冰霜寒颜,一个神色都是冰冷一片。他看向我,依旧一脸漠然,就像我们从未相识过一般。我想对他笑,却在那样的眼神下笑不出来。这就是一个族长该有的威严么,就该如此冷漠么?
在割破手指将鲜血滴于祭坛时,我在心里发誓:我,水翼。永远都要忠诚于水无月。我看向他默默道:我以你为神。
此后很多工作我就着手帮族长处理了,影卫的新任总长叫做水夜,很有趣的一个人,似乎很喜欢和我开玩笑。其实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我脾气好,那是因为我认为没有必要为他们生气,我的眼里只有他。
我们接触的时间不算少,可是话却很少。他的语气永远都是冰冷,谈话的内容永远都是任务和工作。而且他的身边一直都跟着水夜。
有好多话我想与他说,想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过我?可这些问题自己都觉得可笑。他是谁,水家上下眼中冷血无情的族长,不要奢望他会在意你。但是我固执地认为,我不一样,我和他拥有过那样的夜晚,他不会忘记。也许……
终于有了机会让我们单独相处,已是我担任副族长的一年后。暗夜传话:“翼,族长唤你。”
我以为和平常一样是交代一些事宜,不过这次不是在他的住所昕雨阁,而是在红枫苑。水夜陪我到了那里,就退下了,我才是一惊,这么说,今日只有我和他。
他穿着很宽松的白色浴袍,坐在一棵红枫下,背靠着树干,闭目养神。他面前是一张淡蓝桌布,已经摆好了茶具。
“族长,”我唤他:“翼到了,有何吩咐?”
他半睁开眼,懒懒说道:“陪我品茶。”
我心里自是激动,可是压制住欣喜,坐在了他对面。
“我听说你好像爱上了喝酒。”他稍稍坐立起,摆弄着茶具。
“嗯,酒能消愁。”他原来还是会打听我的消息么?见他准备给我斟茶,赶紧接着道:“不用麻烦族长,我自己来。”
“酒对身体不好。”他挡开我的手,给我的茶杯倒了茶:“作为我的副手,这一年,我很满意。”
听他这样说,我喜悦得无以言表,接话道:“谢族长赏识。”
“你父亲,禅溟长老他已经老了。”他伸手接住一片枫叶,把玩着说:“所以,他承担的责任现在要全部转给你。”
“翼会努力。”
“所以,今天来,是想给你说一件事,也是你父亲为我保守的秘密。”
他如此信任我,按耐住激动,我看着他静候下文。
“那个被水家驱逐的女子,其实在外与普通男人诞下一子,想来应该和你一般大。”
这不由得我不吃惊了。这样的事情水家如何能容忍!凡是驱逐出的族人都不允许与外族联姻产生血缘关系,何况那女子的孩子与我一样大,就是说还在水家时就已经发生了这样的事!灵力外泄是会被天谴,水家古训第一条就严明禁止!
见我吃愣,他淡淡道:“所以,才会让你来替我承担这个秘密。”
“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能保持平静,如果这件事被族人知道,他是会被惩罚,要向世代的先祖之灵赎罪。
“你有什么权利质问我?”他压低声音,眼神中露出杀气。
“翼不敢,只是担心。”
“这不用你来担心。只要帮我保守秘密就好。”
此后他就没有再提这件事,静静地品茶。我曾经一肚子的话想跟他讲,可他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让我将所有的思念都压入心底。
这一次短暂的相处,就在我们的静默中结束。但是不知为何,我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压抑对他的感情,虽然面对他时我不能表现出来,却在私底下,在水夜他们面前,在水家其余人面前毫不掩饰地表达我对他一举一动的关怀,忧虑和担心。
时间就在忙碌中又流逝了六年,我后来终于知晓那个世界的叔叔到底是在做什么工作。他叫水空凡,是一个跨国公司的总裁。而这个公司所涉及的经营范围很广,甚至控制了全球的10%的经济命脉。换句话说,水家控制着这条经济命脉。而这个叔叔,虽然看不见灵体,却有特殊能力,空间瞬移。这是水家每隔一百年才会有这样体质的人。所以他这个世界闻名的大公司老板却可以住在那样的邋遢小窝,管我的吃住,当我的临时管家。
而他再次与我单独相处的理由,也跟这个叔叔有关。
那夜,他告诉了我,那个在外养大的孩子叫做冷若涵。他母亲没有多少灵力,可他却很强大。而且强大到利用这个能力到与水家的公司作对,为冷氏产业谋取利益。
他说他打听到冷若涵想进入一个叫做梦回轩辕的游戏,而这个游戏,正好是水空凡的公司开发制作的,全息拟真网游,里面的所有风景都是参照水家本宅而设定。
他问我:“我们也进去玩玩,去会会他,你觉得如何?”
我笑了笑:“随族长意。”
他的询问永远都是独断,根本容不得反抗。而他到底有着什么目的,为什么会放任那名女子,而如今想要接触冷若涵,又有何打算?
这些问题只能在我心里想想,问他,显然是个愚蠢的做法。
很快他带上了水夜为首的部分影卫进入梦回轩辕,让我继续主持家族的工作。他在游戏里的任何举动我都可以通过水夜了解,那样骄傲的他在游戏里自然也是有了成就。这期间,他如愿以偿地和冷若涵见过面,不过似乎仅有一面之缘。
两年后,他命令我进入游戏,去做冷若涵的跟班,监视观察他。
他的一切命令对我而言都是圣旨,我甘愿为他做任何事。
这么多年我依然爱百~万\小!说和望天。书上永远都宣扬着无鬼论,在我看来都是很可笑。如果无鬼,我们水家千年存在的意义何在?如果无鬼,我又为何而生?
望天的时候我常常回忆11岁的那个夜晚,那个和他初遇的夜,他的笑颜和快乐,他的落寞和哀伤。
再次见他,他似乎已不知情感为何物,是不是作为族长要承担的东西太多,令他只能以这样的脸孔来保护自己。一个人发愣的时候,他的影子总是挥之不去,而我也常常对着这个影子不停地询问:你命中无月,但是明明我愿做你的羽翼,愿意替你来承担。为什么你不愿对我展露真实呢?
也许,月下无华,我终究只能成为残翼。
五十一,续命无情
水无月将玉壶血玉交还给门派后,就进阶到了120级。当时掌门就很高兴地告诉他,可以去晋见轩辕皇族了,并想马上给他下达任务。但是他却冷冷回绝掌门:“我还不想。”
对付npc,他也这样一套语气,丝毫没有尊重掌门之意。加上玉壶堂从掌门到护法都是女性,被这样丢了面子,真是把当时在场的众高贵的npc们气得够呛。
于是其中一个护法不满地呵斥他:“真是大胆,就算你已经成为矶石弟子,也依然是荟鸢掌门眼中的小辈,怎么如此无礼!能接受这个任务岂是依你想与不想,这是你的荣幸,还不快快赔礼谢罪!”
水无月轻轻瞟了那女人一眼,一句话未说。召唤出白泽,骑上就要离去。听着那女人还在闹嚷,但荟鸢掌门制止了她,说道:“时机到了他会回来。”
而水无月心中暗想:你们的生命都是水家赋予的,别想给我摆架子。的确,这个游戏就是水家控制的公司开发制作的,这些所有的智能npc当然是水家创造出来的。
从玉壶堂出来后就是风景如画的玉藤山脉。但是这些在水无月眼里早已是见惯不怪的景色。因为这些个美景基本都是参照水家家宅园林景象所建造。
今日没有让暗夜跟着,站在山脊上吹着风,他跳下白泽,静静望着山下的平原开阔之景。
他,水无月,水家现任的族长,何尝没有享尽这样的俯视快感。但是心里的疼痛却愈渐愈强。快到而立之年,意味着他的天劫即将到来。
不知为何,今日的思绪多了些,是恐惧么?水无月自嘲地哼了一声,自懂事起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将遭此一劫,年幼的他不是没有害怕过,可是上任族长,他的父亲却告诉他不必害怕,因为已经找到了续命的法子。
这个续命方法就是找一个族人,天生灵力很强并与水无月相匹配,将其灵力吞噬吸收便可渡过次劫,不过被吸收者将会失去生命。可是,这个法子是有很大风险的,若是被吸收者不配合,会导致吞噬者经脉错乱,灵力崩溃而丧命。
水翼便是为此而生。他是水家除族长外灵力最强的禅溟长老唯一的一个孩子,而且是禅溟夫妇专门为水无月所生的孩子。对于这个注定为自己牺牲的孩子的命运,水无月是不在意的。很好的继承了父亲冷血无情的性子的他,对于此事的想法一直是:既然这是我续命的法子,为何不试?
可是在自己14岁的那个夜晚,为了逃避残酷训练偷跑出来的水无月与水翼偶然相遇了。
那个夜晚他给他带来的快乐,远比之前的14年来得更多。以前他的所有可以称之为快乐的情绪都是努力训练以博得父亲一声赞许而来的,但是父亲从未笑过的面容和冷漠的威压,全族的重担,怨灵的恐怖和c纵灵体所带来的反噬伤害压得还是个孩子的他无力承受。
那个夜晚,和水翼在巷子中的奔跑畅快,毁坏一条街道的刺激,在空中飞翔的自由和舒心,也是命到如今也再未体验过的快乐。
也就是在那一夜,父亲过世了。临死前,父亲拉住水无月,用最后一口气说道:“无月,不能心存仁念,你要担负起水家全部的责任,记住,一定要为自己续命,这件事不可以有任何闪失,否则……我不会原谅你,水家的先祖之灵都不会原谅你。”父亲的最后一眼是看向禅溟的,当他断气时,水无月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即使他知道自己的担子有多重。
水家人的下葬仪式都很简单,r体直接沉入沉曦潭,这是水家宅邸内部的一个小潭。但生者都不能靠近,更不能沾到潭水。
父亲去后,禅溟就告诉了水无月一个秘密,那就是为了帮他渡劫,为了续命的成功保障,在诞下水翼的同年,上任族长还派遣了一名支系家族的女子去与普通人类结合生子。这个孩子就是冷若涵。
虽然祖训严明禁止与外族联姻,灵力外泄。可是水无月的父亲不知从哪听闻了一种巫术,让灵力不强的支系女子与外族联姻,将水无月的血拿去给那名女子喝下。反而可以让她能生出灵力强大的孩子。而借着族长去世的时机,将那名女子驱逐,让族人知道她和外界的联系。
这样既可以为以后将那个孩子找回来编一个借口,也能为吞噬他灵力将他致死找一个理由。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这名女子竟爱上了那普通人类,又被深爱她的族人放走。不过,禅溟和他都认为不足以成为隐患,所以就没有再去追查。所以,到了而立之年,如果水翼不能完成使命,那么就一定要将在外养大的那个孩子拿来续命。
其实当知晓了这件事后,水无月就动了心思,既然有另一个人可以拿来为我续命,为何还要牺牲水翼?况且,在外养大的孩子,没有经过水家特有的御灵之术训练,野生的灵力或许会更强大。
于是当找到了冷若涵的下落,就不能再放任不管,特别是知道了他的灵力果真不弱,甚至还在加以运用,也就是说想要他乖乖地来为自己续命似乎不可能。可是不知为何,冷若涵似乎会屏蔽自己的灵力,让他们在现实里很难探知究竟,所以,他才一路跟着也来到梦回轩辕,慢慢地接触冷若涵,只要接触到了他的气息,派遣影卫去探查他就更有把握。
第一年下来,发现他灵力除了在清明节十分有特别强烈的波动,其余时间几乎都是隐藏着。而禅溟的分析是他的灵力只有一个月。于是在第二年,水无月命令水翼进游戏去近距离观察冷若涵。发现的确在四月份,他一个月都不上线。
而如今越来越接近天劫之年,也必须要加快行动了。
水无月的思绪从那许多的事情中恢复到眼前,想起和冷若轻寒的那次午宴,他还真不是简简单单就能牵着鼻子走。
就在这时,全服系统提示响起,通告着冷若轻寒获得套装的成就。水无月揉揉额头,在想要不要问问翼那边的情况。想到翼,那个夜晚,和之后他成为他的副族长的种种,那是他心中唯一的软肋。
如果,天生的冷漠加上常年养成的习性,让他已经忘了情感的意义,但是那个11岁孩子的话语依然回荡在耳边:“我想,我可以化作翅膀带你飞得离月亮更近。”
水无月一拳打在白泽的毛发上,温顺的羊儿闷哼了一声,反而来舔舐他的手。湿热的温度从掌心传来,一如当年他们相握的双手。
水翼,我该拿你怎么办,一旦思绪里多了一个你,我的骄傲和冷漠都脆弱得不堪一击。所以我不想与你多见面,如果我真的需要你来续命,到时候也请你能够理解。
就在水无月出神时,系统音又响起了,这次是通告落羽樱获得套装。
于是他翻身骑上白泽,又折回玉壶堂。
这是个机会……
这夜,水宅的昕雨阁,水无月的住所。他让水夜去唤翼过来。
水翼听到水夜的传话倒没有多少惊异,似乎是料想之中。
“族长。翼到了。”水夜说完便自觉退下,木质的拉门轻轻一声扣上,只留翼微微的喘气声。
“我不是让你一直监视冷若涵么?”水无月冰冷声线响起,看着翼的双眼带着些怒意。
“我是一直在监视他。”
“那为什么今日下线这样早!”水无月在接受了玉壶堂任务后就联系神之右翼,这还是他第一次不通过暗夜,自己直接给他挂通话。可是对方却不在线。
水翼有些无奈的耸耸肩:“冷若轻寒今日和夫人一起去做晋见轩辕皇族的任务,我想应该没什么事所以就下线了。族长,看来今日你找过我?”
“我当然要监视你的行踪。”水无月语气虽缓和下来,可怎么听都像是一种抱怨。翼听出了这种语气微微有些惊讶,这是不是代表他在乎我?
“翼知错,下次不会再犯。”水翼低头认错。其实早晨在紫云峰和轻寒相见时他就提过,示意他们可以去找水无月合作。但是他没有给水无月说这事,在他面前,总是习惯性的想要认错。
窗格外的月光洒进来,清清冷冷。水无月走到窗边,道:“晋见轩辕皇族首先要拿到门派信物。而我也接受了这个任务,很难,玉壶掌门劝我最好找到另外两位一同做。这两位就是冷若轻寒和落羽樱。如果你在线,说不定他们会通过你来找我,所以,我的确是很生气。这样重要的事你竟错过。”
“我……”水翼想了想,继续说:“族长,明日我就去跟他说。”
“你要怎么说?”
“说你找他合作。”
“那样主动权就在他那边,你最近做事到底动脑子了么!”被这样骂了水翼心里竟暗暗欣喜,因为水无月就算生气也很少用这样激动的语气呵斥。
不知是因为夜晚的关系还是今日又喝了酒的缘故,翼的胆子大了起来,他平静地反驳道:“冷若涵最近也越发的想和你接触,既然这样其实我认为主动权在哪方不重要,况且族长你难道没有能力夺回来?我只是为你们创造一个契机罢了。你也要相信我,为你做事这么久,怎么说话我还会是有把握。”
“你最近的话真是越发得多了。”水无月声音低沉下来,但似乎并没有不满的意味:“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