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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部分(2 / 2)

一席话,使左宗棠马脸稍有松弛,但仍语含嘲讽、机带双敲:“国事不振,洪、杨未灭,何喜之有?……不过,你倒有先见之明!难怪王中丞在世之日,称你为能员干吏。起来吧。”


胡雪岩撩起衣襟,又请了一个安:“左大人!雪岩不光是为大人道喜,还要来向大人表示感谢!两浙生灵水火倒悬,多亏大人解救。”


左宗棠毫不隐讳:“但本官一到杭州,就接到好些禀帖,说你如何如何。人言未必尽属子虚乌有,我要严查。果真属实,对不起!我不能不指名严参。”


胡雪岩一副恭敬服帖的样子:“是!大人。如果雪岩有什么不法之事,大人指名严参,雪岩甘愿领罪。不过,雪岩自问还没有为非作歹,亦不敢营私舞弊。只为受王中丞知遇之恩,誓共生死,当时待人处事不避劳怨,得罪了人亦是有的。”


左宗棠仍不加掩饰:“有没有为非作歹、营私舞弊,犹待本官深入考察。至于你说与王中丞誓共生死,这话就令人难以相信了。王中丞已经殉难,你到现在还不是好好的吗?”


“如果大人责备雪岩不能追随王中丞于地下,我没有话说。倘或以为殉忠、殉节,都有个名目,而殉友死得轻如鸿毛,为君子所不取。那么,雪岩我倒有几句话要辩白。”


左宗棠单刀直入:“你倒说说看,当时是什么情形啊?”


胡雪岩不卑不亢:“那我要先请教大人,当时杭州城仓廪空虚,粒米无存,大兵压境,人心惶惶,王中丞上任伊始,四处求救,眼睛里所流的不是泪水,而是血。盼的是什么?”


“自然是援军。”左宗棠凛然道。


胡雪岩低沉地:“是啊,当时有王履谦驻守在绍兴,李元度驻军在衢州,千方百计催他们来,望眼欲穿,始终不到。想向江苏的薛焕求援,又遭拒绝。这一来,杭州成为孤城,就不能不作坚守的打算。请问大人,危城坚守靠什么?”


左宗棠不动声色:“自然是粮食。”


胡雪岩遂将王有龄指派他外出买粮及经过情形备述一遍,说着,说着,胡雪岩已是泪如雨下:“我溯江而上,跨越数省,想把这些高价粮食献给劳苦功高的湘军,可左大人又是坚拒不见。直到今天……我才有机会……重蹈此伤心之地,向新任左大人复命。呜呜……”说罢,不禁大放悲声。


左宗棠一时语塞,无法回答。师爷和两排甲士俱望着他们,无不为之动容。直到胡雪岩止住哭声,左宗棠方缓缓问道:“你今天来交代公事,是那笔官银吗?当时领了多少?”


“当时仅领二万两银票,”说着,他从杯里掏出一个红封袋,当面奉上:“这下,我可以告慰王中丞在天之灵了……左大人,下官告辞了。”说着,朝左一揖,转身欲走。


左宗棠望着案上的银票,不觉霍地立起:“来呀,给胡大人看座——不!胡道台,你急公好义,勤干有为!师爷,本官想请胡道台吃个便饭,你快去花厅准备。”


胡雪岩 第二部分


胡雪岩来到花厅,一桌丰盛的酒宴摆在正中。左宗棠和胡雪岩对饮。


“胡大人,有你送来的一万石大米,不但杭州得救,肃清浙江全境太平军,我也胜算在握了。大人此举,出人意表,功德无量,要谢你的,不止我左某一个人,来来!我敬你一杯一万石米,时价要五六万两银子,本抚台一时也拿不出,这样吧,”他从怀里取出那只装有二万两银票的红封袋,“你不如先把这笔钱拿回去,余数我们再商量,本抚台可是空着双手进的杭州。”


胡雪岩从容地把红封推回去:“大人不必c心了,这一万石米,完全由我雪岩报效,分文不取。我这样做,一为王中丞,二为杭州,三为左大人!”


左宗棠大为感动,拱拱手说:“承情之至!人说胡雪岩忠义,我还不相信。今天总算见识了!本官马上启奏皇上,请朝廷褒奖。”


胡雪岩得体地:“大人奖掖,雪岩自然感激不尽。不过,说句不识抬举的话,雪岩报效这批米,决不是图朝廷褒奖。我是生意人,只会做事,不会做官。”


左宗棠击桌激赏,高声道:“好!好一个‘只会做事,不会做官’!


胡雪岩乘机巧妙地送了左宗棠一顶高帽子:“大人不也是只知做事、从不把功名富贵放在心上的人吗?照我看,大人跟江苏李中丞李鸿章正好相反,李中丞只会做官,大人既会做官,更会做事。”


左宗棠不禁心花怒放:“痛快!痛快!这总算是一句公道之论……”说着,滔滔不绝地跟他谈起洋人的坚炮利舰,大清要强国御侮,须得“师夷长技”、“大兴洋务”。二人越说越投机,一顿午餐,直吃到掌灯时分。左宗棠执手相托道:“目今浙省多半仍在长毛手中,我要带兵攻伐他们,无暇它顾!而杭州内外,饿殍遍地,灾荒不断,战争的余痛,迁延难消。当务之急,是做好地方善后,我想设立一个善后局,请你胡贤弟当总办,如何?”


胡雪岩慨然从命:“是!于公于私,义不容辞,能为本乡本土尽几分力,乃雪岩的最大心愿。”


次日,左宗棠杀了三名太平军降将,祭旗出征,兵分两路,直捣嘉兴、湖州。胡雪岩则一头扎进赈济之事中出不来……


胡雪岩 第三部分


不多时日,左大人北征大获全胜,班师刚回到杭州。胡雪岩驱车来到巡抚衙门,左宗棠让他在书房稍等。


左宗棠落座在太师椅上:“军兴以来,杭州情形最惨!善后事宜,经纬万端,杭州又是恢复得最快最好。有你这样热心桑梓的人帮我的忙,浙江还愁不重振雄风?现在,军饷告急,请你来,就是要你为我筹饷。”


“军饷?”


“对!目前国库空虚已极,湘军子弟的军饷,上谕由各省协助解决,所以称之为‘协饷’。但江南遭粤匪荼毒,为祸惨烈,各省协饷一下子跟不上。我即将率兵南征,扫荡太平军余孽,请胡大人帮忙救急,每月给我筹集二十万两饷银?”


胡雪岩不假思索:“过去,承蒙王中丞看得起,委托我阜康钱庄代理藩库,眼下左大人急需的支出,雪岩总是尽力支持,多方筹措。至于筹饷之道,不外两个办法:第一办厘金,第二是劝捐。厘金之设,缘起于征剿洪、杨之乱,已经弊端百出。劝捐一法,这些年捐得起的都捐过了,劝起来也很吃力。如今,我倒想到有一路人,他们捐得起,而且一定肯捐,我们不妨在这一路人头上打打主意。”


左宗棠沉吟:“捐得起,又肯捐,那不太妙了吗!是哪一路人?”


“太平军!太平军在东南十几年,手头上很捞了不少。现在要他们捐上几文,不是天经地义吗?”


左宗棠恍然大悟:“对,对!请你再说下去。”


“这十几年中,太平军官兵中间,有些人积了不少钱财,大都偷偷摸摸,十分隐秘。现在他们失败了,很多人当然要治罪。可是,虽然其罪不能赦,但人数太多,办不胜办,株连太多,又容易闹得扰攘不安,亦非战乱之后的休养生息之道。所以,最好的处置办法是:网开一面,给其出路,只要他们愿意出钱,可以买个活命。”


左宗棠颇感兴趣:“以钱买命?这倒是个办法。”


“但这还不够。据我所知,罚得起的人很多。他们大多躲在洋人的租界里,倚仗洋人的势力,官府一时也奈何不了他们。如果晓以利害,许其‘捐纳’、‘买官’让他们舍出一笔钱,一换命二换顶带,他们何乐不为?”


左宗棠高兴地一拍桌子,捻髭大笑:“那好!我马上向吏部去要几千张空白的捐照来,由你去物色对象。”


“松江方面,马上有一批粮食运到。我正好去一趟上海租界,手持这些空白红蓝顶子,向诸公鼓吹鼓吹,吆喝他们抢一顶去。”


此时的胡雪岩,早已是上海滩上闻人。其生意涉足丝茶、军火、粮食、机械、百货、进出口贸易、药材、典当、金融等诸多领域,无论是资本还是声望,均属大象中的大象。而此时的上海,也由县升格为道,由一个繁华畸零的小县城,一变而成为一个国际化大都市了!


湘军攻陷天京,左宗棠在福建境内将太平军余部全部歼灭干净,闽浙总督,坐镇福州。上海他一时c不进去,便思在东南沿海建立据点与李鸿章等抗衡。胡雪岩随他来到福州,并向左宗棠建言:在福建兴建船厂、军械厂,在大兴洋务上,弄出些不同于曾、李的业绩来!此议正对左宗棠的心思:“轮船成则漕政兴,军政举”,他指派胡雪岩总揽其事,不数年间便建起敢中国第一个现代意义的造船厂——福州船政局!


胡雪岩因在浙江筹粮、筹饷有功,被朝廷授为军政使。


没过几年,在胡雪岩的料理下,福州船政局已开始造船下海,福州的经济形势也一片大好,胡雪岩也趁机把自己的钱庄开到了福州。


左大人究竟是胸怀大志之士,眼见福州的事业进展顺利就想进军上海把南方“洋务运动”的规模、声势做大,争取更多的支持,尤其是朝廷和外洋技术方面的支持!


胡雪岩自然是这个宏伟计划的急先锋。


大清国即将有自己制造的铁甲轮船了——胡雪岩眼中不禁有泪花闪烁,人到中年,去与来的历练增加,离愁别绪反倒多了起来。唉,马尾港,毕竟这是他人生旅途中一个风光的站点。这朵朵雪浪,正托拥着他拓建南疆的荣耀;点点飞鸥,正衔寄着大清船政达到的辉煌;悠悠白云,哪里会记得它曾多少次化为苍狗?左宗棠和他有着同样的感佩,他抄手踱了过来:“雪岩,你那种不服输的性格,决定你成为商场上的常胜将军。数年前你在上海买卖生丝与洋商斗法,不也显示出你的神通?现在我们已在福建站稳脚跟,下一步目标自然是上海。我想在上海专设一个采运局,委你当坐办,坐镇上海,掌控闽浙,盘活市场,联络八方。”


胡雪岩 第三部分


胡雪岩不无担忧道:“左大人,上海如今可是李中堂李鸿章的天下呀!”


左宗棠嗨了一声:“按地舆讲,上海地处长江之南,一向属于南方,为什么要把它划归李中堂的势力范围?”


“李中堂的主要基地‘江南制造局’、‘江南转运局’,在沪经营多年,已经根深蒂固,上海官场一干人,多属‘李党’。我们去钻上海这个刺巴老,怕他们掣肘啊!”


左宗棠刚毅地:“怕什么?我左宗棠的性格也和你一样:不怕输,越难越敢碰!这就是不少人在背后骂我为‘湘骡子’的原因!只有敢斗,才能常胜。上海是沟通南北的要津,又是世界的窗口,洋商、洋行多集中于上海。我们想在南方搞洋务,不去占领上海怎么行?再说,你在上海也有一些基础,无论洋人或买办,都有你的不少朋友,上海的‘李党’,恐怕见你也要礼让三分。哈哈……”


笑声在海空回荡,与栈桥下的海浪一起翻滚。


胡雪岩一到上海,就把秦少卿从杭州调来,进一步盘活钱庄。左大人所谓采运局是空手打巴掌,没有足够的银钱作本,采何运何?他让秦少卿担任上海“阜康”的总档手,经管阜康在全国的业务。


秦少卿将“阜康”的情况向他作了汇报:“目前阜康在全国设立了二十四个钱庄和银号分号,已在全国范围内组成一个金融网。特别让人高兴的是,阜康在北京的客户中不少是王公大臣,存款数量都很大,有恭亲王奕,刑部尚书协办大学士文煜等等……”


“ 这很重要!要紧紧抓住他们。这些皇亲国戚各有其关系网,可以为我们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我们给这些人提供一个转移钱财的避风港,又可以通过与这些特殊储户的交往,获得朝廷大员支持。这样要在北京办事,就方便多了。”胡雪岩一下子抓住了要害。


郭庆春进来,秦少卿知趣地退出。


郭庆春的高兴难以言表,上海方面,这几年就靠他在指挥铺排:“雪岩兄,这下你又回到上海来了。”


“这次不是来做一趟生意就走,而是要把上海作为永久根据地。庆春兄,你还是正式来‘上海采运局’兼个差使,帮左大人办事吧。”


郭庆春知道左宗棠是有抱负的人,立即表示应允,同时催促他尽早和上海洋人中那些头面人物见面。


同治六年(1867年),左宗棠奉命为钦差大臣,督办陕西、甘肃军务,实际上是要平定新疆之乱,解救边疆危机!


新疆局面纷纭复杂,积重难返。陕甘总督只能遥领新疆,怎生解救这场边疆危机?


胡雪岩被左宗棠召回杭州,商议大事。


尽管胡雪岩不懂军事,但谁都知道,新疆乃少数民族聚居之地,情形极度复杂、混乱;塞外苦寒,气候恶劣,人民贫困。就算有一支强劲的jūn_duì 、充足的军需补给,用兵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胡雪岩是个务实的人,深知平定大西北,不是一场小仗,也非一朝一夕之事,左大人既把他从上海召回,使他这个已届中年、且从未上过战场的商贾奇才,忽然有一种士兵般的使命感:“大帅万里征程,砥定新疆,有什么需要雪岩效力的么?”


左宗棠深邃的目光,定定地凝视着他,缓缓道:“不是效力,是效命!因为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战争,它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塞防之战,国防之战,可能要打上三年五年、十年八年……”


二人遂又一次翻看着“册页”,商议起这桩军国大事,左宗棠向他透露了一些朝廷机密——来自紫禁城的消息。


以往几次大规模西征,基本上是徒劳无功,大西北依然未定,边患不已。此次西征的成败,首先是军需,关键是军需!


“然而,国库空虚,自道、咸以来,战争赔付的外债难以计数。征剿太平军十多年,又把内力耗尽。此次西征,庞大的军需度支,朝廷又下令由各省‘协饷’。但‘协饷’实则是一句空话,就算有些省能凑一些,也是日影西偏,不能应急。因此,军需之费,只能靠你这个总军需去筹。”


胡雪岩 第三部分


“左大帅要屯垦戍边,在大西北办工厂兴洋务,我也要作长期打算,筹备军需也当想到十年八年之后。哪怕只有一条路可走:找人借!”胡雪岩毕竟是经商出身。


“你当然要考虑向洋人借钱!”


胡雪岩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对!可以向洋人借债,但这需要担保,江海关当然是最好的担保人。但我担心的是:天朝大国,向洋人借债,一定有人会大不以为然,一些多事的官员,更会群起而攻之。”


左宗棠毫无忌惮地:“这就顾不得那么多了!雪岩,江海关是关税收入要害所在,总不能老是让李少荃之流一手把持,你好好想想办法,从他们手中多挖一点‘协饷’出来。”


“记得恭亲王曾在上给两宫的奏折里说:中国断无借洋债先例。我担心朝廷不准借洋债,那李中堂就有推三阻四的托词了。”


左宗棠坚决地:“雪岩,办大事最要紧是拿主意,主意一拿定,要说出个道理来并不难。第一,洋人愿意借债中国是仰慕大朝,自愿助顺;第二,洋人放债不怕放倒,正表示信赖中国,将来有力量还债。你想想,这是多么动听的言词。出征之前,我一定去北京为你拿到这把尚方宝剑。”


干清宫内,巨大的红烛和座座烛山大放光明,有澹淡烟气向金顶氤氲,织成一片轻虚幽渺的轻雾,使得臣下不敢仰视的金銮殿更加气象森严。


“正大光明”匾下,龙椅上端坐着少年同治皇帝。


稍后是垂帘听政的两宫东、西宫太后。


“西征军费浩繁,大约需要多少?”西太后问。左宗棠生怕开支过于宠大会动摇太后的决心,于是带着几分含混道:“数万兵马的粮草、武器,集训之后西进,首度大约需要二百五十万两之巨!”


犹如冷水里倒进石灰,这个巨大的数字,立即激起强烈反应。有人大摇其头,有人说这个兵干脆不要出了。就连西太后也沉默下来,惊讶收复新疆的军费竟如此浩繁!左宗棠拉长着脸,冷眼瞧着那些反对派,心里说:这算什么,只怕要四个二百五十万才能奏效哩!新疆多大的面积?相当于十六个浙江啊!


李鸿章的老鼠眼睛发出冷锐的光,示意宝洌c雒妗1︿'出列奏道:“臣户部尚书宝洌糇嗷噬希骸椤13钪摇掌剑ξ瑁欢蠼媳绷暝只模沟酶乘叭窦酢n髡魉瓒傥迨蛄桨滓p渴翟诙戎p怀觥!?br /


李鸿章也出列奏道:“臣李鸿章启奏皇上:户部所奏属实。大战之后,元气未复,发兵西征,无异雪上加霜。是否待国力完全恢复之后,再行出兵西征……”


慈禧太后听了,忍不住打断李鸿章的话道:“西北历来为我大清江山,怎能容忍阿古柏之流肆意侵占?西征毋庸置疑!至于粮饷军需一节,着户部、兵部商议筹措,不得有误——”


左宗棠再次出列奏道:“微臣深知军费筹措之难,除西征军自行屯垦之外,还求各省以协饷方式尽力筹办。臣已和南方沿海三省督抚商定:臣所在的福建,每月协济四万两;浙江每月协济二万两;广东与福建一样,每月四万两。其它如北洋、天津等处,尤其是上海的江海关,当由海关洋税款中抽拨部分,共同协饷西征。”


李鸿章可不想出这个钱,赶紧推脱道:“微臣所辖海关也不宽裕,时时有捉襟见肘之虞。北洋津海关税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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