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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我……答应我……永远……永远……不离开……”
白衣剑卿一句“我答应”几乎就要冲口而出,然而一股刺鼻的酒气却让他神智蓦地一醒,望着白赤宫醉得连眼睛的焦距都无法看准的模样,他的心在刹那间几乎停止跳动。
他……又自作多情了。
紧紧地咬住了牙关,他闭上眼睛,不再看眼前这张扰乱他心的容颜,白赤宫是真醉也好,假醉也好,是酒后吐真言也好,是变相折磨他也好,他都无所谓了,不听,不看,不入心。突然之间,他觉得有些可笑,三年的痴缠,多少痛苦,多少情爱,此时此刻竟然不如那洒在地上的一杯酒让他来得更可惜。
出乎他意料的是,白赤宫竟然没有做出更多的举动,只是将头埋在他的颈项间,不多时,耳中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这是第一次,白赤宫不带任何欲望地抱着他,什么也没有做,平静地睡了一夜。
白衣剑卿却没有睡着,睁开眼睛望着屋顶,想了一夜。从在燕山古道相识,他惊艳于白赤宫的绝美,再到后来在燕山山d,他身中花妖娘的媚毒,把白赤宫当成梦中情人,一番轻薄后总算还能保持一点清明,他放过了白赤宫,却没有料到白赤宫竟然侮辱了失去神智的他以作报复。
以江湖规矩来说,白赤宫的报复着实过份了,但他生性潇洒,本不应为这样的事而辗转反侧,心里即恨着,又无法对白赤宫下杀手,几番相遇,都是手下留情,他才知道他竟是爱上了这个自以为是的绝美少年,不知何因,不知何时,他已经深陷情障,无力自拔。
白衣剑卿不是逃避的人,爱上了,就要得到,哪怕是不择手段,事实上,如果不是利用形势强白赤宫承认他男妾的身份,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跟白赤宫亲近的机会。其实他没有必要这样委屈自己的,当年的白赤宫,武功低微,他完全可以把人虏走,找一处绝地,过上二、三十年。
但是,白衣剑卿有他自己的坚持,他爱上了,就要对方付出相同的爱,他认为只要有接近白赤宫的机会,天长日久的相处,白赤宫不会对他无动于衷。所以,他甘为男妾,甘承骂名,甘为下贱,他付出了他可以付出的一切,只求白赤宫一刻的感动。
然而,他错了,被这份孽情蒙蔽了眼睛,他看不到这份感情根本就是不可能的,白赤宫不是善心的佛陀,不会因他的牺牲而感动,而施舍,他的一切行为,在白赤宫眼里,只是愚蠢,他留他在白家庄,利用他的能力,为他争名,为他扫除江湖上的对手,甚至供他泄欲。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白赤宫对他的报复,甚至连让他心生希望的那一段和谐时光,也不过是白赤宫一时的戏弄。
三年苦忍,一场笑话。
天渐渐亮了,白衣剑卿缓缓闭上眼睛,这场笑话,是不是已经到了收场的时候,决定权仍然在白赤宫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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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白赤宫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躺在白衣剑卿身边的时候,他明显露出了怔忡的神色,一闪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复杂难明的恨意,眼里杀机一现,一只手疾如闪电般捏住了白衣剑卿的喉咙。
只要用力一扭,眼前这个男人的生命就会从此消失,他这一生唯一的污点就会抹去。
“我知道你醒着……临死之前,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白赤宫的声音有些斯哑,他觉得手上好象被什么东西拉着,想用力,却又用不出力,忍不住就开了口,说话吧,只要白衣剑卿说出些让他生气的话,他就毫不犹豫地捏碎他的喉咙。
白衣剑卿没有动,甚至连呼吸的长短,都没有一丝变化。
白赤宫眼睛更红了。
“凤儿是你害死的,对吧,你嫉妒她生下孩子,故意在最后一刻收回了内力,致使炼丹失败,凤儿的身体无药可医,她死了,是你……是你……害了她……”
白赤宫越说越激动,眼神也开始变得狂乱。
“你说呀,是你害死了她……我要为她报仇……死之前,你有什么遗言,说出来啊……”
白衣剑卿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目光缓缓移到桌上的那坛酒。
“我想喝酒。”
他的声音依旧平缓清朗,透着几分轻松与洒脱,终于要解脱了,临死之前,有三十年的极品梨花白送行,也不枉此生一场。
白赤宫脸色一变,神色间涌上了一抹狂怒,为什么不救饶,为什么不辩解,为什么……为什么……
“你想死……没那么便宜……”
他拂袖而去,桌上的酒坛被他离去的劲风带起,摔落到地上,刹时间,满屋飘香。
白衣剑卿微微失望地撑坐起身体,走下床捡起地上的酒坛碎片,坛底仍然残留着一口酒,他仰头倒入口中,突然狂笑起来。
“三年一梦难回首,不如贪得一回醉……白衣剑卿,你醉了……还是醒了……哈哈哈……”
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什么,在谁都没有察觉的时候。
凤花重死在白赤宫怀里的那一刻,他的心里一阵悲伤,浓重的悲伤感觉让他拼命想找什么东西来发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白衣剑卿,然而当他来到东华阁看到白衣剑卿因为内力耗尽而陷入昏迷时,他竟然突然感到了一阵心虚。
躺在床上的白衣剑卿,几乎感觉不到呼吸,他甚至以为眼前这个消瘦枯犒的男子,已经死掉了。白赤宫站在床边,用自己的内力将白衣剑卿的生机护住,等他发现自己居然在救这个男人时,白衣剑卿的呼吸已经渐渐平稳。
白赤宫被自己的行为吓得落荒而逃,他一直把炼丹的失败归咎于白衣剑卿没有尽力,恨不能杀了他,现在他居然在救他。
这其中的原因他不愿细想,凤花重出殡后,他决定要亲手杀了白衣剑卿,也算是为凤花重报仇,去之前,他喝了大量的酒,喝到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但是,他依然没有能杀了白衣剑卿。
自那一天没有下手杀了白衣剑卿之后,白赤宫就再也没去东华阁,除了派白安每天送食物过去,他仿佛已经遗忘了白家庄还有这个人,不提不问不想不看。已经两次了,他都
没能下手杀了这个让他戴了绿帽、又害他炼丹失败的男人,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恨这个男人,下意识的,他选择了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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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花重生下的是个男孩儿,他十分宝贝,起了一个很优雅的名字:白月痕。出生的那一夜,天上月儿弯弯,这孩子生即丧母,人生已是一憾,顾名月痕。
满月的时候,白赤宫遍邀江湖各派中人,在白家庄摆了一场三日三夜的酒宴,他穿了一身喜庆的红袍,这大俗的颜色却是极衬他,抱着孩子坐在主席上与一干江湖中人谈笑风生,顾盼之间,风采焕然,一双桃花眼中波光魅影,迷倒了不知多少女子,就是少年男子,也有不少看呆了的,联想起白赤宫还有一个大名鼎鼎的男妾,一个个都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然而,却有一个胆子大的,整个酒宴中,他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白赤宫,如此明目张堂的注视,自然落入了白赤宫的眼里。
落花剑客的孙子赵明思,比他小五岁,小时候被他骑在身上狠揍过一顿,哭着找流水剑客哭诉,害他被外公罚跪了一天,那以后赵明思就跟着落花剑客回去了,再也没有见面,想不如今竟然长得十分俊俏。
他不着痕迹地拿起酒杯,对着那双眼睛的主人邪魅一笑,饮尽杯中酒。赵明思的面颊红了,眼睛却亮了,也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看上去斯文秀气。
白赤宫心里冷冷地哼了一声,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
满月酒宴过后,白赤宫把孩子交给杜寒烟抚养,他只身离开了白家庄,没过几天,江湖上就传出种种他的风流韵事,身边总跟随着一大票俊男美女,前呼后拥,但是很少有人能跟在他身边超过三天,只有赵明思,在他身边足足待了两个多月,最后惊动了落花剑客,亲自赶到,把赵明思押了回去。
白赤宫被落花剑客以长辈的身份教训了一通,看在已故的外公流水剑客跟这个老人家是挚交的份上,白赤宫倒是一句没有反驳,只是摇着玉扇,脸上从头到尾挂着迷人的微笑,弄得落花剑客到最后没了说辞,只得摇头叹气地带着赵明思离去。白赤宫依旧花天酒地,看到不平事,也顺手做一做,反而招来了更多少年男女的敬羡目光,纷纷效仿追捧。
这些消息,自然很快传回了白家庄,杜寒烟听了之后冷笑不已,时不时就跑去对白衣剑卿讲,期望能狠狠地打击到他,然而白衣剑卿每次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眼中一片死寂,无爱也无恨。
李九月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她郁结于心,身子虚弱,大多时候都躺在床上。
杜寒烟对她的照顾极为细心,怕她想不开寻了短见,让丫环绿玉天天看着她,李九月看绿玉累得眼圈黑了一大块,便对杜寒烟道:“你放心,我不会寻死……无论如何,我也要生下这个孩子……他是我爱的男人的……”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脸上焕发出平时没有的光彩。
杜寒烟看到她这个样子,许久没有说话,只是把加了打胎药的饭食,悄悄倒掉了。她怕,怕一旦失去这个孩子,李九月就真的会自寻短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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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九月被关在碧水阁里,神情越来越呆滞,说话也越也越少,时常望着东华阁的方向发呆,杜寒烟担心她,经常跟她说话,她也没有反应,只有在提到白衣剑卿的时候,她才突然低声哭泣。
“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翻来覆去,只不停地念着这一句话。
杜寒烟气急,抓着她的肩膀道:“表姐,你看着我……看着我,我对你不够好吗?为什么你眼里只有那些该死的男人,白赤宫是个花心的混蛋,白衣剑卿又无耻下贱,你的眼睛都瞎了吗?”
李九月惨然一笑。
“表妹,你对我的心思,我已经明白了,但那是不可能的,在我眼里,你只是我的表妹。”
“为什么……我比谁都更爱你,为了你,我给白赤宫当妾……你为什么会爱上白衣剑卿,不就是因为他太痴……其实你爱的不是白衣剑卿,而是他对白赤宫的那份痴狂,同样的感情,我也有呀……你要的,我全部能给你……”
“不……不一样……表妹,你的爱再深……有一样你始终做不到,因为你……不是男人……”
杜寒烟渐渐松了手,往后退了几步,突然尖声笑道:“李九月,你疯了……白衣剑卿他就是男人了吗?当着你的面,他被白赤宫像女人一样压在身下,他哪里还像一个男人,你竟然还告诉我,你更加爱他了,你疯了……你一定是疯了……”
“疯了?也许吧……”李九月摸着肚子,脸上渐渐又有了神采,“我生性柔弱,初见白赤宫的时候,惊为天人,那时候,我爱的是他的美貌,是他的甜言密语,直到遇见了白衣剑卿,我才知道,真正的男人,应该是像他这样的,不爱的时候,可以在天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呼百诺,而爱上了,就会抛下一切,跟自己爱的人相守。这世上多少男人,自诩深情,可是有几个能做到像他这样的,我爱的,就是这样的白衣剑卿。
你以为他被白赤宫任意糟贱,就不是男人了吗?不,正是因为他爱得太深,才委屈至此,这样的白衣剑卿,只会让我更爱他,我只恨……只恨不能取代白赤宫在他心里的位置……可是,我做不到的,我肚子里的孩子一定能做到,只要生下这个孩子,只要他看到这个孩子,他一定会清醒过来,父子天性,血脉深情,当白衣剑卿的心里有了这个孩子,他就一定能从对白赤宫的痴迷中摆脱出来……
他天生就是一个风一样男子,小小的东华阁,束缚不住他,这个孩子就是他的翅膀,一定会让他……飞出白赤宫的牢笼……白衣折梅驾火影,侧身天地一剑卿……”
她的目光飘出窗户,眼前仿佛出现一片绿色的草原,一匹毛色赤红如焰的骏马,飞驰远去,马背上,一袭白衣,迎风飘扬,天地消失了,世间只剩下这个潇洒如风的男子。
“如果这个孩子不是他的呢……李九月,你的眼睛瞎了看不到吗,你的耳朵聋了听不到吗,白衣剑卿,从来就没有承认过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杜寒烟大喊道。
“他嘴上可以不认,但是心里一定是认了的……这孩子就是他的,一定是,如果不是……我就死。”
李九月坚定的神情,让杜寒烟再也说不出话来,李九月疯了,真的疯了。
白赤宫离开白家庄的消息,杜寒烟一直没有告诉李九月,可是两个月之后,李九月还是知道了,因为她发现白安很久没来找绿玉玩,白安不在庄里,也就是白赤宫不在,因为白赤宫到哪里去,都会带着白安。
“表妹,你放我去见一见他,求你了……”
“不行,绝对不行。”
“表妹,求你了,我只想和他说一句话,一句就行……”
“表姐,我不想你被白赤宫活活打死,这件事,绝对不行,有什么话,我帮你带过去。”
明明心里对白衣剑卿已经嫉恨得连牙都快咬碎,杜寒烟却还是没有办法拒绝李九月的要求,只要李九月泪眼迷蒙的看着她,她的心就又疼又软。
“孩子快要生了,让他给起个名字。”李九月躺在床上,她的肚子已经大到让她无法直起身来的地步。
杜寒烟凤目一眯,强压下心头的怒意,道:“好,这话我会帮你带到。”
“再给他带一坛酒,他喜欢喝。”她曾观察了他整整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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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寒烟果然给白衣剑卿带去了一坛酒。
当时白衣剑卿倚在窗边,眺望着远处的西湖碧水,最近他常常在思考,白赤宫的离开,对他而言,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原以为,那一夜过后,就是了断,可是白赤宫却没有再出现。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想的了,他知道,这段孽情已经走到了尽头,他完全可以离开,可是却做不到,锁住了他的脚的,不是这根铁链,而是心中的那根情链,斩不断情链,他就得继续痛苦下去 ,日复一日,让自己痛苦,也让白赤宫不自在。
他既然没有能斩断情丝的慧剑,那就只有让死亡来解决这段孽情。他在等白赤宫回来,他要当着白赤宫的面,了断三年来的一切。
这几天一直在下雨,y湿的天气让他的左手一直在疼,当年中了花妖娘的暗器,这根针卡在手肘缝里,也寻访过许多名医,却一直没能取出来,不仅平时无法使力,每到y雨天还疼痛不已。凤花重曾经给他看过,给他配了一种药,常常服用可以减轻疼痛,她已经死了,他也很久没有服药,左手又开始疼痛。
其实,论武功,白赤宫并不比他高,然而不能使力的左手却拖累了白衣剑卿,他最擅长的毕竟还是掌法,只用右手使出来的折梅手,破绽太多,才让他一次次被白赤宫打败,一次次承受白赤宫的羞耻。
如今,这些都过去了,按住左手的疼痛处,白衣剑卿将目光落在杜寒烟的手上,那一酒坛,令他死寂的眼中,出现了一抹波动。
酒,也是能止痛的,无论是哪种痛,一醉即解。
“醉中生,梦中死,二夫人,多谢你带了这么好的东西来看我。”
“这是表姐给你的。”
杜寒烟把酒坛往桌上一扔,白衣剑卿缓缓走过去,直接拍封,一口气就灌下半坛。
“好酒,真是好酒……”
杜寒烟先看他气色萎糜,形容憔悴,可是这酒一灌下去,他整个人就平生出一股风采,隐约已有些当年潇洒不羁的影子。她忍不住重重哼了一声。
白衣剑卿放下酒坛,微微一笑,道:“大夫人近来可好?”平静和缓的语气,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杜寒烟突然冷笑一声,道:“你倒轻松,就不怕我在酒里下毒?”
“二夫人觉得我是怕死的人吗?”白衣剑卿又灌了一口,“现在死了,也未尝不是好事。只是我这个人,太过轻贱,就是要死了,心里却还想着汝郎,你一定很看不起我,其实我也看不起自己,这世上贱的人多了,像我这么贱的,还真是少有。”
他自嘲着,喝了酒,就连话也变多了,天知道已经有多久没有人跟他说话了。
“呸!你真是贱到家了,我连跟你说话都不愿意,要不是为了表姐……表姐快生了,她希望你给她的孩子取个名字。”杜寒烟懒得再跟白衣剑卿多说一句话,直接道出了目的。
白衣剑卿一怔,然后又笑了,这个黑锅他已经背定了,就继续背下去吧,也算报答了李九月曾经的善良。
“如果是男孩儿,就叫无情,如果是女孩儿,就叫无心,无情无心的人,这一生会过得比较轻松自在。”
其实他不知道人若无情无心,是否真的会过得轻松,只是再不济,总要强过他现在这个样子,把情爱看得太重太痴,到最后已经无力自拔,自己的痛苦挣扎,在别人眼里,只是一场笑话,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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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白衣剑卿给孩子取名后的第七天,李九月突然感到腹痛不已,原本预计一个多月后才出生的孩子,竟然早产了,这全是因为她的身体太过虚弱,已经到了无法负担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