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池子里将自己泡得松软如海绵的时候,身体内力量却正在紧急结合,他看到自己的身体无比结实而强硬,于是他就第一次钻进了玻璃罩内的桑拿间,一股热浪直扑全身,电炉里鲜红的炭石如同炸裂的欲望,欲望蒸烤着郑天良摇摇欲坠的意志,他看到自己的l体大汗淋漓,一种死得其所的念头在他被酒精武装起来的脑袋里像旗帜一样飘扬。
从桑拿间出来后,郑天良又在喷淋头下冲去了全身的热汗,然后一个人走进里间穿上雪白的棉巾料的睡衣,关上门,挂壁式空调里送出一阵阵清凉的风,如同少女的手抚摸着郑天良疲倦的身体,里间比外间大得多,一个棕色的组合式真皮沙发摆放在空调的下方,茶几上放着水果、听装可乐、中华香烟和一杯泡好的绿茶,正对面是一台二十九寸“东芝”彩电,柜子下面明目张胆地放了一堆色情碟片,一张铺着雪白床单的按摩床放在内侧,一面贴满了墙壁的镜子反映出了这个空间里所有的细节。郑天良赤脚踩在墨绿色的地毯上,脚底就有了一种酥痒的感觉,他没有接受过按摩,他觉得按摩的感觉肯定就是这样的。
郑天良沦陷在沙发里看电视,电视上正在举行内衣模特展示会,那些青春艳丽的少女们向郑天良做着各种挑逗性的造型,郑天良以男人的目光撕开了模特们形同虚设的内衣。这是一个独立封闭的空间,郑天良在酒精的提醒下放纵自己的黄色想象,他此刻感到,原来男人在神圣的工作之外是很虚假的。
郑天良坐在烂泥一样的沙发里,再也没有不踏实的感觉,他知道自己的p股已经越来越腐朽。
当一个身穿粉红色衣裤的少女敲门进来的时候,郑天良居然出奇地平静,他像看电视屏幕一样看着少女。少女穿短裤,上身套一件睡衣,没有纽扣,两根细细的带子象征性在胸前系一个活结,两个饱满的茹房欲盖弥彰地藏在衣服后面,就像两个名声很大的优秀演员在登台前故作矜持。
少女恭恭敬敬地站在郑天良的面前,轻声细语地说:“先生,我来给您按摩。”
郑天良看着少女细如瓷器的脸上洋溢着压抑不住的青春,两个水汁充盈的眼睛里流露出羞怯和温柔的光辉,与此同时,郑天良还闻到了少女身上散发出的幽暗的清香,他拉住少女的手问:“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少女低眉顺眼地说:“赵总不许我们问先生的名字。”
郑天良抚摸着少女的手问:“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说:“先生,我叫王月玲。您躺到床上去,我为您服务。”
郑天良躺到按摩床上,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肚子非常丑陋。王月玲解开他睡衣上的扣子然后用细腻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肚子,王月玲的头发垂下来同时在郑天良的肚子上隔靴搔痒,郑天良用手摸住王月玲的腰,渐渐地王月玲的衣扣就松开了并露出了两个活蹦乱跳的茹房,郑天良忍不住用手摸了摸,一种坚硬的感觉在茹房和他的下身同时产生了。
当王月玲的手深入到郑天良下身的时候,郑天良终于将王月玲连人带头发一起箍到了怀里。王月玲说:“先生,您别急,让我自己来脱吧。”
王月玲脱掉了身上最后的掩盖,赤l地站到了郑天良的面前,郑天良被这惊心动魄的身体刺激得从床上反弹了起来。
当他和王月玲在床上滚作一团的时候,他看到了镜子里的王月玲像鱼在临死前一样垂死挣扎,一种被撕裂了的呻吟在屋内四处弥漫。郑天良有一种枯木逢春感觉在激荡着自己不计后果地透支生命的能量,还有一些吸毒般的缥缈与幻觉使他在这个夜晚与孙悟空一起腾云驾雾。
大汗淋漓的郑天良从王月玲身上翻下来的时候,他体会到了崩溃与四分五裂却原来是无比辉煌。王月玲帮着郑天良擦去了额头的汗,然后又给他倒了一杯水,她小心地问:“先生,我可以穿衣裳了吗?”
郑天良说:“不,你过来。”说着又一把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就像将自己一只宠爱的猫攥在手中。
赵全福亲自开着他的本田车送郑天良回家,上车后赵全福塞给郑天良两条“中华”烟,郑天良对香烟没有在意,只是板着脸批评赵全福说:“老赵,你给我搞什么名堂,想送我下水吗?”
赵全福笑着说:“老板,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我首先把你当作是男人,其次是当作朋友,然后才是县长。”
郑天良说:“你要知道,我们接受异性按摩是什么处分吗?开除党籍,撤销职务。”
赵全福说:“我就不相信领导干部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连克林顿都喜欢女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郑天良说:“克林顿是在资本主义社会,而我们是在社会主义国家,不一样的。那位小姐给我按摩了一会儿,也没什么感觉,我就让她走了。”
赵全福在黑暗中笑了,他说:“老板,要是没什么感觉,下次我就给你安排到位,怎么样?”
郑天良说:“你给我少来这一套,你要是再趁着我酒喝多了胡来,我不会放过你。”
赵全福说:“如果你非要承认自己接受小姐按摩了一会儿,我也没办法,反正我没安排小姐,我这里也没有小姐,我只是让你去洗个澡而已。你承认,我不会承认。”
郑天良听了赵全福这话,心里就有些感动。他觉得赵全福这个人不仅讲义气,而且讲策略。赵全福暗示郑天良,如果要是有人将这件事捅出来,那就是郑天良自己,赵全福绝不会做对不起朋友的事,生意人以诚信为本,不然在江湖上是没法混下去的。郑天良心里就像当年坐木头椅子一样踏实了起来,他觉得自己有点庸人自扰。
赵全福一直等到郑天良用钥匙打开自家的门后才离开,他将两条烟塞到郑天良手里,郑天良说:“你这么客气干吗?”
赵全福说:“我们俩谁跟谁呀,说这些话你不觉得见外吗?”说着就将郑天良推进了门里。
夜已经很深了,县政府宿舍大院里静寂无声,只有一些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地叫着,似乎发泄着对闷热天气的不满。
周玉英摇着扇子在等郑天良,她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上的一些无聊的电视剧,见郑天良进门就倒了一杯水送来,她打着哈欠说:“你酒量不行,以后就少喝一点,喝酒会误事的的。”
郑天良看着皮肤粗糙面色苍茫的妻子,心里就滋生起一层愧疚,然而王月玲精细而光滑的胴体不可抗拒地又在他的眼前呈现了出来,他有些烦燥,于是就点了一支烟,让烟雾将王月玲的身体从视线里淹没。
周玉英问:“这烟是谁给的?”
郑天良说:“赵全福非要送给我,我真拿他没办法。”
周玉英说:“现在上面要求领导干部管好自己的家属,争做贤内助。看来要我这个家属管一管你这个领导干部了。”
郑天良说:“我会注意的,别人的烟我肯定是不会要的,赵全福是我的老部下,关系不一样。”
周玉英说:“你别忘了,赵全福是在你手里被撤职的,你要防着他一手。”
郑天良说:“我不撤他的职,他能有今天?没有我的合和品牌,他能发得了财?这一点赵全福比谁都清楚。”
周玉英睡觉前对郑天良说:“今天建群来了,他给你带了两条玉溪烟,还给我带了两盒‘太太口服y’。”
郑天良说:“你为什么不打电话让我回来?”
周玉英说:“建群说你工作忙,就不打扰你了,这孩子很懂规矩。”
郑天良问:“清扬对建群什么态度呀?”
周玉英说:“清扬跟他打了一个招呼,就说晚上要去自来水厂加班,这孩子好像对建群没什么意思。”
郑天良说:“既然钱萍和你都有结儿女亲家的意思,两个孩子又是青梅竹马,你就要多做一些工作,总不能让我这个当爸爸的跟女儿谈这种事吧。”
周玉英叹口气说:“建群三天两头从市里打电话来找清扬,可清扬这丫头总是很冷淡,有一句没一句地敷衍着,最近他跟吴成业家儿子吴颢打得火热得很,吴颢在电子原件厂倒闭后下岗了,清扬就迷他。要是实在不行,就算了,儿大不由娘了。”
郑天良很生气地说了一句:“女大要由娘。”
黄以恒的儿子黄建群没考上大学,花钱上了个市电大,算是有了大专文凭,毕业后分到了市工商银行,二十三岁就已经当上了信贷部主任,权力很大;郑天良的女儿郑清扬考上了市轻工学校,毕业后回到合安县,进自来水厂当技术员;吴成业儿子考上了省机电学院本科,毕业后分回合安县电子原件厂当工程师,可电子原件厂已经几乎倒闭,所以也就下岗了,据说他正准备到南方去找工作。郑清扬长得像郑天良,个子高挑,身材苗条,有男孩的自信却又不乏女孩的温柔,她和黄建群、吴颢从小学到中学都是同学,关系也很近,而同住一个院子的郑清扬跟黄建群从小玩得很要好,到市里上中专后,每到星期天,黄以恒爱人钱萍都要接郑清扬到家里加餐,所以清扬跟市电大读书的建群来往就多,建群对长得青春靓丽的清扬情有独钟,可清扬长大后却对建群没了感觉,急得钱萍经常跟周玉英通电话,她在电话里总是说清扬贤慧懂事,我家建群要是能高攀上真是前世修的福份。女人们在电话里总是唠叨不休,可孩子们已经长大了,黄以恒郑天良根本不管孩子和女人们的事,他们都在干公家的大事,当然顾不了自己家的小事。不过,最近半年,郑天良开始重视起两家结儿女亲家的事,他想找机会跟郑清扬谈谈这件事,当然最好能由周玉英做通工作。可女儿郑清扬现在居然跟吴成业的儿子吴颢打得火热,吴颢虽说是本科毕业,可人已经下岗,吴成业这几年更是越混越差,脾气怪,人缘又不好,几年前被调到了县纪委当上了副科级督察员,不仅没提拨,还从一个实职变成了一个虚职,是“三梯队”干部培养中的一个败笔,吴成业在政治上基本上已经彻底没戏了,他就像一棵风化的枯树,慢慢地在变成一块化石。这些年,郑天良跟吴成业也没有了什么来往,因为郑天良已经不习惯再听吴成业那些怪话。
这一段日子,郑天良很想找一个机会去老家看看,也想拨一些钱将玄慧寺修一修,乡亲们意见太大了,如果可能的话,他想拜会一下悟能法师。
合安县工业区在夏天的阳光下依然呈现出气势磅礴和恢弘夺目的轮廓,连绵成片的厂房和旗杆一样笔直高大的烟囱错落有致地书写着合安县经济建设的历史,只是工业区的厂房里再也听不到机器轰鸣的声音,烟囱里也不再冒出工业的灰烟,偶尔有一两辆汽车在厂区里经过,每个人都闻到了久违了的汽油的味道,许多企业的金字招牌已经生锈,门前几面颜色暗淡的旗子已经放弃了对艳丽色彩的记忆,它们在残酷的市场经济大潮中低下了脸面。电子原件厂、缫丝厂、轻工机械厂、水泵厂早已停机,除非有来料加工,厂房的机器才偶尔启动,机器开动的一刹那,车间里的麻雀们惊恐万状,像弹片一样在屋顶上乱飞,因为麻雀将自己占领车间合法化了,开动机器反而侵犯了它们安居乐业的生活。工人们都放假回家了,他们在县城摆地摊、卖小吃、卖y,你要想整顿市容,没门,想收税,就掏下岗证,好像下岗了就是天王老子一样,该尽的义务不尽,该交的钱不交,冲击政府办公机关还不敢铐他们,所以一些领导干部讲我们现在讲人权有点过分了,美国的公民谁敢冲击政府。像吴颢这样的年轻人准备背井离乡到南方闯天下,而一些国营企业的老职工们就三天两头到县政府闹事,静坐示威,冲击县政府,甚至打出了这样的标语口号:“一生交给共产党,老来反而没人养,本来指望靠儿女,儿女如今全下岗。”县政府拆东墙补西墙,凑钱发每月128 块钱的下岗生活补助,由于当初建工业区招了三千多国营职工,这样每月发下岗最低生活保障金全县就要多支出近四百万。欠银行的四个多亿按县委赵根苗书记的话说就是:“要钱没有,要命全县有四十二万条。”银行说能不能先付一些利息,赵书记说我要是能付得起利息就能还得起钱。至于建通往省市十八公里的农民新村贷的款,农民有钱也不愿还,说这是政府让他们建的,现在房子结构又旧,又不实用,甚至有人说要政府倒赔钱,气得赵根苗牙疼。
赵根苗书记说他自从来合安当县长起就没过过好日子,还有两年就要退了,所以他自从宣中阳来任县长后,就经常生病,经常往市里跑,在医院一住就是一两个月,合安县也就靠宣中阳一个人撑着,宣中阳当然无话可说,他是黄以恒市长的秘书,他咬碎牙齿也得往肚里咽,不能往地上吐。
投资超过一个亿的啤酒厂,号称合安经济的“航空母舰”,虽说最高产量从没达到过五万吨,但还是有过年产三万八千吨记录的,九二年前后人们喝啤酒喝疯了,啤酒厂曾出现过连夜排队等着拉啤酒的车辆,曾有两年创造过近千万元利税的。但好景也只有两年,最近这几年,由于外国啤酒渗透,以及合资啤酒企业的大面积扩张,加上消费者口味越来越挑剔,合安啤酒厂的“碧源”牌啤酒再也喝不出德国口味了,德国设备却不产德国口味的啤酒,许多人很是想不通,后来知道了要想有德国口味,得有德国技术,而德国技术要钱去买,当高速公路四通八达的时候,交通不便的合安想合资也没门。这世道变化太快。
合安的工业区面临着向何处去的抉择,根据国务院关于国有企业扭亏解困的战略目标,合安工业区势必也要适应形势发展需要,对国有企业进行股份制改造,在抓大放小的前提下,理顺产权关系,建立现代企业制度。然而,股份制改造在政府的拉郎配下,出现了许多乱点鸳鸯谱的尴尬,国企股东之间权力之争利益之争昼夜不息,各股东心怀鬼胎相互拆台,结果许多好企业被坏企业拖垮了,导致下水救人的人也被水淹死了。因此政府提出了加大改革力度,资产重组多元化,股份制公司除了关系到国计民生的产业外完全可以私人资本和外来资本控股,要盘活资产,而不要盘死。这前后许多种药方对合安都没有太大的影响,因为合安这地方偏安一隅,许多政策还没来得及掌握,又有新政策出台了,所以他们只是不断地学习不断地提高。然而到一九九八年的时候,形势越来越严峻,县里挺不住了,县乡财政已经陷于崩溃,拖欠工资报不了医药费的老干部们毫不客气地冲进县长书记办公室要他们下台,甚至骂出了“滚蛋”这样的字眼。
于是,黄以恒市长来到了合安县进行国企改革调研。
黄以恒带着秘书和市政府秘书长市经委主任等一行在合安调研了两天,市县电视台的记者们准确无误地将黄市长调研的细节记录在镜头上,其中还看望了部分特困职工家庭,黄以恒将两百元红纸包着的慰问金一一送到特困职工的手上,每户还有一桶色拉油和两袋面粉,这些特困职工是精心挑选过的,所以他们在电视上都被感动得流下了泪水,并纷纷对着电视镜头表态说:“感谢党和政府对我们的关心,我们一定要振作精神,自谋出路,为党分忧,与政府共渡难关。”
可电视新闻播出后,第二天就有两三百人到县政府静坐示威,他们打出了标语:“给我们油和面粉,还有红纸包慰问金,我们愿意为党分忧”。宣中阳急得找财政局江局长:“你赶紧想办法给他们补齐这两个月的下岗生活费,黄市长在这里调研,这么多人闹事,像话吗?”江局长说:“县直的工资都发不下去,我到哪儿弄钱去?”宣中阳说:“我不管你到哪儿弄钱去,中午黄市长从乡下回县城前你发不出钱,我就撤了你!”江局长说:“除非动用上半年的准备报销的老干部医药费。”宣中阳说:“你看着办吧。”说完扭头就走。
郑天良当然没有陪同黄以恒调研,但他作为常委参加了合安经济形势分析会,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