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菁儿轻轻摇着我的手,说:“小姐莫要那般看人家,小心人家生气。”
我才回过神来,闭上眼睛,呼吸急促,见是不见?认是不认?我这副尊容如何见他?
“小姐!小姐!可是身子不爽?”
我睁开眼,疲倦地说:“这身子爽得很,是这心不爽!”我站起来,轻轻走到他面前坐下,拉住他的手不语,梦绕魂牵这许多日,见了反倒不知说些什么,就连撒娇哭泣的心思都没有了。
他看我,深深地看着我,表情依然是那么淡然,但那目光似乎穿过我的面纱看向我的眼睛,直c入我的心灵……他冰凉的手也紧紧地回握住我的……
我面纱后的眼里已满是泪水,这许多日子所受的委屈只有这只冰凉的手才能化解,可是他来得似乎迟了些,我所承受的痛苦似乎已到了崩溃的边缘,如今反倒不知该如何说起,只能如此看着他,再看着他,我知道他能明白我要说什么,我需要什么……
菁儿惊讶地上前,拉我道:“小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快快松手……这位先生,实在对不住,我家小姐近日受了些刺激,失礼了……奴婢代小姐向您赔礼了。”我收留菁儿时,师兄已走,自是未曾见过面,她见我此刻死死拉住一个陌生男子的手不语,竟惊慌失措起来。
我长呼一口气,轻声说:“菁儿,莫要聒噪!你先去帮我要间上房,我与师兄有话要说!”
菁儿也呆了,早在代王府中时,她便听人提及过师兄,想是今日终于见到帅哥一时乱了阵脚。片刻,她向师兄低声行礼道:“原来是先生,奴婢卤莽请见谅!”
师兄仍不语,只是那样深深看着我,我们四目交汇,菁儿愣了一会便去找掌柜的开房。
我对旁边众人异样的目光恍若未视,眼睛里只有失而复得的师兄……
过了一会,菁儿跑回来低声在我耳边说:“小姐,已办妥了。”
我牵起师兄,轻笑道:“上去吧!”
师兄无语,静静地拉着我的手穿过厅堂,上楼进了房间。
我对菁儿说:“你去外面守着,莫要让旁人进来。”
菁儿知我有要紧的话说便乖巧地出去,掩上门。
师兄这才坐在榻上,拉我入怀,伸手欲揭开我的面纱,我努力躲闪,他坚持着欲强行揭开,我躲闪不及,便低声啜泣起来。
师兄停了手,紧紧抱住我,叹道:“因我近日功力仍未恢复,竟未察觉你有此难,等感知后日夜兼程赶到长安时已晚了
师兄停了手,紧紧抱住我,叹道:“因我近日功力仍未恢复,竟未察觉你有此难,等感知后日夜兼程赶到长安时已晚了一个时辰,便觉无颜见你,只得托他带些药材给你,你可怨我了?”
我低泣道:“师兄的功力受损还不是因了如烟?这也是如烟的劫难,怎会怨师兄?只是师兄既然到了长安,却为何不来看我?”
他叹气道:“你新伤在身,见了我必情绪激动,怕会有其他闪失,何况我见惯了你眼中的明亮,怎能承受你的黯然?你若怨我便打我几拳。”
我不语,只是埋在他冰冷的怀里低声哭泣。这六年的时间,我对他的感情已超出了任何人,只有在他的身边才是真正的塌实,如同我本就该与他绑在一起一般。
他拉我起来,柔声道:“让我看看,可好?”
我躲闪道:“看它做甚?莫要污了你的眼睛,你只记得原先那张脸便是了,若今日看了,只怕这丑陋的面容会让师兄厌恶如烟。”
他轻声道:“你便是你,这张脸就算成什么样儿也还是我的烟儿,看看可好?”
我泪眼望他不语,他伸手轻轻撩起面纱,只瞟了一下便闭上了眼睛,压抑地喘息起来。
我知他难过,心中不忍,便伸手拍拍他冰冷的脸道:“已不疼了,原本就不好看,如今也未差到哪里去。”
他复睁开眼,看我,眼神中的怜惜、痛苦、心疼代替了一贯的淡然。
我挂着眼泪,强笑着看他,不知道我这笑容挂在这张丑陋的脸上究竟是如何的狰狞,也不知早上出门时画的枯梅是否被泪水冲花,我都不在乎,只有一个愿望,就是不想他这样难过。
他看了片刻,便低下头来,在我那刺青上轻轻一吻,那冰冷的唇带着丝丝凉气吻去了我心头的沧桑……
我闭上眼睛……
只听他笑道:“这梅好生别致,可是你画的?”
我睁眼,他正满含笑意地看着我,知他是见我如此伤心,试图转换话题,我便也笑道:“是,只可惜此处无我那世界的许多色彩,否则会更好看。”
他笑道:“他日我弄些色彩来,这般反倒比原先妩媚生动了许多,倒象个大姑娘了。”
我笑笑又问:“我怎会在这里碰到你?”
他说:“我功力如今已恢复了十之八九,便寻着石头来找你了!”
我嗔道:“来找我却假装不识得我般坐在那里?”
他笑道:“我只是想试试你这丫头还记不记得我,你若是忘了我,我便当从未来过。”
我小声嘀咕道:“哼,骗人!怕是你压根就不是来找我,碰巧让我瞅见,想躲而未躲开吧?”
他抿了抿嘴,笑着抚摩我的头道:“坏丫头,任你说吧!若是往常,我见你便见了,如今怕你已不似原先的身份,堂堂未来王后与我这山野村夫见多了对你没甚好处!此地乃长安,而非代地,恐怕吕后的耳目甚多。我只要见你无恙便安心了。”
我忙从他怀里挣开道:“你都晓得了?那还不带我走!我才不要当那劳什子王后呢!更不要嫁给那小p孩刘恒!”
师兄叹道:“你如今走得了么?”
我坏笑道:“还有我爹爹呢!要不师兄将我爹爹也一并带走……” 我又自言自语道:“既然吕后与爹爹关系不一般,那自是晓得我家在何处……呀!那我兄弟姐妹也要一并带走……不成!他们一定不会舍得那里的荣华随我走,反倒会将我扣下来……不成不成!还是请师兄将他们一并掳走吧!呀!更不成,师兄刚恢复了些,那许多人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弄走的,这可如何是好?师兄你快想法子啊!”说完我“哈哈”大笑起来。
师兄抿着嘴不语,嘴角微微翘着,强忍着笑意。
笑完,一阵凄苦划过我的心间,我凝视着他低声说:“反正我不要嫁给刘恒,你快快带我走,我的心你难道还不晓得吗?”
他叹气道:“你又要聒噪了!来,你跑了一个早晨,难道不累么?歇息一会再想办法。”便将我重新拥入怀中,用手轻轻阂上我的眼睛,手掌抵在我后背上,缓缓凉气带着困倦袭击着我……迷迷糊糊中,只听见他说:“你以为我不愿带你走么?只是这遭是万万带不走的!一切劫难索性都在这里受了吧……”
我真恨自己,醒来后,天色已过了午后,要不是肚子闹饥荒,我没准还不会醒呢,可屋里只有菁儿与我一样正睡得香,哪里还有师兄的影子。
“师兄!师兄!”我大声叫着,声音里居然带着哭腔。
菁儿坐起来,揉着眼睛说:“小姐莫要叫了!先生早走了!”
“啊?他走了?怎么就自己走了呢?”我疯了般抓住菁儿问。难道师兄见我成了这样,也嫌弃我丑陋,不愿意我再缠着他了么?他不愿意没关系,我只要跟着他,看着他就好,反正不想嫁给刘恒!
菁儿被我的样子吓到了,小声说:“方才……先生唤奴婢进来,对奴婢道:‘我这便走了,你转告你家小姐,命数逃得了一日逃不了一生!’然后先生便走了。”
我大声怒道:“你怎不叫我醒来?”
菁儿胆怯地道:“先生不让叫,说小姐累了。奴婢看小姐睡得香甜,便也觉得困乏难当,不想也睡了这许多时候。”
我冲菁儿嚷道:“还不快去问问掌柜的,先生朝哪个方向走的!”
菁儿出去了片刻又进来:“小姐,掌柜的也不知,掌柜的还说,先生走时将这房钱已付了,并着人给小姐准备了一桌饭菜!”
我颓废地坐在地上,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他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带我走?怎能说走就走呢?看来他真的是嫌弃我变得如此丑陋,带在身边丢人又碍眼,连他都嫌弃我了,我还能有什么希望?活在这世上有什么意思?
菁儿从未见我哭过,此刻却也吓得手足无措,不知道从何安慰,便只能任我哭得手脚发软。
我哭了很久,想想觉得也没什么意思,哭什么哭,嫁就嫁,活人还能让n憋死不成?人家又没承诺过我什么,也没有什么必要对我负责,为什么要对别人有奢望?丑就丑吧,反正也没漂亮过。在这里连爹爹都指望不上,你还能去强求一个好心救你又收留你的人吗?是我自己多想罢了……我马上停止了哭泣,对菁儿说:“去打盆洗脸水来!”
菁儿见我方才还哭得天昏地暗,如今又好端端地与她说话,看得目瞪口呆,迟疑了一会,去打水了。
我重新梳洗,戴好帽子与面纱,便欲出门。
菁儿问:“小姐这又要去何处?”
我淡然道:“回府,还能去何处?我还有可去的地方么?”
菁儿见一句话就惹出我这许多牢s,便悄悄跟在我后面出了门。走到楼下,掌柜的满脸挂着微笑,皱纹挤成一条条深深的沟壑,大声叫道:“这位小姐,有位公子着小的为小姐准备好饭菜了,小姐何时用?”
我冷冷道:“不用了,喂狗吧!”
掌柜的瞬间愕然,不敢再接话!
菁儿小声嘀咕道:“小姐不饿,可奴婢还饿呢!那么好的饭菜不让奴婢吃,却要喂狗!”
我冷冷地看着她,淡然道:“府上的饭菜还不够你吃么?”
菁儿不敢再出声,默默随我上路。走了许久,我忽然觉得自己这火气很没来由,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如此霸道了,怎么不为旁人想想呢。或许师兄真的是有什么难处实在不能带我走,但他仍然是宠爱我的,临走时仍不忘给贪吃的我准备一桌饭菜,知道我一睡醒来必定会叫嚷着喊饿。若他今日能带我走必定会带我走的,他若嫌弃我丑陋,当初便绝不会收留同样平凡的我了。看来我是在残酷的皇宫待久了也待怕了,见到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便也耍起了小性子,因为他是能救我脱离苦海的唯一希望。如今见他自己走了,我的失望便化成了怨气,反过来再去怨恨真正关心与疼爱我的人。真不应该啊!我为自己刚才没来由的怨气懊悔,回头见菁儿正可怜兮兮地跟在后面,便柔声道:“回去后莫要多说,你可晓得?”
她努力点点头,生怕我看不清楚再找她发脾气。
我心里更加惭愧,便又柔声道:“再坚持一会子,回府了想吃甚我着人给你做便是。方才冲你发火,实在不该,你莫要往心里去!”
菁儿看着我认真地说:“小姐莫要如此说。这先生必是小姐至亲之人,小姐这许多日受了这些苦无处说,见着亲人必产生依赖,如今先生又偷偷走了,小姐心里的难过奴婢晓得。小姐骂骂奴婢心里就会好受些,总比憋在心里强。”
我心里直道惭愧,自己反倒没有一个丫头宽容,师兄你莫要生气我方才的任性。只是不知师兄若知道我将他准备的饭菜喂了狗会怎样伤心……唉!不想了!人真是不能犯错,只要做了错事就难以挽回……
回到府里,便见柳公正火急火燎地在院子里转悠,见我进来便扑上来拉着我说:“哎吆,我的惹祸精唉!又跑哪疯去了?”
我笑着摘掉帽子,轻描淡写地说道:“今日爹爹怎生回来的这般早?”
他道:“还不是因了你?家丁见你出去又不敢拦,便传话于我,谁晓得你这一去便是一整天,急死爹爹了!”
我撒娇道:“这几日爹爹忙,无人陪如烟玩,好生无趣,便想去逛逛。”
他拉我进屋:“还如此贪玩,你可知下月中旬你便要起程去代地做王后了?如今这节骨眼上怎还能上外面疯去呢?若传到太后的耳朵里只怕又要生事!”
我依着他的腿,笑道:“爹爹莫要再限制烟儿自由了,您看,下月烟儿便要走了,到了那里还玩得了么?这长安城如今不好好转转只怕日后便再无机会了。”
柳公想想,叹息道:“也是,你这般小的年纪,嫁人实在是早了些,也难为你了。”
我忙接话道:“爹爹,日后烟儿小心便是,定不会让旁人看出身份。”我戴上面纱笑道:“如此爹爹还能认出烟儿么?”
柳公宠腻地将我拉到怀中:“爹爹真拿你无法!那便小心玩几日吧!只怕日后果真再无这逍遥日子了。”
我窃喜,看来我还是有时间找师兄哦,只要他还在长安,我就这样一天天找下去,不信找不到他,呵呵。
柳公又问:“中午可吃饭了?”
我笑道:“不曾,光想着玩了!”
柳公叹着气着人去准备饭菜。其实我一点胃口也没有,只是想菁儿应饿得厉害。
我看着菁儿吃得狼吞虎咽,自己虽然没胃口但也惬意得很。小丫头吃差不多了,才想起我,问:“小姐一日未吃,不饿么?”
我摇摇头,想了想便对她说:“你这几日也逍遥会吧!下月我等要出远门了!”
菁儿疑惑地看着我。
因关于王后的事柳公一直背着旁人,菁儿自然不知,我笑道:“莫多问,过会子你便会晓得了!”
果然,没一会就有老婆子找她过去,原来柳公因得了吕后的命令下月要将我嫁出去,所以正张落着帮我做嫁衣,准备嫁妆呢。
我也少不了被折腾,一会子是裁缝来量身子,一会子又是婆子来问我需要准备什么首饰……我对此事原本就没什么兴致,如今又经过白天这一变故,情绪低落了不少,便懒懒地任由她们摆布,心里却在计划着如何能逃脱做“王后”的苦差事。想那刘恒一贯善解人意,只希望他莫要强求于我……可惜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会有这好运气。以往刘恒对我既尊重又疼爱,乃是因为我不仅是他的门客而且是他的朋友。可如此被一顶花轿送过去,我的身份与地位一下子就会改变,我变成了他的女人,是他的附属品。那时,他还会如同以往一般任由我拒绝与任性吗?更何况这是吕后亲自指的婚,只怕刘恒也没胆量不顺从。我没办法猜测出未来的路会如何走,我为鱼r,究竟是否能逃脱这一命运只能看自己的造化了。想想又开始埋怨师兄,他明明可以帮我逃脱却置之不理,果真是可恶得紧。不过,我要逃婚似乎并不难,可逃了之后呢?我真的能坦然笑看周围的人因我逃婚而受难吗?苦笑,除了苦笑还能怎么办?只能任由柳公兴高采烈地将我嫁出去,将我这个十一岁仍未成年的女儿嫁出去。这要是在现代都可以触犯刑法了……可惜,这是西汉!可恶的命运,偏生让我穿越到这个女人绝对没有人权的破年代来……
我行尸走r般被她们折腾了许久,直到晚上该歇息了才告一段落。菁儿激动得不得了,人都走光了,还拉着我说:“小姐与代王青梅竹马,此次可算是有盼头了。”
我懒懒地白了她一眼,看着她那因兴奋而红扑扑地脸说:“你想嫁你嫁去,反正我不中意。”
菁儿嗔笑道:“小姐这是害臊了?到了代地小姐便不再受苦了,奴婢也跟着享福。如此一想奴婢就替小姐高兴。”
我笑骂道:“死丫头,你以为自小一起长大就一定做得了夫妻么?”
菁儿笑道:“那还能做不成?奴婢没甚见识,但也晓得找个好夫君对女子来说有多重要。代王对小姐一贯甚好,小姐又是太后指的王后,到了那里便有小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我懒得再与她理论。我这个二十一世纪来的人的思维她不可能了解。在这里,你即使做了皇后又如何?“夫君”“夫君”,“夫”便是女子的“君”,是“天”,而“妻子”“妻子”,“妻”便是丈夫的“子”,是丈夫的附属品,是奴隶,即使是平常人家都有这样不平等的待遇,更何况是皇家?我宁肯一生不嫁也不愿意去那鬼地方做旁人的奴隶。可惜这需要一个漫长的抵抗过程。这里的女子早都习惯了如此的地位差距,我与她们说也是说不明白,反倒显得自己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