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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部分(2 / 2)

东风坐了下来。牙牙沉默的脸上多了一丝释然,坦然地带着秋水出去张罗住房等一应事务。屋子里只剩下我与东风两个,他冷静了一些,便没有了刚才的癫狂,好几次欲言又止。


我了然地微笑道:“师兄依然没有救出……陈平怕你出卖他便毅然扣押了师兄,因此,我现在不会再走,直到你与陈平之间的纠葛彻底了结。”


东风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仿佛带着很多让我感到不安的内容,但我却抓不住那丝不安来自何处,便连忙问道:“不会你已出卖了陈平吧?”


东风猛然觉醒,咬牙道:“我万不会如他那般卑鄙。烟儿放心,即便是他不扣押先生,我亦不会做这不齿之事!”


我叹息道:“你可是在恨他背信弃义?”


东风惊愕:“你已尽知?”


我颔首道:“陈平告知我你已起兵!”


“其他呢?”


“其他还有何事?”


东风大笑着掩饰着眼中一丝慌乱与不忍。


我叹息道:“你放心吧!暂时还无人告知我你的真实身世!”


他仍是那奇怪的笑容,难道我会错意了?这时牙牙进来张罗我沐浴、安置,便将这事给忘了。


晚上,我穿上了牙牙给我准备的女装,终于又恢复了女儿身。看着那粗布手工缝制的衣服,想起曾经的每个生日师兄让福婶给我做的衣服,那淡淡的如同乡愁一般的记忆,让我坚强了许久的心疼了起来……


晚宴,我见到了东风的十来个下属,东风一一给我做了介绍。在席间,我才得知这山寨才是东风真正的大本营,最精锐的人马也驻扎在这里,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良将精兵,此刻部分人马都去代地打游击战。而江东的队伍虽然庞大,人数众多,却是些普通的兵马。东风自起兵以来一直坐镇大本营,宏观调控着整个战事,每日以飞鸽传书互通讯息。但入冬以来交通异常不便,也不能再以飞鸽传书,因此东风与在代地的将士都显得异常紧张不安。因为与大汉的兵马相比甚是悬殊的东风很清楚自己在这场起义中的作用,只要自己在,起义便可以继续,因此他并没有亲赴战场,省得被大汉擒贼先擒王了。所以他即便是再焦躁,也是很理智地保持着实力。我没有见到春风与菁儿,她们跟着诚伯出去游击了,希望他们都能平安才好。


看来陈平与我都估计错了东风的实力与计策,不过即便如此,东风也只能是死路一条……


我带着些哀伤,看着这些将士,如果这次起义失败,不知还会有几个人活着,当然,到了那时,不知将会有多少女人如同今日的我一般撕心裂肺,或者是比我更绝望的悲伤……可是如果这场起义还在继续,每时每刻的战场上都会有人流血死去,每时每刻都会有未亡人等待着战场上的丈夫,每时每刻都会有孩子失去父亲……


这场起义从一开始就是错误……


我究竟有没有能力去挽救这场灾难?我看着屋子里一张张意气风发的脸庞,还有那踌躇满志的东风,许多许多话也只能压在心中……


第三十六章 步步艰险挽残局 百般纠缠皆为情


当夜,东风并没有抽出时间来陪我,而是彻夜与那些将士商谈下一步的作战方式,我数次徘徊在议事厅门外,只听得他们凝重而激烈的议论之声,得不到任何机会与东风细谈。这样的谈论整整延续了一夜,次日一早东风挂着黑眼圈来我的房间看我,打着呵欠内疚地说道:“烟儿,这几日战事很是紧张,昨日慢待了你,实在抱歉,今日我来陪你说说话。”


我注视着他那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到嘴边的话又忍了下去,心疼地说道:“你快些去歇息一阵子,午后若得了闲,我有些要紧事要和你说。”


他嘻笑着说:“何事?说来听听,你这丫头也忒会磨人。如此这般我怎能睡着?”


我叹息道:“有些话不是一句半句就能说清的,你还是养好精神,我再慢慢说与你听,可好?”


他夸张地拍拍胸膛,大声说:“我此刻有精神得紧,”伸手拉我坐下,“来,现在便说吧。”


我无可奈何地苦笑一下,问道:“东风,我觉得你有事瞒我。”


东风的笑容僵硬了一下,苦笑着说:“我总逃不过你的眼睛。”


我叹息道:“说吧!”


他沉思半晌,干涩地说道:“与你分别后,我差人四处寻找先生,可是一直音讯全无。”


我了然地颔首道:“我晓得,陈平想藏起一个人来容易得紧,师兄之事暂且略过不说。”


他表情复杂地看着我说:“我总感觉陈平有些不对劲……于是加紧搜查,将一切可能疏忽的地方全搜索一遍,仍是没有先生音讯。”


我叹息,真不知该说什么好。我一直在亏欠东风,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为东风做过一件事,而他却一直在默默无闻的帮助我,为了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他继续苦笑着说道:“我一直在长安一边等你一边找寻先生试图将他搭救出来,可是我不仅未等到你,亦未找到先生,却等来来刘恒登基的消息。”


我叹息道:“此刻你才知陈平背叛了你?”


他颔首道:“其实曾经隐隐觉出有些不妥,但一直未曾确信。”


我冷笑道:“当初你带陈平来医馆寻我时,常常与其密谋,莫要以为我不晓得。”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我说:“我原本便不打算长期瞒你,只是未到说的时候。”


我淡淡道:“其实莫要以为我糊涂,我一切都了然,只是不愿揭穿你罢了!”


他咧嘴一笑,坏坏地问道:“你知晓甚?知晓我对你的心还是知晓我干过的坏事?”


我狠狠瞪他一眼,说道:“你就会逞一时口舌之利!那好,我今日给你讲个故事,只是不知说得对与不对,若不对处你再更正可好?”


他挠挠蓬乱的头发,笑道:“识得你这半生,还不知你会说故事?好!我洗耳恭听。”


我看着他那因为长期劳累而变得不再明亮的眼睛,心中不由有些怜惜。但是我又很清楚他的个性,此刻就算是有十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会睡觉去。因为我在这里,而且是很清醒地在这里。他一贯都是这样的,永远将我放在第一位,即使我再如何伤害他,如何猜忌他……


“快说,莫要再玩花样!”他定定看着我,洁白的牙齿闪着坏坏的光芒。


我叹息道:“你确定要听?”


“确定!”


“你听完后可要听我劝告!”


他咧嘴一笑:“我何时忤逆过你?”


我微笑颔首道:“那好!你莫要打岔,听我细细说来。”我伸手端起几上的茶碗,抿了一口,才幽幽讲道:“相传在秦末年间,官府残暴,朝政混乱,民不聊生,家家户户都有未亡人,甚至有的人家中成了绝户。而这些安分的庄户人家,要么被秦始皇抓壮丁去修长城,要么被抓去练丹药,甚至有很多人家的姑娘都被暴秦抓去修炼采y补阳之术……放眼望去,我大好河山一片哭声,尸横遍野,瘟疫肆虐……”


东风的笑容渐渐隐去,紧紧握着拳头,了然地看着我……


我继续说道:“正值此时,有两个民间英雄,不忍暴秦的残害便分别揭竿起义。”


东风吼道:“两个英雄?何止两个英雄!”


我叹息道:“的确,当时不知有多少英雄纷纷起义抗争暴秦的苛政,但此时却有两位英雄极其出众,一位乃是汉高祖皇帝刘邦,一位是……”


东风的拳头握得更紧,吼道:“刘邦也算是英雄么?只能算是地皮无赖,他当初起义仅仅是因犯了错而怕被杀头。”


我微笑道:“莫要打岔!不管刘邦当初为何起义,但后来的确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难道不是么?”


“哼!”东风冷冷一哼,不再言语。


我叹息道:“另一位是比刘邦还要英勇的西楚霸王项羽。”


我没有忽略东风那不易觉察的颤抖与哀伤,但并没有停下来,继续说道:“二人在战争中惺惺相惜,终于结拜为异姓兄弟,项羽为兄,刘邦为弟,并发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永不背弃……”


“哼!”东风又冷哼一声,“那个无赖又怎会记得当初的约定?”


我淡笑:“正是,估计当初霸王并不会想到当初那个一无是处的无赖义弟会成就今日的霸业。不过,当初二人征战沙场,的确是成就了一番伟业,与天下英雄一同推翻了暴秦统治。霸王的势力越来越大,霸王的队伍也越战越勇;而被霸王封为汉王的刘邦却忘记了当初戮力同心、推翻暴秦的初衷,看到霸王前呼后拥,定夺天下,便不甘心做他的汉王了,于是楚汉之争便在刘邦的策划下爆发。为期四年的征战,使刘邦的心肠益发硬了起来,先是将吕雉送与项羽当俘虏,其次是将亲生儿子推下马车交给死神。更甚者是霸王以吕雉要挟刘邦时,刘邦不仅不理反而笑嘻嘻地听之任之……唉,霸王英勇盖世,却是个多情人儿,眼看吕雉可怜兮兮地望着无赖的刘邦肝肠寸断,终于不忍而留了吕雉一命。”


东风的眼睛里盖着一层薄薄的水气,叹息道:“霸王放过了刘邦的妻小,而刘邦呢?那吕雉一旦得了自由,便与你父亲一同出谋划策,对付霸王!”


我叹息,终于明白了当初东风为什么那么恨吕雉,而对我爹爹也是爱恨难分,真是难为他了。他当初的苦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仅不能找柳公报仇,而且还在一心保护着仇人女儿的周全。因为他已经爱上了仇人的女儿——我。


沉默半晌,东风仍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我便继续说道:“后来,一贯无理取闹的刘邦屡次撕毁合约,终于在垓下之战中设计打败霸王,建立大汉王朝,当上了皇帝。而霸王空前绝后的《垓下歌》终成为霸王的绝唱,霸王与虞姬的坚贞爱情亦是惊天地泣鬼神。”


东风终于发出了压抑的啜泣声,我叹息着将他的脑袋抱到怀中,抚摸着,任由他痛快地哭一场……


良久,东风的哭泣渐渐平息,我才问道:“可是据我所知霸王并未留下子嗣,即便是兄弟子侄亦为刘邦所害,又怎会有你?相传霸王异常专情,端无其他姬妾,难道虞姬当初并未死?”


东风从我怀中挣开,抹去眼泪,黯然道:“你所猜不错,我正是霸王唯一的遗腹子项隐。母亲确是虞姬。当初母亲在悲愤中自刎,想随父亲而去。或许是命不该绝,刘邦当初验证我父母遗体时,母亲的确是已没了任何呼吸,刘邦下令将我父母厚葬,便回去了。当时天色已晚,刘邦走后士卒偷懒便先去歇息,诚伯才得了机会于死人堆中找到我父母遗体,却发觉母亲仍有一丝温度,便将母亲衣衫除下穿于婢女尸体之上,然后杀出一条血路带母亲逃了出来。今日你看到诚伯的脸上疤痕遍布,便是那时留下的。而诚伯的身上你是没有看到,那是一寸完好的皮肤也无,全是狰狞的伤疤……”


我默默叹息。


东风继续说道:“诚伯背着母亲找到隐居的师傅救活母亲。母亲醒过来时仍要自刎殉夫,师傅告知母亲已有身孕,母亲为了给父亲留下一支血脉,才勉强活了下来。我出生后,母亲为我取名‘项隐’,仍终日以泪洗面。一日,母亲趁诚伯未曾留意而自刎了……”


我默默握住他的手,不知该说什么好,家破人亡的故事永远是这样悲惨而沉重……


他黯然道:“母亲取这个名字,我如今才想明白,她是受尽了对父亲的相思之苦,不愿我再步父亲后尘,便想要我归隐于山野,安安稳稳过一生,做个平凡人。可是师傅与诚伯都一心想要我为父报仇,当初我还小,便从小习武,以报仇为此生的唯一目的。”


我问:“尊师为何人?”


东风叹息道:“乃父亲同门师兄,父亲曾多次请师傅出山来助他成就霸业,可师傅一直未答应。因此父亲死后,师傅很是自责,便将一身本领尽数传授予我,又不断寻找高人来教导我,只盼我能有一日为父亲报仇。”


我默默颔首,上一代的恩怨牵连的永远是下一代,东风就是这个被世间最大的仇恨所连累的可怜人。


东风紧紧握住我的手,说道:“在未遇到你之前,我一直认为我活着的目的便是为父亲报仇,可与你相处的时日越久我越放心不下你。我生怕我像父亲一样,到死时最放心不下的却是你的安危,那该如何是好?我如今越来越理解父亲,更理解母亲,父亲到最后一定很渴望做个平凡人而能与母亲白头到老。母亲更不希望我像父亲一般再去过那种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可是,我明白时已晚了。”


“不晚,东风!”我坚定地说道。


东风叹息道:“晚了,我为了报仇已做了太多努力,别人亦做了太多努力,我怎能放弃?当初接近刘恒,我的确是存了私心,即使是当初与你交往,也有一丝私念在其中。因你与刘恒情谊深重,自一开始与你相识便派人窥探你,好方便我与刘恒相识。不过烟儿,你我相知时日越久,我越不愿失去你,你可信我虽跟踪监视你的行踪,但并无害你之意?”


我微笑颔首,早在医馆时,我便已感觉到了东风接近我是有目的的。但师兄也曾说过,东风断无害我之意。他作为一个首领,即便是怀着目的与我交往倒也不算过错。何况日子久了,他对我全是一片真心,我又能怪他什么?虽然他曾给我带来不少麻烦。


他释然道:“我就晓得你会懂得我的心……可惜,千算万算,我万万没算到他刘恒成为皇上。”


我也默默颔首,若非我知道历史,我也不会想到刘恒会成为皇上。忽然,我想起一件事:“对了,东风,当初你既是怀着目的接近刘恒,那为何当初与刘恒结拜时会那般激动?难道真如你所说,动了真情?”


东风的眼睛再次浑浊,黯然道:“其实我与刘恒早就是兄弟,父亲与刘邦结拜时便约定好若再得了儿女,同性结拜,异性结亲。可是刘邦子嗣甚多,而父亲专宠母亲一人,一直未有子嗣。当初父亲牵制刘邦时,曾允诺若母亲得孕,便与刘邦子嗣中年纪相当者结拜或结亲。若论年纪能与我结拜者便是刘恒。当日刘恒提议结拜之时,我想到了父亲与两家的恩怨,一方面不愿与仇人的儿子结拜,一方面却是父亲的遗言。最后无法,我只能与其结拜,不过此次结拜却晚了十几年,而父亲却早已被他们害死。你说我怎能不感伤?”


我默默颔首,这就对了,当初我以为是东风因为有了好兄弟而激动,谁知却有如此多的过节。


“你是如何猜出我之身份的?”东风苦涩地问道。


我叹息道:“当初你言语中透露着与刘家的深仇大恨,而陈平亦是你父亲故友,再加上你此次起义打着西楚霸王的旗号,当我是傻子么?我早就觉出你的身世必定很是不凡,但因明知霸王无有子嗣,所以一直不敢肯定罢了。直到你起义,我便基本确定你的身份,只是一直想不通霸王怎会有儿子?难道是外室所生?”


他黯然一笑:“其实当初不想要你知道我的身份,是因为你的身世。”


“哦?”


“你可知当初在垓下出策杀我父亲之人是谁?”他犀利地看着我。


垓下?难道就是用蜂蜜在岩石上写下“霸王必死”,然后引诱蚂蚁,扰乱霸王心智,以为是天将灭他的计策么?是谁?我试探性地问道:“难道是吕雉?”


他苦涩一笑:“那你可知是谁教的吕雉?”


“啊?”我惊呼,“难道是我爹爹?”


东风叹息道:“正是在背后帮吕雉出谋划策、收敛财物以对付我父亲的柳公。”


我羞愧的低下头,喃喃问道:“既然如此,我便是你仇人的女儿,你又为何对我这般好?”


他苦涩地咧开苍白而干皴的嘴唇,苦笑道:“你以为我不想好便会不好么?当初我不知你身世时便已将你钉在了我的心上。等得知你的身世后很是矛盾,于是便强迫自个相信对你好只是为了接近刘恒。实际只有我的心知晓,我永远也不可能将你从我的心里拔去。日子长了,我渐渐感觉到你与他们不同,你只有吕家的躯壳,躯壳下面却是你自由的灵魂。你只是你,并不是谁家的女儿或谁家的亲信。”


我眼睛有种干涩的感觉,喉咙也酸酸的,仿佛一张嘴眼泪就会像洪水一样喷出……


他淡淡而了然地笑着:“我不知为何,总感觉你的清高仿佛不是这世上的人。烟儿你究竟是哪里来的小仙女,让我记下了你,你却记不住这世间的门派、家族和纷争?”


我的心越来越酸涩,他是睿智的,他能感觉到我的善意与无欲,他能感觉到我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


我仿佛为了掩饰,问道:“菁儿呢?怎不见她?”


他咧大嘴,笑了:“瞧你这记性?昨晚不才告诉过你她与春风随诚伯下山去了么?”


我苦笑颔首,问:“你与她之间究竟有何约定,她自从跟了你去后怎是那样一副要死要活的奇怪样?而且,她当初不是随陈平回乡认祖了么?怎还跟着你?”


东风的眼中再次出现满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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