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玲低头向他一笑,岳小雷看得呆了,脱口道:“大叔你长得真好看。”
朱玲笑道:“我也有个秘密告诉你。”说着俯身凑在岳小雷耳边,低声道:“戏不是大叔,是个女人,但你也不要告诉别人。”
岳小雷得意地笑一下,心中觉十分光荣,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朱玲的秘密。他庄重和坚决地道:“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
朱玲便道:“那个是宫大叔,你喊他一声。”
岳小雷不愿违抗朱玲的意思,朗声叫道:“宫大叔你好。”
宫天抚听他口齿伶俐,这才第一次注视他一眼。但见这孩子眉目俊秀,骨格清奇,心中想道:“这孩子倒是练武的一块上佳材料。”但他口中仍是冷淡地应一声。
朱玲知他生性孤癖,不爱理会世上任何人,便道:“小雷,你到马车上去,设法哄哄那些孩子们,叫他们别哭,我来想法子送他们回去便是。”
岳小雷应一声,洒开脚步,直奔马车。
宫天抚道:“你耽误了许多时间,若兰儿陷在贼人手中,迟了一步,只怕海之莫及。”
朱玲道:“不会,若然玄y教徒知道是我门下,岂敢无礼。”
宫天抚道:“凡事不能这么大意,你试想想这对兰儿多么重要?这些孩子们我们又不认识,最怕他们口齿不清,连家住哪儿都弄不清楚,你又如何送法?”
朱玲一想也是道理,暗暗着急起来。假如上官兰长得不美,倒也罢了。常言道是色胆包天,万一上官兰被贼人所污,这个大错可没法子挽救。于是恐慌起来,问道:“我们怎么办呢?”
宫天抚道:“这还不容易?目下已经天亮许久,不消多久便有人打此处过,人家见了这群小孩,定然报官处理。我们这就直奔幕阜山去……”
朱玲心中又放不下这群孩子,主要还是那个岳小雷。她已对这孩子生出感情,要她契然舍之而去,实在不忍。她道:“好吧,我先过去稍为安排一下,立刻就走如何?”宫天抚微微颔首,走开去牵回马。
朱玲过去马车那边,把岳小雷叫下来,低声道:“现在我和宫大叔身有急事,故此不能把你们送回家去。”
岳小雷昂然道:“我自己会回家。”
朱玲道:“那么这些孩子呢?我想……”
岳小雷c嘴道:“我把他们的住址问出来,岂不是可以送他们返家?我会驾马车哩!”
她没想到这小家伙如此大胆,居然连送别的小孩的责任也敢负起。
“但你年纪太小,又不认得道路。”
“我会问路上的大叔们,你有急事,尽管赶快去,不要耽误了。”
朱玲被这个灵慧果敢的小孩弄得一愣一愣的,想不相信他,但又生怕违逆他,以致他的自尊心受损。
岳小雷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将来可要到我家来找我?”他的声音放得甚低,分明是恪守诺言,不让别人听悉她是女性。
朱玲道:“我姓朱,名玲,你叫我玲姑姑好了。你家住阳新什么地方?哦,对了,你娘为何不准依练武呢?”
“我家住在阳新西面的许村中,我外祖父是许村的首富。玲姑姑你只要问问嫁给岳家的媳妇住在什么地方,村中人人都知道。我母亲往昔也不愿意我练武,说我把心分了,挣不到功名富贵。但她不肯和父亲争论,所以只在暗中教我多读点书。父亲却因不肯做异族的官,所以对于读书只要我能够识字明理。现在父亲死了,母亲要我替她挣面子,所以我要努力用功,将来可以赶考。”
朱玲恍然道:“原来有这原故。我不能叫你违逆母亲的意思,但武技可以防身健体。只要不仗技欺人,便不妨练一下。如果练得好了,可以制裁恶霸强徒。”
岳小雷纠正地道:“那是可以行侠仗义的意思。我父亲遗留给我一本手抄秘籍,都是我先祖武穆公的行车布阵的兵法,还有一部分就是玲姑姑说过的《岳家散手》。但父亲曾经说过,因为年代久远,遗失了一部分,故此仅有架式招数而没有练心养气的功夫,所以纵然练得烂熟,也没有什么大用。”
朱玲颔首道:“你爹爹说得对,现在我教你一首律诗,那是武当派正宗内功心法。你先记熟这首诗,又学会初步打坐心法,这样你自己慢慢练着,日后逐渐参悟口诀中的意义,便可望精进至高手境界。”
岳小雷喜道:“玲姑姑我给你磕头,”说着,跪下去磕了三个头。
朱玲用那玉指逐个字写在地上,教他背诵。当她写时,玉指划过地上,有些石头被她的玉指划过,留下深深的痕迹,比用刀剑还深些。岳小雷聪颖异常,看了十分敬佩。同时只须一遍,便把整首七言律诗一共五十六个字,记在心头。
朱玲又把初步打坐练气的功夫传授给他,见他完全领悟,芳心快慰之极。
岳小雷道:“玲姑姑你将来一定要来我外祖家啊,别把我忘记了。”
她笑了一下,甚是美丽,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一定会记得你。若果没有去看你,但将来长大了,到江湖来行侠仗义,武林中传开你的名头,那时我得知,也会与你相见。”
她自觉耽误时间不少,回头看看宫天抚,正奇怪他为何不催促自己,眼光到处,已不见宫天抚踪迹。她觉得十分奇怪,正想那宫天抚断无舍下自己而去之理,何况连两匹坐骑也不见了。正想大声叫唤,忽见不远处烟尘滚滚,蹄声送入耳中,烟尘中有两匹马疾驰而来。
她疑惑地耸耸肩,想道:“他几时跑到老远去的?现在又急驰而回,究竟在干什么?”定睛看时,便发现不对,只因驰来的两骑,其上俱有骑士。
不久那两骑已经驰近,其中一人扬鞭大叫道:“余继你在干什么?”
语声蹄声齐响,本不清楚,但朱玲却听得明白,这才知来人又是玄y教中的人。她盈盈起立,低头嘱咐岳小雷道:“这两个家伙和刚才赶车的是一路,都是该死的坏人。不过你不必害怕。”
岳小雷面上毫无惧色,问道:“玲姑姑你可赢得他们?”
朱玲笑道:“当然,他们在江湖上虽然十分威风,无人敢惹,但撞着我们,算他们走了霉运。”
转眼间两骑到了马车前,这时他们已看清马车旁边的人不是余继。这两个汉子也是玄y教中头目地位,江湖阅历何等丰富。一看那人毫不惊慌,余继又不知去向,断定事态严重。两人递个暗号,齐齐勒缰,两马昂首长嘶,八蹄乱踢,扬起一大股尘土,其中一个宏声问道:“喂,你贵姓大名?可曾见到驾御此车的人?”
朱玲看看这两人,只见都三十来岁的壮汉,面目陌生,料是近数年才加入玄y教的,是以未曾见过。便道:“你们大呼小叫什么,这辆车就是我驾的。”
那两人对望一眼,另外未曾支声的人道:“那敢情好,你认得余继么?”
朱玲啊一声,道:“原来你们都是玄y教的人,他就在树林里。”
他们登时敛掉紧张戒备之色,其中一个道:“我是陈龙,他是赵武,和余继都是好朋友。朋友你贵姓大名?他在树林里干什么?”
朱玲不回答,含糊地笑一下,道:“你们两位急什么?”
赵武耸耸肩,道:“他如过了龚香主的时限,脑袋都得搬家哩。”
陈龙啧啧两声道:“朋友你长得真帅,打哪儿来的?”
朱玲道:“你们最好去叫叫他,他已去了不少时候。”
赵武突然面色一变,问道:“这小孩怎会跑出来?”言犹未毕,马车厢中传出小孩哭声。他们一听孩子哭声,已知不妙。只因这勾当见不得天日,下手唯恐不够周密,如何会不堵住孩子嘴巴。
赵武大声喝道:“朋友你别装含糊,大爷眼中不揉沙子。赶快老实说出来历,以免得罪。”同伴陈龙忽地跳下马来,直扑向马车去。他身手甚快,跳下马时,已撤出单刀在手。刀光明晃晃映眼生辉,加上他神情凶恶,十分骇人。赵武也并不慢,突然从马背甩蹬纵到朱玲面前,伸掌便打,他目的在牵制朱玲,以便陈龙察看究竟,比之单听朱玲自说自话靠得住。这正是他们经验老到之处。
岳小雷一见那陈龙直扑向马车,心中一急,抢步上前拦阻陈龙。他的个子虽比寻常孩童要大,但也不过十五、六岁左右的小孩身量。陈龙眉头一皱,身形不停,倏然刀光一闪,淆乱岳小雷的视线,下面突然飞起一腿。这一脚足足可把岳小雷踢死。朱玲大吃一惊,不理赵武递出来的一掌,使个身法,已到了岳小雷身边。忽见岳小雷双掌一分,在掌直切下去,其快无比。所取部位,正是迎向陈龙脚背筋脉处。
朱玲心中甚喜,因这岳小雷掌出力道甚猛,知道必可无事,便骤然中止拦入中间的身形。陈龙反应自然不及朱玲之快,加之又十分大意,哪里料到这个小孩竟会使出岳家散手中的绝招“下分手”来抵御?要收腿时已来不及。怒吼一声,拼着腿脚受伤,刀光闪处,斜砍下去。
岳小雷纵然知道人家单刀斩下,但已来不及闪开。噼啪一响,他这一掌切在陈龙脚背上。朱玲大惊失色,一掌击去。但她已知这一掌虽然把陈龙击毙,却来不及挽救小雷。是以心中大大悔恨自己为何中止拦阻之举,以致大好的孩子丧命恶人刀下。
只见岳小雷直退开去,砰一声撞在马车上。朱玲叫道:“小雷没事么?”原来他的招数虽是在家传秘籍中学会,奥妙之极。但他未曾练过内功,掌力猛而无劲。陈龙虽非武林中什么高手,但在一般江湖武术之士中,却已不弱,不但皮r坚厚,力道也雄劲之甚。岳小雷一掌切下去,仅仅使得对方踢不到自己身上,但对方这一踢之力,却把他整个人踢飞。这一来反倒救了小雷一命。
陈龙一刀砍空,重心骤失,险些儿栽倒地上,却也刚好闪过朱玲的掌力。
赵武这边一掌递出,忽觉敌人已没影子。不由得大为震骇,大叫一声:“风紧扯乎。”回头便走。
陈龙爬起来,见赵武先走,心中则暗怪他不够义气。忽见赵武纵上马背,忽然又倒飞下来,砰一声摔在尘埃。
马背上陡现一位美书生,双眼s出奇冷的光芒。只须看见这双眼睛,已知他心肠冷硬,毁个把人不会在乎。
赵武倒在尘埃,再也不爬起来。陈龙知他已死,大惊失色。
朱玲冷笑道:“好恶徒想逃走么?”
陈龙咬牙立定脚跟,沉声道:“你们要跟玄y教作对么?”
朱玲又冷笑一声,款款走到他的面前,道:“凭你这三流货色也配说话。我在三招之内,要取你性命,你若躲避得过,算你命大。”
陈龙一听心中大定,但他是个老江湖,丝毫不形于色,也不答话,一边却斜睨着马上的宫天抚。岳小雷心中不忿,大声道:“羞,羞,方才那么凶,现在动也不敢动。”陈龙仍不则声,手中单刀握得紧紧的。
宫天抚长笑一声,飘身下马,道:“恶徒你只要过得她那一关,我送你上马回去。”
陈龙心中大喜,转目凝视朱玲,并不首先发难。朱玲玉掌一扬,直拍出去,大声喝道:“第一招。”陈龙见她掌力惊人,不敢提刀封架,使出鬼母所传的怪异身法,倏然旋避开去。
哪知朱玲正是要他如此,早已移宫换位,原式击出,等他自家撞上来。陈龙刚听到对方娇声喝道:“还是第一招。”胸口一紧,如被大铁锤击中,登时狂叫一声,口喷鲜血,翻身仆地而死。
岳小雷对这位玲姑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宫天抚过来把两人尸体挟入林中,和那余继并排而放,并且去找一块大石,运用无上内功,功力尽聚指上,在石上写道:“余继、陈龙、赵武三人俱是玄y教徒,作恶多端,特毙之以儆其余。宫天抚留。”
当他弄着这些事时,朱玲已对岳小雷道:“你看,我不放心你们自己走,便是这个缘故,但我又不能送你们。”岳小雷甚是聪明,看出形势果然不对。他虽不反驳,但却不是胆怯。
朱玲忽然道:“你如碰上有人找麻烦,不妨说是石轩中的徒弟,这样那些恶徒想必不敢加害于你。而我一听到石轩中的徒弟被擒的消息,也来得及救你。”
岳小雷早先曾听余继提起石轩中的名字,便道:“他的本领多大?可比得上你和宫大叔?”
朱玲苦笑一下,竟不知如何回答。岳小雷见她不答,便道:“他一定比不上你们。刚才那两个家伙多么凶恶,但你和宫大叔一下便把他们打死。”
朱玲幽幽道:“假如你见到石大叔,可以告诉他我的名字,别的人你就不要说,知道么?”岳小雷茫然点头,只听朱玲又悄声道:“我不知道他的本领现在有多大,但盼地会比我们都大。”
这时宫天抚已从林中牵马出来。朱玲不再说石轩中,掏出一把散碎银子交给岳小雷,告诉他如何用银子买东西吃。她的确无暇分身送岳小雷和另外五个孩子回家,因此她只好十分不放心地上马离开。走了一程,回头望时,只见岳小雷跨坐马车上,直向她扬手道别,她也扬手回报,然后直赴幕阜山。
那幕阜山位处江西修水县西,为江西、湖北、湖南三省之界山,又名天岳,因在三国时,吴国的太史慈曾在此山置营幕,拒刘表的从子刘磐,故此称为幕阜山。
两骑驰抵山麓,只见群峰排列天际,路上有不少游客,原来这幕阜山上有系舟峰、列仙坛、海堂d等名胜。著名世间的“双井茶”,便是出产在这山中。
朱玲对着天边彩霞以及一片绮丽的山岚,在夕阳余晖下,五色缤纷,多彩多姿。她再移低眼光,看看暗昧朦胧的山峰,微微嗟叹一声,宫天抚道:“你有什么心事?”
朱玲道:“假如兰儿被困此山中,她的心该会多么焦急惶恐,纵然面对这片景色,但她还能欣赏么?”
宫天抚见朱玲幽幽怨怨的,便故意朗声大笑道:“偏生你就有这么多的幻想。咱们别的不说,先找出那老魔头所住之地要紧。”
朱玲道:“你看游人都纷纷出山回家了,我们若果找到老魔头,即使大大厮杀一场,也不至于惊世骇俗。”
宫天抚据鞍四顾,长吟道:“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