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个儿童,但它没有发育完成的转换叶突,所以不能算是索拉利人。我没必要听从它的命令,也没必要保护它。”
“但它是班德地主的子嗣。”
“是吗?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怎……怎么会有其他小孩在这个属地上?”就像他过度兴奋的时候一样,裴洛拉特又结巴了。
“你怎么知道不会有十几个?”
“你看到其他小孩了吗?”
“现在是我在发问。”
此时,另一个机器人拍拍那机器人的手臂,转移了它的注意力。刚才被派去搜索宅邸的两个机器人,现在正快步跑回来,不过脚步有些踉舱。
突然间一片鸦雀无声,直到它们来到近前,其中一个才以索拉利语开始说话。它一番话讲完之后,四个机器人似乎都失去了弹性。一时之间,它们显得萎靡不振,像是泄了气一样。
裴洛拉特说:“它们找到班德了。”崔维兹根本来不及挥手阻止他。
那机器人慢慢转过身来,以含糊不清的声音说:“班德地主死了。可是你们刚才那句话告诉我们,你们已经知晓这件事实。怎么会这样呢?”
“我怎么知道?”崔维兹凶巴巴地说。
“你们知道它死了,你们知道在里面能找到它的尸体。除非你们曾经到过那里,除非就是你们结束了它的生命,否则你们怎么能知道?”那机器人的发音咬字渐渐恢复正常,表示它已经消化这个震撼,变得比较可以承受了。
此时崔维兹说:“我们如何能杀死班德?它拥有转换叶突,可以在瞬间将我们摧毁。”
“你怎知道转换叶突能做些什么、不能做些什么?”
“你刚才提到了转换叶突。”
“我只不过提到而已,没有描述它们的特性或功能。”
“我们从一场梦中得知的。”
“这是个不可信的答案。”
崔维兹说:“你怀疑我们导致班德的死亡,这个假设也不可信。”
裴洛拉特补充道:“而且无论如何,班德地主若是死了,这个属地现在就由菲龙地主控制。地主在这里,你们必须服从的就是它。”
“我解释过了,”那机器人说:“转换叶突尚未发育完成的儿童,不能算是索拉利人,因此它不能成为继承人。我们报告了这个坏消息后,另一个年龄适当的继承人会尽快飞来。”
“菲龙地主又怎么办?”
“根本没有所谓的菲龙地主,它只是个儿童,而我们的儿童人口过剩,它会被销毁。”
宝绮思激动地说:“你不敢。它是个孩子!”
“不一定由我执行这个行动,”机器人说:“也绝非由我做决定,这要由所有地主达成共识。然而,在儿童过剩时期,我很清楚它们的决定会是什么。”
“下行,我说不行。”
“不会有任何痛苦——但另一艘航具就快到了,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进入原先的班德宅邸,召开一次全讯审议会,以便产生一个继承人,并决定怎样处置你们——把那个儿童交给我。”
宝绮思从裴洛拉特怀中,将陷入半昏迷的菲龙一把抢过来。她紧紧抱着它,试图用肩膀支撑它的重量,并且说:“不准碰这个孩子。”
那机器人再度猛然伸出手臂,同时迈出脚步,想要将菲龙抓走。但在它展开行动前,宝绮思早巳迅速闪到一侧,机器人却继续前进,好像宝绮思仍站在原地。接着,它全身僵硬地向前栽倒,双脚脚尖顶地,直挺挺地扑向地面。其他三个机器人站在原处静止不动,眼神全都涣散无光。
宝绮思开始哭泣,同时带着几分愤怒。“我几乎找到了适当的控制法,它却不给我时间。我没有选择余地,只好先下手为强,现在这四个都停摆了。趁援军尚未降落,我们赶紧上太空船吧:我现在身心俱疲,再也无法对付其他的机器人了。”
第五部 梅尔波美尼亚星
第十三章 远离索拉利
56
离去的过程可谓一团混乱。崔维兹捡起那两件已失效的武器,打开气闸,一伙人跌跌撞撞进了太空艇。直到他们飞离地表,崔维兹才注意到菲龙也被带上来。
若非索拉利人的飞航技术并不高明,他们也许无法及时逃脱。那艘索拉利航空器花在降落与着地的时间,简直长得不可思议。反之,远星号的电脑几乎在一刹那间就让这艘重力太空艇垂直升空。
以如此的高速升空,原本会产生难以承受的加速效应,但由于远星号隔绝了重力作用,惯性也因而消失,所以能将加速效应完全除去。纵然如此,它仍无法消除空气阻力的效应,是以外壳温度急遽上升,增温速率远远超过舰队规定(或太空艇规范)的合理上限。
在升空时,他们看到第二艘索拉利航空器已经降落,此外还有几艘正在接近。崔维兹不知道宝绮思能对付多少机器人,伹根据他的判断,他们若在地面多耽搁十五分钟,就一定会被大群机器人吞没。
一旦进入太空(或几乎到达太空,周围只剩行星“外气层”的稀薄分子),崔维兹立刻朝行星的夜面飞去。那只是段很短的航程,因为他们离开地表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分。在黑暗中,远星号可以,较快冷却,并能继续循螺线缓缓飞离这颗行星。
此时,裴洛拉特从他与宝绮思共用的舱房走出来说:“那孩子现在安稳地睡着了。我们教它如何使用盥洗室,它学来毫不费力。”
“这没什么好惊讶,那座宅邸中一定有类似的设备。”
“我在那里一间也没看到,其实我一直在找。”裴洛拉特若有所感地说:“要是我们再迟一刻回太空船,我就憋不住了。”
“我们都一样。但为什么要把那孩子带上来?”
裴洛拉特歉然地耸了耸肩。“宝绮思不愿丢下它,像是想挽救一条命,来弥补她害死的另一条命。她受不了……”
“我懂。”崔维兹说。
裴洛拉特说:“这孩子的形体非常奇怪。”
“既然是雌雄同体,就在所难免。”崔维兹说。
“它有两颗g丸,你知道吧。”
“几乎不可能没有。”
“还有个我只能形容为非常小的yd。”
崔维兹扮了个鬼脸。“恶心。”
“并不尽然,葛兰,”裴洛拉特抗议道:“这刚好符合它的需要。它只要产出一个受精卵细胞,或是一个很小的胚胎,受精卵或胚胎就能在实验室中发育,而且我敢说,是由机器人负责照顾。”
“假使他们的机器人系统发生故障,那又会如何?如果发生那种情形,它们就无法产生能存活的下一代。”
“任何一个世界,若是社会结构完全故障,都会陷入严着的危机。”
“不会像索拉利人那么严着,让我忍不住为它们掉泪。”
“嗯,一裴洛拉特说:“我承认它似乎不是非常迷人的世界——我的意思是对我们而言。但问题出在索拉利人和社会结构上,这两者跟我们完全不同,我亲爱的兄弟。但去掉了索拉利人和机器人,你会发现那个世界……”
“可能会开始崩溃,像奥罗拉现在那样。”崔维兹说:“宝绮思怎么样,詹诺夫?”
“只怕她累垮了,她正在睡觉。她有段很不好过的经历,葛兰。”
“我也没感到多么好过。”
崔维兹闭上眼睛。他已经决定,只要一确定索拉利人没有太空航行能力,他立刻要睡上一觉,好好放松一下。而直到目前为止,根据电脑的报告,太空中未发现任何人工天体。
想到他们造访过的两个外世界,他心中充满苦涩——一个上面有满怀敌意的野狗,另一个则有满怀敌意的雌雄同体独居者,两处都找不到一丝有关地球下落的线索。他们到过那两个世界的唯一证明,只有菲龙那个孩子。
他张开眼睛,裴洛拉特仍坐在电脑另一侧,以严肃的神情望着他。
崔维兹突然以坚定的语气说:“我们应该把那个索拉利小孩留在原地。”
裴洛拉特说:“可怜的小家伙,他们会杀了它。”
“即使这样,”崔维兹说:“它终究属于那里,是那个社会的一部分。被视为多余而遭处死,是它生来命该如此。”
“喔,我亲爱的伙伴,这实在是铁石心肠的看法。”
“这是合理的看法。我们不知道如何照顾它,它跟我们在一起,也许会多吃不少苦头,到头来却仍难免一死。它吃些什么东西?”
“我想我们吃什么它就吃什么,老友。事实上,问题是我们要吃什么呢?我们的存粮究竟还剩多少?”
“很多,很多,即使多一位乘客也不用愁。”
听到这个答案,裴洛拉特并未显得多么高兴。他说:“那些食物已变得十分单调,我们应该在康普隆补充些——虽然他们的烹饪术不怎么高明。”
“我们没办法。你应该还没忘记,我们走得相当匆忙,离开奥罗拉时也一样,而离开索拉利时尤其如此——单调一点有什么关系?虽然破坏了用餐情趣,却能让我们活命。”
“如果我们有需要,有没有可能找些新鲜食物?”
“随时都行,詹诺夫。拥有一艘重力太空船,上面又有几具超空间发动机,那么银河就只算个小地方。几天之内,我们便可到达任何一处。只不过银河中半数的世界都在留意我们的太空船,因此我宁愿暂时避避风头。”
“我想那也对——班德似乎对这艘太空船没兴趣。”
“它可能根本没意识到它的存在,我想索拉利人早就放弃太空航行。它们最大的心愿是完全遗世独立,如果它们在太空中不停活动,到处宣传自身的存在,就几乎不可能享有与世无争的日子。”
“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葛兰?”
崔维兹说:“我们还有第三个世界有待造访。”
裴洛拉特摇了摇头。“根据前面两个来判断,我对另一个不抱太大希望。”
“目前我也不抱什么希望。不过等我小睡片刻后,就要让电脑绘出飞往第三个世界的航线。”
57
崔维兹的睡眠时间比预期长了许多,不过这没什么关系。太空艇上并没有自然的日夜,也从未绝对遵循“近似昼夜节律”。一天有几小时是人为的规定,诸如饮食、睡眠的自然作息规律,崔维兹与裴洛拉特就常常无法与时钟同步(宝绮思尤其如此)。
当崔维兹在浴室擦拭身体时(由于务必节约用水,肥皂泡最好别用水冲,只要擦掉就妤),脑子里正想着要不要再睡一两个钟头,他转过身来,竟发现菲龙站在面前,跟自己一样全身赤l。
他不由自主往后一跳。这种单人盥洗间相当狭窄,身体某部分不可避免地一定会撞到什么坚硬的物体,他马上发出“哼”的一声。
菲龙好奇地盯着他,同时伸手指着他的yj。崔维兹听不懂它说什么,但从这孩子的神情看得出来,它似乎感到不可置信。为了让自己心安,崔维兹只好用双手遮住yj。
然后菲龙以一贯的高亢声调说:“你好。”
这孩子竟然会说银河标准语,崔维兹感到有些吃惊,不过听它的口气,好像是硬生生背下来的。
菲龙继续一个字一个字吃力地说:“宝——绮——思——说——你——洗——我。”
“是吗?”崔维兹双手按在菲龙肩膀上,“你——待——在——这——里。”
他指了指地板,菲龙当然立刻朝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看来它完全不懂那句话的意思。
“不要动。”崔维兹一面说,一面抓住孩子的双臂,紧紧按在它身体两侧,表示叫它静止别动。然后他赶紧擦干身体,穿上内衣裤,再套上一条长裤。
他走出去大叫:“宝绮思!”
在太空艇中,任何两个人的距离都很难超过四公尺。宝绮思随即来到她的舱房门口,带着微笑说:“是你在叫我吗,崔维兹?还是微风吹过摇曳的草地发出的声音?”
“别说笑了,宝绮思。那是什么?”他伸出拇指,猛力朝肩膀后面一甩。
宝绮思向他身后望了望,然后说:“嗯,看来像是我们昨天带上来的小索拉利人。”
“是你带上来的,你为什么要我替它洗澡?”
“我以为你会乐意帮忙。它是个很聪明的小家伙,银河标准语学得很快,我解释过的事它绝不会忘记。当然啦,我一直从旁帮助它。”
“自然如此。”
“没错,我让它保持冷静。在那颗行星上经历混乱场面时,我让它大多数时间都处于茫然状态,后来,又设法让它在太空船上睡一觉。现在我试图稍微转移它的心思,让它不再那么想念失去的机器人,它显然非常喜爱那个健比。”
“结果它就喜欢待在这里了,我想。”
“我希望如此。它的适应力很强,因为它还小,而在不过度影响它心灵的原则下,我尽量鼓励这一点。我还准备敦它说银河标准语。”
“那么你去帮它洗澡,懂不懂?”
宝绮思耸了耸肩。“我会的,假如你坚持的话,伹我希望让它觉得我们大家都很友善。如果我们每个人都分担些保母的工作,那会很有帮助,这方面你当然能合作。”
“不是合作到这种程度。还有你帮它洗完澡后,就把它给弄走,我要跟你谈一谈。”
宝绮思说:“你说把它弄走是什么意思?”她的语气突然透出敌意。
“我不是说把它从气闸抛出去,我的意思是把它弄到你的房间,叫它乖乖坐在角落——我要跟你谈谈。”
“任凭你吩咐。”她冷冷地说。
崔维兹一面瞪着她的背影,一面抚平自己的怒气。然后他走到驾驶舱,开启了显像屏幕。
索拉利星现在是个黑色圆盘,左侧有一道弯成新月形的光芒。崔维兹将双手放到桌面上,开始与电脑进行接触,竟发现他的火气立即平息。想要使心灵与电脑有效联结,就必须保持心平气和,久而久之,制约反s便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以远星号为中心,他们目前与那颗行星的距离为半径,这个范围内没有任何人工天体。由此可以判断,索拉利人(或它们的机器人)不能也不会再跟踪他们。
惫不错,这样的话,现在他最好驶离夜面y影。事实上,只要他继续远离索拉利,这颗行星呈现的圆盘便会越来越小;当它变得比远方体积大许多倍的太阳更小时,y影无论如何都会消失。
同时,他指示电脑将太空艇驶离行星轨道面,这样可使加速过程安全许多。如此一来,他们便能更快到达一个空间曲率够小的区域,进行安全无虞的跃迁。
与往常一样,他又开始凝视远方的恒星。静寂而亘古不变的星体几乎带来一种催眠效应;它们本身的动荡与不定都已被长距离遮掩,呈现眼前的只有众多闪烁的光点。
其中一个光点,当然就是地球环绕的太阳——第一个太阳。生命在它的热辐s下诞生,人类也在它的庇荫下演化出来。
当然,如果外世界环绕的那些明亮而显眼的恒星,全未收录在银河舆图中,那么,同样的情形也可能发生在“这个太阳”上。
彬者,是否只有外世界的太阳被故意遗漏,因为早年曾有过什么条约协定,让他们得以遗世独立?会不会地球的太阳虽收录于银河舆图中,却跟那些类似的、不含可住人行星的无数恒星混在一起了?
毕竟,银河中这类恒星总共三百亿左右,却只有约千分之一的轨道上有可住人行星。以他目前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周围几百秒差距之内,也许就有上千颗如此的可住人行星。他是否应将那些恒星逐一筛选,将所有的可住人行星都找一遍?
彬者,第一个太阳甚至不在银河这一区域?还有多少星域的居民,深信那个太阳是他们的近邻,而自己是最早一批殖民者的后裔?
他需要更多的资料,目前为止他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