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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部分(2 / 2)

巫女与她的梦中之门(3)


我总是听到我父亲用他那无坚不摧的会写书的手指关节叩击他的书桌声,看到重重的尘埃像在滂沱大雨里大朵大朵掉落的玫瑰花瓣从他的书桌上滚落。我猛然转过头,发现我父亲其实并没有在身后。一声紧似一声的叩击木桌声以及尘土们像花瓣一样掉落的景观,不是由于我的幻觉,就是由于那幕情节经过无数次重复,已经被这鬼气森森的房间里的光或物的什么“场”所吸收、再现。我不知道。  我忙这忙那,只在外间的书房里穿梭,我不敢踏进里边的卧房。但我还是在通往卧房的过道拐角处的一个缝孔中看到了里边的一部分景象:  一个幽灵似的苍白透顶的年轻女人斜靠在床榻的被垛上,她闭着眼睛,一头惊人的浓得发绿的黑长发顺着她光洁的面颊和硕大性感的嘴唇盘旋而下,像一条柔和如水的黑蛇缠绕在她完好无损的肢体上。她的领口开得极低,透明的雨幕似的一层在胸前一抹,茹房高耸。我看不出她哪里在流血,她的体态优雅,完整无缺。她美丽的骨盆平坦得像一本画册,随时可以打开翻阅。她始终没有张开眼,但是我却听到了她一两声怪怪的声音,嘶哑得如一只沙锤。  缝孔中,我看不到我父亲,我不知道他此时在镜头画面之外的什么部位。我只看到那女人模模糊糊像个梦。  这时,里间我父亲出了声,那声音极低极微。那声音使我战栗发抖,慌乱转身后撤。匆忙中我感到拐角墙壁上的一个悬挂物,像一道黑影,顺着我的脊背与墙壁之间的缝隙,哗啦一声滑落到地板上,摔了个粉碎。不用看我就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一个镶嵌在玻璃镜框中的一幅彩画,画面上是一条火红的漫游的水蛇。我从小就知道这幅画在家里具有相当高的地位,在父亲眼里它的价值起码高于我。在我冥冥的感觉中,它被安置在通往我父母卧房的过道里,充当着某种守护神的角色。  也许,在我的天性中,总有一种不自觉地打碎一切神圣之物和捣毁一切至高无上的声音的倾向。但这只是一种掩埋在心里的倾向而已,我绝无这种行动。我的行动从小就远远地躲在我思想的身后,像个永远迈不出脚步的幼儿或懦夫,步履蹒跚;而我的思想却在前面疯走。整个人就这么不协调地拧着。  在我父母的婚姻生活里,那个华贵的玻璃镜框无数次地无缘无故落地粉碎,奇怪的是每一次当它像一道雷一样掉地蹦起之时,我都很偶然地正在它旁边,或正从它身边经过,我永远说不清楚这件事。我不知命运为何如此编排、伪造我的错误!但我发誓那不是我碰坏的,没有一次是。  现在,它又一次粉身碎骨,确切无疑。  这时,我的父亲风驰电掣般冲将出来,冲我声嘶力竭地大吼:“滚!你给我滚!你永远毁掉我!”  他冲我吼的是什么,我当时全没听到,有一阵时间我脑子里是空的,我只是听见一连串的雷轰隆隆炸响。  我惊恐万状,像那只在大木门处尖声嘶鸣的大蚊子一样夺路飞走。并且,永远地从这种男性声音里逃跑了。  四  我的脸上挂着两串热酒一样烫人的泪珠回到我的住所,那个九月的弥漫着苦痛的浓绿色的尼姑庵。我的嘴角挑起一丝邪恶的怪笑,有一种冲动在我心里蠢蠢欲动,酝酿上升。这念头使我抑制不住暗暗发笑,但这种念头到底是缘于对仇恨心理的抵抗,还是对自己也说不清的内疚之感的补偿,我不清楚。  我径直走进那有着我父亲一般年龄的男人的房间,他的女人正去值夜班。  我把自己当作一件不值钱的破烂衣服丢在他棕黑色的床榻上。那床单印满假的清水、红的晚霞、透明玻璃的天空,以及从情诗里飞出去的大鸟站立在光秃秃的枝桠上,他那松软的床榻皱皱巴巴,犹如波浪,我深深陷在浪谷里再也不肯起来。  他立刻慌慌张张靠拢过来,脸上划过痛楚的光芒。他把我发黑的细如钢条的手指抓到他的手里抚摸着,小心地试探着问我怎么了。  我忽然尖叫一声:“你别摸我,我会死的!”  他立刻就把我的手松开,仿佛忽然发现那段细细的手臂是一截危险的电线。  我哭起来。边哭边笑。一声不响。只有泪水和笑意从嘴角滂沱而下。  那男人犹如挨了重重的一击,整个骨架都心疼得抽缩了一圈,他把我像一件贴心小棉袄一样抓起来抱在他的胸口上。  “你要告诉我小羊你怎么了?”他乞求着。  “与你无关!”我含着泪水。  “我要帮助你!”  “我不需要帮助,我不需要你们!”我仍然两眼放绿火尖声高叫。  “你为什么跟我吵,你这自私的小混蛋!”他用最温柔的语调骂了我。但是,还来不及我反应过来,他已经又改了嘴,“小羊羔,告诉我你怎么了,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我哭出声来,无法说话。  我的脑子里正在努力掩埋绝望的情绪,不动声色地把一切推向一个相反的极端。那个极端在某种意义上是一个未经世事然而已经破罐破摔了的小女人的刑场,我渴望在那个刑场上被这男人宰割,被他用匕首戳穿——无论哪一种戳穿。  终于,我对他说:“我需要……你要我!就现在……就这会儿。”  他把我从他的怀里推开,一脸惊讶。仿佛在说,你说什么?&nbsp&nbsp&nbsp&nbsp


巫女与她的梦中之门(4)


他不说什么,只是用他那滚烫的大手抹着我脸颊上好像永远流不完的泪水。他的手被心里的苦难磨砺得很硬,不断地在我脸上抹来抹去,使我觉得脸颊的皮肤很痛很烫。我厌恶地掰开他的手。  我说:“你不是一直期待着我长大,等着要我吗?我这会儿长大了,我要你现在就要我。你难道还没有听明白吗?”  他摇着头,彻底脱开了我,向后退着,一直退到身后的墙壁根脚处。  我继续无声地哭,那男人望着我不知如何是好。  他沉默了半天,最后终于平静又平静地说:“小羊,告诉我一件事,你爱我吗?‘爱’这个字你懂吗?你这个小混蛋你懂这个字吗?”  我立刻气咻咻一字一顿地说:“我告诉你吧。这个字我一生出来就懂,我无师自通。我在不认识一个字的时候,就可以对这个字解释得比世界上任何一部字典都丰富得多。但是,我还要告诉你,我不爱任何一个人,也不爱你!”  他就那样一动不动靠着墙壁,脸上的颜色变得比墙壁还惨白,一声不响,全身冰凉而绝望地望着我。  他一流泪我就莫名其妙地不哭了,而且产生了想笑的愿望。我变得像个清醒冷静的女法官。我说:“来吧,我准备好了。你来吧!”  那男人像没听见一样,没有反应。他一边流泪一边盯住我的脸颊、颈子和长长的头发。在他的眼中,我的黑锦缎般的头发似乎变成了一块粗糙而肮脏的抹布,他的眼神也变成了盯住一个乡下妓女的嫖客的眼神。  我说:“你要还是个男的,你就来吧。就现在。过了这会儿,我就没情绪了。”  他的目光刀子一样割在我的脸上。他变得无比陌生。我从来不认识这个流泪的生疏的拒绝着我的男人。他的目光从来都是一团鸷鸟般的凶狠,四处搜寻着我的声音,捕获着我的影子,等待着把他那在苦痛的心里疯长起来的常春树戳入惟一能救他的那个粉红色梦里,并与他一起被风刮起来浮到山峰。  “你听见没有?这不是你渴望已久的吗?”我愤怒着,声嘶力竭地高叫,“如果你现在不要,我就到街上去,找一个英俊的年轻男人,就在街上那样,就在挂满高压线与贴着危险二字的电线杆下边那样,然后让警察把我抓走。”  说完,我从他的床上像一条鱼溜下来,朝着房门走去。我不想后果。  这时,那男人走近我,踟蹰着……然后,他忽然一反常态,像猛虎一样扑上来,一声不吭。他恶狠狠地撕开我的衣服,用牙齿湿漉漉地咬在我骨节空出的锁骨上。并且,打算把我啄瞎那样用力亲吻我的双眼。他那充当杀手的嘴唇流溢着冰冷刺骨的邪恶光彩。他扒掉我的凉鞋,用他那坚实有力的胳臂轻而易举地就把我凌空扔回到床上……  那个重量和热度对于一个十六岁鲜嫩的生命真是世界末日。  然而,我要的就是世界末日!  这世界难道还有什么比世界末日更辉煌更富有魅力吗?还有什么比醉生梦死、出卖灵r更拥有令人绝望的振奋之情吗?  我们一同哭着做着,毫无廉耻与羞涩。他被我的行为击得狂怒地嚎叫,像一只疯狗。忽然,我觉得撕心裂腑地一阵痛,我一边害怕地哭着,一边好声乞求他停止,停止下来。他也哭着,像一架失去c纵者的机器停不下来。  然后,我开始高声咒骂他,“你是个畜生,流氓,臭猪,刽子手!你毁了我的身体!”  他低沉而压抑地回击了:“你这个小婊子,小妖婆,小dàng fù ,小疯子……你毁了我!你知道吗你毁了我的魂!”  然后,“小婊子小妖婆小dàng fù 小疯子”这些词汇就变成了毫无语词意义的一串串气泡似的声音,它只是一种节奏,循环往复。  这声音重复到最后的时候,我的嘴角开始卷起了笑意,我忽然发现这声音是那么的悦耳动听、美妙高贵,我发现我是那么地喜爱这声音,我想不出世界上还有哪一种对女性的呼唤比这声音更令人心情激荡,更纯洁尊贵。  喘息,吟泣,泪水,咒骂混成一片……  十几年过去,我又一次追忆那放浪形骸的故事,我发现它仍然没有死去。  今天,我在纸页上一字一字复述那遥远了的九月里的残忍故事,完全是出于一种自我较量的心理,面对九月我无能为力。  奇怪的是,当那些陈旧之事刚一落到纸页上,字迹马上就开始褪色变黄。我想,大概是想像力缩短了这漫长时光的缘故吧。  我心里仍然被刺得难过,像微弱的电流穿过去,但我毫无愧疚之情。  九月之门啊,我在门的这一边坚持着,无望又坚定地等候你的裁决!  五  当清晨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的头正俯贴在他r白色的大睡袍上,那睡袍上印满一只只毒蝎子状的黑色与赭石色交杂的花叶,刺眼夺目,使我觉得我正枕在一座凄凉荒芜的坟头上。那心脏像个激烈的鼓手,即使他在沉睡之中,它仍然在距我的耳朵三寸远的上方嘭嘭嘭地狂跳着。我用心倾听了一会儿那胸腔里滚出的哀鸣般的铜管乐,才发现那嘭嘭嘭的声音其实是来自窗外,那是九月的晨雨,房门被巨大的雨珠敲击得颤动不已,门外边还有病鸟摇撼树枝的声音。  雨声使我感到一种异样的凉意,整个房间像死了一样空旷沉寂。&nbsp&nbsp&nbsp&nbsp


巫女与她的梦中之门(5)


我动了动颈子,脑子便运转起来。我首先想起我在梦境中出现的几幕切断连贯性的画面:  那一座雪白的图书馆的台阶高耸入云,一个父亲般苍老的男人在吃力地攀爬,他脸色灰白,面容憔悴,跌跌撞撞,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从他的肺腑里艰难地涌出,他大声呻吟,仿佛死到临头。我焦急起来,深入梦中走近去看他,并把手轻柔地放在他的额头上。这时,我才看清那原来是一具木乃伊……然后,是一些雄性的年轻笨驴在图书馆外围的大理石台阶下边的绿草坪上乱转圈,发出嘈杂急切的嚎叫……再然后,是一群松林般的绿警察包周过来,维持秩序,他们高高翘翘举着各自的手枪,从四周的早已摸索清楚的土红色羊肠小道探寻过来。可是,图书馆外边的拥闹秩序还没有清理好,那些围观者已经迫不及待地加入了公驴们的行列,变成了一条条急惶惶的绿驴……这世界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倚着这个废墟般的老态男人的肢体,独自醒着,独自品味那十六岁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思绪。绝望的情绪蚀透了我的心。  这个有如我父亲般年龄的男人仍在沉睡,无声无息。我动了动,想让他醒过来对我说点什么。尽管说什么全是废话。  他没有动静。我侧身看了看他的脸,他的脸颊上刻满地图的纹路,你沿着那纹路便可以读懂他苦痛的内心景象。这景象被结结实实然而又残缺不全的爱情磨损得百孔千疮,满目疮痍,支离破碎。我用手在他的脸上轻轻拍了几下,他的头颅在我的拍打下沉甸甸地微微晃动,那种恬静安详之态仿佛是找到了生命与灵魂的双重归宿。  看着他,我忽然想起了我脸上闪电般滑过的那一扇无与伦比的耳光。我这辈子也没有尝试过打别人耳光的手感,尽管我在想像里一次又一次地像个复仇者一样打过伤害我的人的耳光。我摸了摸我的那一侧脸颊,想笑。果不其然,我真的就听到了嗤嗤的笑声,我真的笑出来了。于是,我再次用手掌轻轻拍他的脸。一个人发笑不免显得傻气。  他仍然没动静。我坐起来。  晨光已从窗棂的边角伸到床上来,他的身躯正向右侧卧,左边的半个脸颊便清晰起来。我发现他的样子冷静得耍源岽棺呕位蔚吹垂以诓本鄙稀n艺獠琶腿桓芯醯剑野ぷ潘哪且徊嗌硖逡约芭脑谒成系氖种膏侧卜17梗钕褚恢淮蟊洌蚴且蛔了嗄甑募湍畋! ∫桓瞿钔反游业慕诺准卜缢频拇谏贤范ィ冶徽饽钔废诺媚康煽诖簦纸疟梗毫15倘慷辰崞鹄础! ∥一舻胤硐碌兀嘟磐怂醯角浇牵对兜乜此n也桓依傲保蚁肟醇靥派掀鸱拇3廾仙谅涞牟n页粤x宓乜矗沂裁炊济豢吹健k瓷先ネ耆涑闪苏夥掀哪峁免掷锏哪且蛔0谛馑赖睦现印! ∥壹岢肿牛挚棺拍悄钔罚镁玫乜此路鹪谒捣约骸! ∥萃猓晟萑ィ粢迅吖叶欤獠锌岬奶艋故巧鹄戳恕j奔涞难沽Γ幻氡纫幻胫亍5粕墓饷4┩覆拿骱推扑鸬拇白樱比髟谒纳砩虾痛采希位斡朴疲÷∽飨欤璋档姆考浔涑梢恢荒寡a! ≌庖磺惺刮冶樘迳梗饬挂庀裉弁匆谎谘芾锘夯豪┥1! ∽詈螅叶宰约核担核懒耍  ≌庖唤崧坌缘呐卸希憬崾宋倚炊u目志濉! ∥易吖ィ┥砟铀u庹潘廊说牧晨资刮铱吹搅肆硗庖桓龌钊说牧晨祝核侵沼诎簿渤良畔吕吹哪行缘耐仿刮铱吹搅肆硗庖桓鲇涝对甓话驳哪行缘耐仿馔仿疑曰倜稹14园踩钥志濉14砸懒狄猿鸷蕖 ∥抑沼谠僖惨种撇蛔。笮ζ鹄础! ⊥保业谝淮未诱庹虐蚕瓴岳系哪腥说牧成细械搅俗约盒闹猩鸬囊黄狻n乙槐吖笮Γ槐呗赵擦宋夷窍讼说氖直郏谡庹潘廊说牧臣丈侠戳艘桓龉饷7纳涞南炝炼猓≌舛獬渎耸甑木椤! u缓螅曳11郑舛馄涫涤忠淮问窃谖业南胂窭锿瓿傻摹n以谧龃讼胂袷保睦锟吹降囊巡辉偈茄矍罢饽腥恕n业氖直垡恢比崛砦蘖Φ卮乖谖矣也嗟睦吖巧希硬辉佣! ∥矣昧戳搜矍罢饽腥俗詈笠谎邸u馐俏业谝谎劭醇业难劾锩腿挥柯死崴 酉吕吹氖录榻诠诮舸铡j改甑娜缑问惫馑坪跻咽刮壹且洳磺濉! 。m词谷绱耍胰匀槐晃医彩龅恼飧鲆残硎切楣沟目植兰且渚袅恕n揖宓乜醋盼夜适吕镂痹斓牡谝蝗顺疲也恢浪撬r蛭姨焐歉鲎餍∷档娜耍晕业娜魏渭且涠际遣豢煽康摹t诶恫圆蕴窬驳南娜招强障掠朐诳穹绱笞鞯睦涠炱铮芬渫患墒拢一岚颜饧墒录且涑擅婺拷苑恰3沟足7吹牧郊虑椤# 酉吕吹拇涡虼笾潞湍歉雒卫锏囊谎合仁且黄性痈《娜巳海黄钗彝吩蔚男蝗缓笫且黄职愕穆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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