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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始至终,不过他一相情愿。我冷笑不语,俨然一具失了心的空壳,既不反抗,亦不屈从身体的本能,迎合他挑起的狂潮,渐扬起唇,沉静微笑。
“不许笑!”
空d讥讽,终是刺痛他的眸。紧覆在身上的男子狂吼出声,狠狠吻住我失了温度的唇。我木然,笑意渐深。只是往昔惟容一人抚触的身体本能地推拒这陌生粗暴的侵占,我攥紧缎褥,勉力抚平皱拢的眉头,可噩梦如此漫长,眼前渐笼轻烟雾缈,惟有那双沉黯的眸子时隐时现。恍惚间,仿是见到那张魂牵梦萦的温柔笑颜,微微动唇,坠入万劫不复的霎那,望着那张虚晃的俊美面庞,沙哑唤出他的名字。
“秋……”
伸手想要抓住那抹幻象,可我爱的那个男人已然一去不再复返。待我回神,捧在手心的虽是如出一辙的面庞,映入眼里的却是一双狂怒而绝望的眸子。微是一怔,我恍惚轻笑,拉过茈尧焱攥拳的手,抵在喉间。
销魂的刹那,乍然从云端坠入地狱。生性高傲的帝王怒不可遏,激颤片刻,蓦得展手紧扼住我的咽喉,冷瞠我唇角的微笑,手劲渐大,几可听到颈骨揉挤的声响。只是将我掐死,便是将我拱手还给苍秋,前功尽弃。终是一声暴喝,他松手侧扳过我的身子,如扑食的鹰隼,重咬上我肩后的梅花胎印:“朕不会上你的当!”
他解恨的方式亦然有异常人,淡睨了眼他染血的薄唇,我摸向剧痛的后肩,望着指尖沾染的猩红,良久,轻笑出声:“皇兄宽心。”
轻舔指尖的血丝,我淡凝居高临下的沉黯眸子,隐衅笑说:“臣妹还等着坐您的皇位,少说也要十几年才能去地下见我苦命的夫君。”
苍秋尸骨未寒,我却已失身杀夫仇人,即便去到九泉之下,我亦无颜面对深爱的丈夫。半是讥讽,半是自嘲,对愤恨交加的帝王清冷一笑,将他重重推开,起身正要下地,余光瞥见半挂床边的明黄龙袍,窒了窒,讽笑渐深。
为了我这样的女人,弃了与人无争的逍遥生活,谋夺天下,得不偿失。探手取过龙袍,裹住已然肮脏的身子,赤足踩在冰凉的青石地,徐步走向琉璃纱碧橱。
“你做什么?”
他厉声质问,我置若罔闻,拉开一个暗格。早先便知是祸躲不过,瞒着即家兄妹,求请婉朱代为贿赂相熟的宫廷侍卫,从宫外弄来避子的汤药,趁身后慌乱的脚步未至近前,飞快饮尽绝苦的药汁。
“给朕吐出来!”
终是晚了一步,扬手击向我的后背,试图迫我吐出喝下不久的汤药,然是未果,只因一柄匕首猝然抵住他的咽喉,右手生生凝在我身后,动弹不得。
“莫要慌张。”
素来肆无忌惮的帝王这般惶然,当并我制住他的要害。我仍是含笑讥诮,反握一并暗藏的匕首,巧笑倩兮,“臣妹这回有求于您,自不会恩将仇报,伤您性命。”
“你到底喝了什么?!”
我不语,望着近前惶怒交加的男子,翻转瓷碗,残留碗底的褐色汁y一如许已留在我腹中的生命,顺着他的手背,无甚留恋,坠向淡泛冷芒的青石地:“太后娘娘常嗔臣妹不守宫里的规矩。所以这回臣妹学乖了,按着侍寝后妃的规矩,替皇兄料理后顾之忧。”
他闻言,惨白了脸,眸中渐渐蓄起寒厉。即使忌讳旁人在他面前提起死的手足,可一母同胞的兄弟确是心有灵犀。与我相识之前的苍秋避讳子嗣,茈尧焱亦然,虽是广纳后宫,可时至今日,膝下仍无一子半女,只因召去紫宸宫的妃子侍寝后,无一例外,须得去到偏殿喝下避孕汤药。只是……
“朕要这个孩子!”
往昔视人命为草芥。此时此刻,却是面如死灰,恨声轻颤。我颇诧异,可无心深究,浅笑吟吟:“皇兄素不关切子嗣,何必在意一个世人眼中l伦的孽种?”
诸位求子心切的娘娘乃是被无奈,我却恐有差池,定要将他的孩子扼于萌形。凝望我诡谲的笑容,他渐松开手,良久,咬牙切齿。
“你狠!”
听此世间最无稽的笑话,我睨睇真正杀人如麻的男子,朗笑出声:“你杀了我的洛儿,我杀了你的孩子,彼此了却一桩仇怨,皇兄该高兴才是。”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当面扼杀他的骨r,令他亲身体味切肤之痛,方是最好的报复。
望着面前的男子视我如蛇蝎,朝后退了一步,我若无其事,丢了手里的匕首,脱下龙袍,如弃敝屣,用力掷向此刻甚觉可憎的面目:“臣妹已经付了代价,望皇兄不会出尔反尔,等到旻夕进宫后,借机为难。”
虽然这代价重了一些,可若能换来旻夕往后的平安,我甘之如饴。冷冷下了逐客令,我转过身去,垂首抱着微凉的双臂,刚往回走了两步,便听背后响起帝王沙哑的沉声。
“朕择日给这孽种册封郡主之衔,以德藼亲王之女,载入宗室玉牒。”
不知他有何y谋,我偏首冷睨。仿若今夜之事未曾发生,茈尧焱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襟,唇角复又噙起令人琢磨不透的诡凝笑意,“既是你抱养进宫的孩子,往后便是我们皇室中人,改从茈姓,与苍家与客家再无关联。”
往日前车之鉴不胜枚举,断难信服,我满心戒备:“你到底想做什么?”
淡瞥了我一眼,茈尧焱轻描淡写:“若是茈家人,朕尚可容之。”
未想他对苍家这般深恶痛绝,我皱眉。即使另有洛儿,可不为人知,冷然道:“旻夕是苍家唯一的血脉。”
帝王闻言,却是一笑,漠冷无比:“你厌弃朕的骨r,又何必牵念苍家的香火。”
反将一军,我窒了窒,冷淡一嗤。就算他有何图谋,见招拆招便是。如若出尔反尔,伤害旻夕,即使现下并非夺嫡良机,我亦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挑了挑眉,淡然颌首:“既是如此,臣妹却之不恭,代旻夕谢过吾皇隆恩。”
回首走向凌乱的床褥,穿起残破的寝衣,听着沉然脚步渐行渐远,阖起眸,身心俱疲。正要躺下歇息,寝殿的门悄然开启,似恐惊到我般,来人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挪近。苦笑了笑,拢紧勉强蔽体的衣裳,我回眸看向那张失了血色的秀美脸庞,柔声道:“身子太脏了,替我备桶水,好生洗洗。”
乍触我一身青紫,萤姬抬手捂唇,满眸激愤。我黯笑了笑,淡望了眼映在门前青石地的颀长身影:“即大人也进来,我有话对你们两个说。”
支起屏风,不消多时,宫人便抬来盛满温水的浴桶。萤姬轻唤了声,怔坐床沿的我方恍过神来,起身却是膝下一软,趔趄向前,萤姬忙是探手将我扶稳。
“没事。”
我安抚笑笑,亦不推却她递来的手,强支起酸痛的身子,坐进水里,仰首倚在桶缘,舒了口气,轻吐隐忍许久的痛楚。
“给我拿面镜子过来。”
净身前,照了照后肩,凝脂之上一朵血梅,诡艳刺目。我冷笑,掌心接股清水,重搓起残血的胎印。
“殿下……”
即家兄妹当前,我不该这般失态,可瞠着镜中片片淤紫,我脑海渐然空白,待恍过神,便见萤姬哭着制住我狂乱的手,本在屏风外避嫌的男子从后拥住我的肩,似若隐忍怒火,埋首在我颈侧,些微轻颤。
“这是我咎由自取。”
相默良久,望着泪眼婆娑的萤姬,我悲凉一笑:“不准同情我。”
输得一败涂地,仍想保住最后的尊严,如若换做旁人,定会鄙夷笑我。可拥在身前的双臂蓦得一紧,几令我窒息,他渐抬起头,凝住我颈侧那道极深的淤痕,狂怒的墨瞳隐现杀机:“殿下好生歇息,微臣去去就回。”
不论怎般自制的人,皆有失智之时。我忙是拽住他的手,作势起身,他微惊,飞快移眼,彼此拉锯良久,终是无奈作罢。我释然,放轻力道:“明儿个我就去客晟府里接旻夕进宫,往后多个人与我们相依为命,望你们善待她。”
“呵……”
他怒极反笑,墨瞳却是冷若冰霜。我叹了口气,轻覆他微凉的手背:“对不起。”
其实长久以来,他受的折磨不比我和苍秋来得少。可不管是何景况,他或是纵容,或是成全,直待这回逾了他的底线,忍无可忍,深蹙起眉,抽手避开我祈哀的眼神。
“清曜……”
只是我素来不懂收敛,更是深知如何将他到退无可退。听我轻唤他不为人知的名字,猛得一震,侧眸瞠我,目光凌厉,可瞥见我满是青紫的肩,窒了窒,墨瞳渐黯,直待良久,凝住我的面庞,不甘不愿,低首轻应:“微臣遵旨。”
遵从德藼亲王的懿旨,而非应允季悠然的恳求。他未有释怀,仍将旻夕视作累我受辱的始作俑者,在旁不语的萤姬亦然。我摇头苦笑:“等了那么多年,就算没有旻夕,他照样不会放过我。”
看不透茈尧焱的反复无常,可亦心知肚明,他执拗的并非皇位。不论繇州军,还是渐有抬头之势的归氏,只可一时牵制。与其日日相见,痴缠不休,不如借旻夕一事,令他如愿。兴许抱了一具无心的空壳,反能令他断念,即非从此望而却步,也没有哪个男人在被当成替身、亲眼看着自己的骨r被人扼杀后,还能对一个失了心的狠毒女人食髓知味。
漠笑了笑,撑着桶缘起身,便听身后一阵狼狈动静,回眸,颀长身影已然出了屏风,朝外疾走,微一迟疑,我高唤:“等一下。”
蓦滞脚步,后背僵凝。淡望了眼屏外进退不得的兄长,萤姬一言不发,拾起地上残破的寝衣,轻声告退。我点头,待是穿戴整齐,支着酸痛的身子,走出屏风:“我想去个地方,须你帮忙。”
至他面前,我勉强一笑,在前引路,可未待数步,他便上前将我背上了身,问明所去之处,疾步走出殿去。
已是二更天,月华清冷,夜深露重。侧首枕在他的肩膀,默聆沉稳的脚步偶而落在飘零于地的残叶,簌簌寥响。轻叹了叹,我怅道:“记得你第一次背我,便是在这夜半时分。”
彼时他仿从天降,退险些置我于死地的刺客。忆起多舛往事,我五味杂陈:“到现在背过我的男人只有你而已,就算夫君,也没背过我一次。”
朱雀守微怔,不知我是何深意,偏首望来,满目惘色。我苦笑,脑海勾勒当年的情境,沧海桑田,惟余惆怅:“他说他的背只留给明白事理的女人。”
彼时初闻我确是来自异世,心血来潮,问我的真实年龄,知我长他两岁,当即沉了脸,端起丈夫的架子,煞有其事地斥我在过奈何桥的时候,定是将往日独居的蹉跎岁月丢进了忘川,且是越活越回去,复又成了季神父在世时那个时常惹是生非的问题少女。所以一个偶尔固执到令人搓火的孩子,只配让他抱着哄着,等到往后处事沉稳,成了名副其实的女人,他再考虑要不要背我。可惜……
“今儿个又做了桩没脑子的傻事。如果他还活着,估摸这辈子都不会再背我了。”
前生今世,皆有死后化星一说。凝望天际一颗时明时黯的星斗,我恬然淡笑,清泪拂面。恍若未觉淌向他后颈的泪水,朱雀守神色淡定,放我下地,即又转身打横抱起,双眸直直望向前方,渐然幽邃:“微臣该学学苍世子。”
实难释怀我被茈尧焱玷污了去。我惟有苦笑,埋首在他胸膛,待他驻足,睁眼望去,御花园偏隅的那棵百年古木静立夜色,肃穆庄凝。
“我想上去坐坐。”
抬望了眼参天古木,他皱了皱眉,仿是懊恼适才多此一举:“下不为例。”
复又将我背了回去,施展轻功,不消多时,我已挨着他稳坐在臂粗的枝干,迎风眺望宫城。彼此静默,良久,我冷淡一笑:“我讨厌这里。活生生吃人的地方。”
一入宫门深似海。寻常女子进宫,便是一辈子的守望,望夫回眸,望子成龙,直待望眼欲穿,熬尽芳菲韶华。睨向东南的紫宸宫,我自嘲:“许是报应,前生没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所以老天爷予我严惩,令我这世求死不得,只能在这个吃人的地方忍辱偷生。”
不无意外,余光瞥见墨瞳渐深,隐隐冷怒。自从劫后余生,与我重逢,每听我提及死字,他便立现躁色,或是皱眉,或是拂袖而去。可此时此刻,悬坐数丈之高,进退不得,又不能撇下我独自下树,面色不善,对我冷凝而视,瞪得我心里发毛,扯了扯嘴,讪讪一笑。原以为即大将军瞪够了,便会扭首,眼不见为净。可扫了眼我侧颈的勒痕,他目掠痛色,蓦得攥住下颌,低首覆上我的唇。
“不……”
我微惊,推拒挣扎,却被他箍紧了腰身,动弹不得:“不想摔下去就别乱动。”
壹章 · 宫海 '四'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此刻的窘境便是这般啼笑皆非,可又没法对这狡黠的木头动气,只得抬手抵上他的肩,格开彼此的距离,他却越拥越紧,温润的唇沿我下颌,滑至颈侧,似若抚痛,落下细碎的吻,极是轻柔。
“清曜……”
身前的男子许只是发乎情,无心为之,可这般厮磨,怎生暧昧。我绷直了身,气息渐窒,正想将他强推开了去,蓦感肩处的衣衫湿了一片,不由惊愕。一如他埋首在我颈侧,动也不动,两手僵在他肩前,怔默良久,终是滑至背后,轻拥住他。
萤姬曾笑说自己的兄长实乃铜墙铁壁,如若铁人落泪,母猪亦可上树。虽是失当的比方,可确如她所说,即使经历磨难,她的兄长未曾掉过一滴眼泪,人前亦是不卑不亢,身在别家内廷,仍保云桑人的气节,直待遇到我这个祸水,先是弃了复国在望的故土,再是弃了云桑的发式,乃至弃了男人的尊严,实是不值。
轻拍了拍他的背,我柔声道:“抬起头来,清曜。”
显是不愿让我见到他的狼狈,良久,他方才抬首,看向别处。望着他尴尬的模样,我失笑摇头,抬袖轻拭他眼角的残痕:“男人的眼泪很珍贵,可不能为了我这种寡鲜廉耻的女人,暴殄天物。”
记得诀别前,苍秋亦然落下不可轻弹的男儿泪。现在我又将面前这个无坚不摧的男人出泪来,不知自己造的孽,何时才是个尽头。凝住他眸里似有若无的痴然,兴许适得其反,可一时不知如何偿还,阖起了眸,任他淡如清风的轻吻拂过唇瓣。不若茈尧焱的粗暴,不若苍秋的炙热,仅是浅尝辄止,以唇相抚,却有种慰人心扉的温柔。趁未弥足深陷,我张眸,轻推了推他的肩,凝住柔和的眸子,微微一笑:“给你讲个故事。”
侧枕在他的胸膛,云淡风轻,道起前生的二十四年。襁褓时遭人遗弃。与季神父共度的十六年。那段尚未开始便已结束的初恋。季神父过世后浑浑噩噩的八年。自始至终,他静静听着我的前世,未发一言,渐然收紧扶在腰际的手,直待说到我遭遇那场本可避免的车祸,抬眸望去,果见他深蹙起眉,责难瞠视。
“如果没有那场车祸,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我淡然苦笑,掰起了手指:“不是那场车祸,我不会成为你们的德藼亲王,不会遇见茈尧焱,不用受孔大人的五行术之苦,不必被你们争来争去,不用四处漂泊,不会失去丈夫和儿子,更不必进到这皇城自取其辱……”
如果在彼时尚充裕的时间迈动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