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略头上伤口的痛楚,我端坐在床榻上,精气神逐渐恢复,于是前世的记忆也缓缓拓进今世的魂魄。
历历往事如电影片段般闪现。
醒来时的第一眼见到的便是靛玉,于是这点点破碎的片段也以少年为起始。
漫天飞雪,寂静无人的长亭街,瑟瑟发抖的男童……与肮脏不堪的身子相反,氲着悲凉绝望的眸子依然晶亮。
于是那天,我回府时,并不是一个人。
捡他回来的那天,刚好也是我得了块名贵宝玉的日子,我便对着小乞儿说道,“靛色之玉……以后你就叫靛玉。”
那年除夕,新进王府的男孩儿五岁半,一晃十年,府里的家仆有走有留,只有无处可去的他一直留在王府,伺候我到如今。十年光景让男孩儿存在的意义变得不同,就像是餐桌上的米饭,不爱吃,每顿饭却又离不开。
回忆到此,我也大概了解了自己现在身处何种境地。
一个女子为尊,男子为卑的异度空间……难怪我这个女子可以做王爷了。
所谓女主外,男主内,这个世界的女子可以读书、科举、封官拜爵一展宏图,而男子则从小便接受封建礼教,一个好男子必须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知三从懂四德,明七贞晓九烈。
这种大环境下也造就出女子越来越强壮,男子越来越纤细的必然进化状态。
这就是他口中的“y世”么……
一个与我孰知的世界截然相反的地方。
环顾四周陌生却又感觉熟悉的地方,我再一次确认自己已不在那个文明世界了。
我已不是箫婼琳,现在的我是……月崎国唯一的亲王,昙磬妘。
扶着床沿,我缓缓下地,披了件外衣来到窗前。
王府的庭院有假山清泉,不同于别家院子多种花草树木,我的院子里单种竹。
所谓庭院雅竹,我却并无文人墨客那般高深见解,我爱竹,不为别的,只因它似心中爱人,娟秀文雅、情韵幽深……
哎……只是,人已不在,尔等又为何留守于此……
合上窗,我轻抚胸口,心在隐隐作痛,为的是前世于今生的情感相溶。我与昙磬妘二者合一,她的心酸苦痛便也是我的。
忆起男人的笑脸和泪水,心里翻涌的悲痛让我不禁紧闭双眼,眼眶微微发热,我感知着自己心脏的跳动,只道这还不如一死呢。
月竺,有时你真的很残忍……
既然你已不在人世,又为何留我苟活,你可知,没有你的世界……我生亦如死。
还在静静咀嚼哀思,就听闻门外有人声响起。
“王爷现在情况如何?!”
“回陛下,刚醒,说要休息,不希望有人打搅。”
“叫太医来看过么?!”
“呃……王爷说不需要……”靛玉怯生生的说着,人儿还没说完话,就响起一声清脆的“啪”。
挨了巴掌的人儿轻声惊呼,被人扇了却连嘣儿都不敢打,只管卑怯的回道,“陛下息怒。”
“哼……你们这些奴才是越来越不尽心了,快去给朕叫太医来!老东西应该寸步不离的守在这里,擅离职守……看朕怎么处罚她!”
言毕,那人一把推开我的房门,鲜丽的身影迈步进了房间,一眼就和我对上。
“怎么不在床上休息!穿那么少就别起来了啊!”有些责备的说着,刚退朝的女帝显得风尘仆仆。
“还不快给王爷拿衣服来!”回头厉声喝斥着靛玉,脸上带着巴掌印的少年诺诺答是,随后低着头,连忙给我取来了厚实些的外衣,本想亲手送到我跟前,却不想手上的东西被女帝一把夺过,“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奴才都是怎么伺候王爷的!若不是看在王爷的面上,你们这些家伙不知道已经死了几次了!”
“……是,奴才知错。”委屈只得自己咽下,靛玉是怎么也不可能为自己辩护的,明明是我让他守在门口不要烦我的,现在这样被人狠狠的责备,却是连还嘴的机会都没。
侧目看向一脸怒容的女帝,我微微叹气,“馨连,你的性子何时变得如此粗暴……”
同母异父的皇族姐妹,懒得执政,我便将原属于自己的位置让给她,让妹妹做皇帝,自己则退居二线,甘做一朝臣子。
“呃!……我……皇姐……”猛地回神,留意到自己刚才一时心急口快,把话都说得很重,几句话不入我的耳,她立刻显得有些慌。
“小玉,退下吧。”让忐忑紧张的人儿先离场,我从馨连手上接过衣服,并没有披上,而是自顾自的走回床边。
“皇姐……我……诶!你,去叫太医过来!”又向靛玉吼了一句,女帝才急急的跟到床边。
靛玉恭敬的离开,房间里便只留下我与馨连。
我躺回床铺,屋里的人是自己的妹妹,又最听我这个皇姐的话,人前君臣,人后小跟p虫的,也犯不着提防……要知道这个女帝和我这个王爷可不是一般的亲,她父妃死的早,人儿可以算是从小跟着我长大的了,所以她很信我,很依赖我。
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就觉得馨连走到我床边,也跟着脱下鞋,小心的爬上了我的床。
姐妹嘛,同睡一张床也不是问题,所以我还没去跟她计较。
于是馨连便肆无忌惮的躺到我身边,见我还是没反应,便大胆的把脑袋靠上我肩头,把我的胳膊拉过,主动让我揽她的肩……
这么亲密……似乎也不为过……按捺着点点排斥感,我还是没有反应。
可时间久了就觉得不对……
哪有妹妹往姐姐耳朵吹风的……那带着沁香的呼吸,和摸得越来越深入的玉手……
我的天……太暧昧了吧!
受不了这女人之间的过分亲密,我起了一身的j皮疙瘩,猛地翻身而起,反把她压制在身下。
“馨连!做的太超过了!”压着她的肩膀,近她的脸庞,距离之近,让我可以清楚的看到她细细的毛孔,如兰的气息吹到我的脸上。
细细端详她的面容,会发觉我们虽有血缘关系,却长得没有半分相似,我姑且算五官端正,中等偏上的长相,她却是长得异常漂亮,也许是随她父妃吧。蛾须眉下,美目眼角微微上挑,通关鼻梁下是唇红齿白的一张小嘴。
发觉自己未免也看得太仔细了,我吞了吞口水,突然意识到我们的姿势更暧昧了……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心里滋长,等感觉到的时候不免心惊……我竟然对一个女人有反应了!
心跳有些加快,我看向馨连,发现她也是双颊飞红,漂亮的眼睛飘忽着不敢看我。
女子这副神情竟俏胜男儿……
“呃……连儿,我昏迷的几天,让你担心了……”觉得嘴唇发干,半天竟是挤出这么一句来打破沉默,突然用上爱称,却是让我觉得有几分羞臊。
“哪儿的话……皇姐就是连儿的天,你若是出事了……连儿也不活了。”这话说的好不凄楚,虽说这话是没什么问题……可从自己妹妹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不是个滋味儿。
凝视着她含情脉脉的双眼,眼里荡漾的水光很是动人……
这样的姿势……若是换到偶像剧里,必然会导致男女主角激烈的拥吻吧,可现在换作我俩……这算个什么事儿啊~!?
脑子里突然冒出些稀奇古怪的念头,我摇摇头,撇清那些不干净的思想,只叹自己是大伤未愈产生的想法,万不能用在这么个关心自己的亲人身上。
再想起身时,身下的人却伸出胳膊紧紧拥住了我……
“连儿!?”这算投怀送抱?!
诧异之余,我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顶着我的小腹。
哦……她也动情了……诶~!?不对!压在她两腿间,我提起膝盖轻轻顶了顶馨连股间的某处。
“嗯……啊。”耳边响起她带着鼻音的喘息,销魂得让人不敢置信。
大脑似乎突然当机,我拉开抱着自己的人,伸手去捏她胸前的隆起,这手感……分明是棉花嘛!那下身的那个是……
跟着我长大的妹妹……被“掉包”成男人了!
“你怎么回事!?”猛的直起身子,我站到床边,像看着怪物一般的看着他,不是女帝么?不是跟着“我”从小到大的皇妹么……y阳人~!?
被我揭穿,那所谓的女帝倒是痛快,大有破罐破摔的意思,扶了扶头发,把隐藏的男子气质全数展露,“嗯,皇姐~!占了人家便宜就不要了么~!”对此不依不饶,他在床上摆弄着自己风s的身子,之后索性一把勾过我的脖子,就往被窝里钻。
我的那个天……这算哪门子的事情!
沉默不语,我抓住那只欲伸向我索抱的手臂,冷冷的瞪着他,不说清楚不行,女帝是男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消息一旦传出去,整个皇室就崩了。
“痛……皇姐松手,连儿全告诉你就是了……”被我捏痛,男人皱起小脸,苦兮兮的望向我求饶。
从小跟着我长大,他知道我最抵不住的就是这招,待我手一松开,他立马撒娇得缩进我怀里,搂着我,直埋怨我对他太过粗暴。
“喂!别想蒙混过去呐!快说……你究竟是怎么回事?”拿他没辙,我僵硬着身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他才好。
“说是无可奈何……皇姐,你可信?”抬起脸,怀里的男人一脸苦笑,笑容中隐藏着浓浓的悲哀。
皇室后宫,嫔妃争宠已不新鲜,男子本就难怀孕,成功生产的几率就更低,产下健康女婴则更是比率稀少,所以大部分都是用药物来促进y阳调和从而获得子嗣,这对男方的身体伤害极大,对后代也会有一定影响。
馨连出生的那年,他的父妃还只是区区昭仪,临盆时先产一女,当即让稳公通知女帝这则喜讯,可没想到他怀的并非一胎,而是极稀有的龙凤双胎,在馨连呱呱坠地的同时,早一步来到人世的小皇女却不幸夭折……
听闻自己又得一女,母皇公事缠身不宜来探,于是先封赏昭仪升为贵妃,连同他的一并旁人也因此j犬升天。殊荣和赏赐迷了贵妃的眼……刚到手的荣华富贵怎能轻易抛弃,既然龙凤胎的事情并未传到女帝耳中,那为何不用这晚一步的男孩儿来顶替他的姐姐呢……
除去了知晓真相的所有宫侍不算,甚至还不惜折磨自己的骨r,以维护自己得来不易的地位。
难怪记忆中,儿时的馨连总是瘦瘦小小的,像随时都会被风吹走的纸片人。
机关算尽的贵妃终是被自己的心机给害了,日夜怕人揭穿他浮华背后的不堪,折磨馨连也折磨自己,终是死于心力交瘁,早早离开了人世。
而在那之后,这个弱不禁风的豆芽菜便一直跟随我至今。
现在想来,当时的我是出于何种目的将他留在身边的?不过从那以后,便一直宠他保护他倒是真的,没有如何理由,就是百分百的心甘情愿。
也许是这个理由,才会让他有超出亲人的那般感情吧……
“这个秘密我藏了好久,一直找不到时机告诉皇姐……登基以后就更没机会了……今儿个虽说是突然了些,可连儿却觉得这未尝不是件好事,我也可以不用再藏着掖着,对皇姐觉得愧疚了……”轻声说着,人儿勾起嘴角微笑,视线却移开,似乎是没这个自信来看我,怕秘密暴露之际便是姐弟决裂之时。
愧疚的那人应该是我啊,若你早说了,我哪会为了自己的清闲而把你推上九五之尊的位置……哪会让你一个男儿替我分担天下大事!哪会让你白白浪费了男子的大好年华,落到至今骑虎难下的窘境!
当下的心情是惭愧无比的……
我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搂住他,“连儿,记得么……我以前与你开过玩笑,‘一个丫头片子也能长得如此标致,若你是男儿,我就娶你为夫’,你可曾记得?”模仿着当时傲气的语调,我笑着说道。
“嗯!?”猛抬头,馨连眨眨眼,今天的“意外”太多,这句听似表白的话让他惊诧万分。
“呵……你若不愿意,以后我再找机会替你另寻主家便是。”含笑的看向馨连,虽说是血亲,可毕竟是古代,姐弟结合也有先例,不过这可能对下一代不好……那大不了做“丁克”好了,传宗接代这种事,我可不在乎。
“不要!连儿谁都不要,只要皇姐!”激动的答道,人儿喜极而泣,有些狼狈的为自己擦着眼泪。
“嗯……”淡淡的笑着,对他的欣喜感到惭愧,因为我不知自己这个决定究竟是为了什么……是补偿,还是爱……
但无论如何,我是不可能丢下他了,这辈子都会保护着男人,绝不让他受到伤害。
亦弟亦夫诉钟情
除去馨连的恋姐情节,他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好弟弟,一个为了自己爱慕的姐姐而不惜委屈自己的好弟弟。
也许目前对他还谈不上爱恋,但起码……他的这份心意也值得我努力去回报。
轻抚馨连的面庞,不愧是男子,这里女人都长得粗枝大叶、魁梧有力的,男子却娇小俏媚,玲珑婉约。
馨连男扮女装的做一国女帝,所以他失去了很多这个年纪男子应有的乐趣,乌黑似墨的蛾须眉带着英气,可眉毛下含情的双眼则如两汪深不见底的池水,直把人心都要沉进去似的。
轻蹭了下人儿的鼻尖,我笑着把他圈进怀里,人儿自动伸出手来帮我拉扯被子,带着红晕的双颊增添了几分男儿才有的妩媚。
“回事。”门外响起管家紫娟不轻不响的通报声。
看了眼怀里衣衫不整的馨连,虽说紫娟也是我的心腹人,可我和馨连现在这暧昧的姿态也实在不能让别人看见,于是我并没准她进屋,“什么事?”
“太医大人到了,来给王爷看诊。”女人的声线单调而冷淡。
紧跟着有个老妇人的声音响起,“微…微臣来迟,还请陛下、王爷恕罪!”语气透着份不安和惊恐,想必也知道馨连这几天的施压已让老家伙们都时刻为自己的脑袋而提心吊胆呢。
闻言,怀里的人儿皱起细眉,小声抱怨了一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回去我定要治她们的罪!”
“呵呵,瞧,这就是‘自做孽,不可活’了吧。”调笑着馨连,我开口推辞道,“陛下和本王还有些要事要密谈,太医大人先退下吧。”
“是,那么……”紫娟意欲送客。
突然有一个声音c进来,“呃……奴才斗胆!还请王爷……请王爷让人为月公子也看看吧。”
月……公子……
靛玉胆大的进言突然提醒了我什么,脑袋里有那么块破碎的画面被拼合,逐渐清晰的记忆让我觉得有些晕眩……
这个月公子……
脑中浮现满目的红色,如火一般烈焰的“囍”字贴得到处都是。
大喜的日子呢……
也就是这天,我被人砸伤,随后坠到池塘差点丧命。
“哼……治他作甚,让皇姐受这么重的伤,已经够治他满门超斩的罪名了。”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声,馨连替我生气,连话都说得怨毒刻薄。
沉默了片刻,眉头微微纠结,那晚的记忆实在模糊,纵使已经想得脑袋发疼,却仍是记不起太多画面。
那晚,我似乎是跟月竺在一起啊……不对!竺儿早就死了,那并不是他……好像是……月家第二个儿子……叫什么来着?跟月竺不同,是个挺内向的孩子……长得挺秀气……
对了!月秀!
想起人儿的名字,脑子里的景象清晰了一点,那晚他代替自己死去的兄长嫁进王府,而我自从月竺死后,都一直意志消沉,当晚喝了不少的酒,醉眼迷离,错把秀儿当成竺儿,d房时叫错了名字,不甘当自己哥哥的替身,人儿羞愤的想逃离房间,与我拉扯之间,顺手抓过桌案上的砚台,这才错手伤了我……
区区皮外伤并不算严重,当时人儿见我流血,慌忙跑出门想叫人来帮忙,是我自己晕乎乎的尾随他追出门,不慎踩到落于石板地面上的鲜血,脚一滑,这才失足掉进池塘的……
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月秀的过错啊!
想明了事情缘由,我突然很担心月秀现在的情况……新婚当晚,打伤我这个王爷,害我卧床五天……按规矩……他应该也受了不少苦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