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光复杂。
“睡不着么?”定熙帝那手指在亭幽脸颊上戳了戳。
亭幽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有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皇上是何时知道我与骆,骆公子的事的?”
定熙帝本抚摸在亭幽背上的手僵了僵,旋即又动了起来,亭幽则又升起一种毛骨悚然之感,只怕定熙帝的手停在自己的脖子上。
定熙帝楚恪的心里却正波翻云涌。
什么时候?正是他下定决心同意亭幽,今后只有她一人之时,却从媛昭仪处听得了那则消息,只觉得无比讽刺,他心心念念的人,却同别的男人曾有过苟且。私奔,还真是胆大包天。
定熙帝这样的人,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一想起以前,她对自己的“欲迎还拒”,楚恪便有
杀人的冲动,当初亏他还以为那不过是嫔妃争宠的手段,如今才知道那是她心里根本另有他人,哪里是矫情地吊什么胃口。
哪一回两个人赌气,不是自己先低下头,若不是他去哄她,只怕人家根本不会在意什么冷落不冷落。
定熙帝只要想想自己的窝囊,就觉得来气。
可惜要杀要打都舍不得,只能弄个眼不见心不烦。
那日去崇真寺,楚恪实在是被亭幽的虚情假意给激得恶心而愤怒,一心想着她若落了发,从此二人再无瓜葛,便一了百了。
可惜楚恪自以为心若硬石了,最后却还是耐不住去崇真寺外徘徊。她的画像,他烧了无数次,又捡回无数次。
无论是宫里的这个美人,还是那个贵人,最最新鲜的美人送到跟前,楚恪也只觉得烦闷。最后连花月楼那种地方也再安慰不得。
唯有那次梦里见到她,他才得消停了些。
这些事亭幽自然是不知道的。她自然不知道,他在知道她偷偷跑回永安后,是如何安排好宫里的事,又是如何急急追到了永安的。
这些事,定熙帝自然不会说给亭幽知道。
亭幽还只当自己才回永安不久,便遇上定熙帝不过是种巧合。
亭幽久久等不到定熙帝回答,只好继续硬着头皮道:“我自知无颜再回宫里伺候皇上,我同骆公子也不是皇上想的那般,我只盼能留在永安,我会一生守着清规戒律,不会再让皇上蒙羞的。”
楚恪一动不动地看着亭幽清澈的眼睛,倒不是不相信她所说的“会一生守着清规戒律”。
“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尼姑放在宫外,朕可不放心,何况阿幽又这般敏感。”定熙帝低下头亲了亲亭幽的脸。
亭幽见定熙帝这时候还在同自己调笑,气得牙痒痒。
末了定熙帝才正了颜色,握了亭幽的手道:“你不必担心,朕既然允了你回宫,就再不会计较前事,朕不是那等反复小人。但你心里再不许有别人,朕——”
定熙帝顿了顿,然后很认真地看着亭幽的眼睛道:“朕也不会再有别人。”
亭幽听了只觉惊讶,可心里却波涛翻滚,也有着一种跃跃欲试之感,或者他真的值得自己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朕再问你一次,阿幽可愿跟朕回宫?”
亭幽抬头看着定熙帝认真的眼睛,笑道:“我要是说不愿意,皇上便放了我么?”
定熙帝很幽怨地看了亭幽一眼,“自然不会。”
亭幽见着定熙帝的这种眼神,只觉好笑。
“你先才说,你同那骆二不是朕想的一般,那究竟是怎么个不同?”定熙帝的口气里,显然对骆家二公子是很不屑的。
有些事既然逃避不了,那便只好让自己的处境能转圜些,定熙帝说得好听,什么不计较前事,亭幽可对他没有太大的信心。而事实证明,亭幽果然比定熙帝更了解他自己。
“那时候我才十三岁呢,才没有红拂女那种情思。只是不想入宫,才病急乱投医,只是连累了骆二哥。”亭幽这话虽短,可一则表明了自己对骆二公子并无男女情爱,二则是想将骆云睿撇清出来,毕竟他的身上还寄托者骆家这一代的期望呢。
如今骆云睿正上京赴考,亭幽实在不想因为她自己,再累了骆云睿。
可惜亭幽想表达的重点,定熙帝却仿佛没在意,反而问道:“不想入宫?”
亭幽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暗骂自己真是傻了,抬头看了看定熙帝,咬咬唇说出了这辈子让自己最脸红的话,“是不想入宫的。可若我知道入宫遇上的会是你的话,我一定不会犯下那等错误。”
定熙帝听了没说话,只压着亭幽,狠狠地亲了一番,弄得两个人都脸红气喘才干休。
“那你心底是真没有那个骆二,还是为了让朕不会为难他?朕可听说他今年要参加秋闱。”定熙帝半晌后又哼哼道。
亭幽心想,你瞧,这果然来了吧,帝王的疑心病那是根深蒂固的。
亭幽亲了亲定熙帝的唇角,“皇上觉得自己比不上他?”
这一句话就让定熙帝偃旗息鼓了,果然心高气傲也有心高气傲的弱点。
亭幽和定熙帝很快就起程了,坐船顺江而下至东南入海,走海路北上,一路星夜兼程,一个月来京城便即刻在望了。
这一路,亭幽和定熙帝自然是蜜里调油,只一点儿亭幽还是不解,定熙帝楚恪这一个来月除了亲亲她、摸摸她,便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亭幽秉着淑女的矜持,想知道的事实在问不出口。
这日楼船在蓬莱靠岸,定熙帝显得格外的兴奋又含着些紧张,催
促着亭幽赶紧换衣裳下船。
此时亭幽已经长出薄薄一层短发来,着女装只觉怪异,她索性穿了袭男装,带了六合巾,显得一身清爽。
定熙帝见她出来,便笑道:“你着这身男装倒比女装瞧着还俏些。”说罢揽过亭幽亲了亲,“若是被人看见,朕又得多背一条断袖之骂了。”
亭幽身着宝蓝地金色团花袍子,将折扇“唰”地一下学浪荡公子般甩开,“本公子可只喜女子,尤其是村姑。”
亭幽这番含讽带刺的话惹得定熙帝发笑,两个人一前一后下了楼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