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病中探望
顾轻音于紫云山失踪,吏部初时还想将事态压一压,奈何后来的搜救阵仗太大,朝中议论纷纷,好奇之心人人有之,四处打探之下,便知是为了顾轻音,当下不少人对顾府又刮目相看。
顾德明因一桩陈年旧案被大理寺关押月余,此事朝中人尽皆知,有人唏嘘,有人感叹,有人冷眼旁观,更有人落尽下石,将与顾德明往日的纠葛也一并告到大理寺,好在并未掀起什么风浪。
但谁也没料到,顾德明出事后不久,在朝中及州郡势力盘根错节的江陵王会因谋反获罪,多年苦心经营一夕崩塌,顾德明作为其麾下谋士本来难逃一劫,却因被关押大理寺,以及日渐已经远离其核心谋士圈而不再被提及,反倒是因祸得福。
顾轻音之前虽有流言缠身,到底被顾德明动用一切关系止住了,且又有订婚的身份作掩饰,名声也算勉强保住了。
这次顾轻音因失踪一事再次引起一众官员的注意,自然是因为皇上为了她一个从五品的御史中丞,居然派出禁军搜山,并由魏冷尧亲自督阵指挥,不得不令人诧异。
至少说明一点,这顾轻音是极得皇上看中的,很可能就是在考绩中表现突出,已入了皇上的眼也未可知,便有那有心之人,暗暗开始准备去顾府走动。
吏部准了顾轻音半月的假,让她安心调养身子,公务先放一放。
顾轻音心里却还记挂着春巡之事,便想去御史台走一遭,但被母亲拦住。
母亲执意让她留在府中休息,旁的事一概不管,顾轻音有些不解母亲突然强硬的态度,心里又着实放心不下,便写了封信给冯时远,询问御史台的情况。
宁非然已经开始替顾德明针灸,又让顾轻音以他开出的几味草药浸泡过的热水沐浴。
顾轻音就是在沐浴之时,由碧秀口中得知韩锦卿遇袭的消息。
连去御史台都被阻拦,更莫说是去看韩锦卿,顾轻音压下内心焦急,沉吟片刻,急匆匆起身,换了身湖碧的绣云纹广袖长裙,命碧秀去探母亲行踪。
当她得知父亲刚出了府,而母亲正在午睡时,便赶紧让碧秀备了马车,直接从后门出府。
顾轻音好不容易来到相府,却吃了个闭门羹,门房只说相爷养病期间,谁都不见。
韩锦卿久未上朝,自然也有人议论,经此暗算,倒是坐实了他养病之名。
顾轻音同门房也不好多说,塞了银子让他进去禀报,门房却有些气节,根本不。
顾轻音与门房僵持一阵,恰好遇到楚风从外头办事回府,见门房将顾轻音拦在外头,狠狠教训了几句,便引着顾轻音入府。
仍是建于湖边的那栋飞檐翘角,白玉金漆的华美楼宇,顾轻音此时站在楼前,与前次到来却全然是两种心境。
她拾阶而上,到了二楼的房门前,美貌的侍女向她恭敬的行礼,如之前一般替她推开了房门。
织锦地毯、宫灯和香炉,龙涎香雾袅袅升腾,唯独少了那一面六折的紫檀木屏风。
只一眼,她便看到半躺在床上的韩锦卿,容颜清瘦,脸色苍白。
她快步走到床边,俯身细细看他神色,轻颤道:"真的是中毒吗?"
韩锦卿凤目半挑,低哑浅淡道:"你看呢?不像?"
顾轻音缓缓坐在床沿上,眼中水雾渐起,"你既还有心玩笑,就是无碍了。"
她刚听到他中毒的时候心神俱裂,她知道他的身体状况,若真是中了毒,她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她低垂着头,贝齿咬着红嫩的唇瓣,眨眼间,一颗晶莹的泪珠滚落下来。
第377章彷徨的心
"你是因为我,才……"顾轻音没有抽泣,只默默的流泪。
早知他会在回城途中遇袭,她就该陪在他身边的,纵然改变不了什么,至少,她的心会安定些。
可当上官容钦对她说,父亲盼着她回府,与她相见时,她一样放不下。
父亲毕竟年迈,这么多天被大理寺关押,她如何能不忧急如焚?
然而,一想到她和上官容钦在府中夜饮畅谈时,韩锦卿却可能正在忍受毒性的煎熬,她的心便再也无法平静。
在她天真不谙世事的年纪,还根本不知晓上官容钦名字的时候,就于翰林院数十阶的白玉石之下,仰望过他的风采,彼时的他,白衣翩然,风度倾世,低柔如春风的嗓音缓缓讲述着古时礼法,那一幕,深刻的印在她记忆深处。
上官容钦的名声被她所知之时,正值她豆蔻年华,尽管她知道自己终会与阮皓之成亲,但少女隐秘幽深的心底,也与其他闺阁女子一般,对伴侣有着憧憬,而上官容钦,无疑满足了她那时所有的期盼和想象。
当真正与上官容钦有了接触,她很快便陷入了自己憧憬已久的恋慕中,只是,一直被她极力克制着。
尽管她早已有了未婚夫,尽管心中也动摇彷徨,但她对上官容钦的心动就如破土而出的嫩芽,在暗处,无声的滋长着。
她很清楚,这种情感完全不同于她对阮皓之的,她对上官容钦有着完全的信赖和依恋,她甚至觉得,自己应是爱着上官容钦的。
只是那时,她还不知,韩锦卿会这般强势深刻的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原本与她政治立场截然不同,可以说是政敌的男子,让她恨过,痛过,哭过的男子,总与她针锋相对的男子,会以另一种方式一步步走入她的心,她从不知道,自己会被他影响至斯。
她迷茫,困惑,从不敢去深思与他们的关系,越是这样,她越发痛恨这样的自己,越发觉得这样的自己根本配不上他们。
更不用说,与她莫名产生纠葛的另外几人,她根本从不允许自己主动想起他们。
她也不知今日在韩锦卿床前垂泪之时,怎会想起这许多,或许是一直紧绷着的神经被他的再次受伤扯断了,她心里一恸,泪水更止不住。
韩锦卿抬起手,轻抚上她泪湿的脸颊,墨玉般的眼眸定定看着她,"这是怎么了?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倒先来我这里哭一场。"
"你,你还不许人哭了?"顾轻音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偏在韩锦卿面前,赶紧想要止住,掏出巾帕匆匆擦拭着,嘴硬道:"我想哭便哭,你可别误会是为了你。"
她流了许多的泪,眼皮都红肿了,脸颊也浮上一层浅粉,所谓梨花带雨,芙蓉粉面,也不过如此了。
韩锦卿的黑眸深邃沉静,他回手掌,目光掠过靠窗矮榻上的身影,再回到顾轻音身上,"你方才不是还说,我是因你受伤,你如今哭泣难道不是觉得有愧于我?"嗓音慵懒浅淡,带着一丝笃定的狡猾。
"你"顾轻音抬头看他,她心中的确有愧,说到底,他坠崖、受伤,在紫云山逗留,又再次带她逃离,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但这话从他口中理所当然的说出来,像是要加深她的愧疚般,却令她觉得憋屈,便脱口道:"你平日里树敌太多,才有此一劫,与我哪里有半分相干?"
说完,她有些心虚的觑他一眼,脸上尽量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捏在手中的巾帕却快要被她扯烂了。
"轻音,原来你的眼中,真的没有我。"
熟悉的嗓音,带着苦涩,惊得顾轻音一颤,她匆忙回转过身,便看到坐在窗边矮榻上的纪卓云。
第378章她是我的
纪卓云听得有人来禀说是顾轻音到访,心中自然惊讶,他不由得看了看韩锦卿,韩锦卿微微挑起了半边剑眉,不动声色的与他对视一眼。
韩锦卿在养病期间是谢绝了所有访客的,他来时,也是门房知道他与韩锦卿的关系,得了许可,方才让他入府。
顾轻音与韩锦卿的关系何时这般熟了?或者,韩锦卿曾救了她,她才特意来探望于他?
一瞬间,他脑中闪过数个念头,用以解释顾轻音此刻来到这里的原因,他不敢承认,这些念头,其实只是安抚他自己。
对于顾轻音的到来,他期待又忐忑,他本就心心念念记挂着她,只韩锦卿突然遇袭,他才先赶来相府。
他从床边退开,坐到窗边,目光紧紧盯着房门。
门向内打开,她一袭长裙走进来,袅袅婷婷,衣袂生香,她径直来到韩锦卿的床边,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眼神看着韩锦卿,然后,那么自然的坐在床沿。
她以极熟稔的语气同韩锦卿说话,似怨怼,似嗔怒,在他看来却更像是情人间的打情骂俏。
而令他更为震惊的是,从她进来以后,她的目光就始终落在韩锦卿身上,连眼角余光都不曾看到他。
听到他的声音,顾轻音显得很震惊,她匆忙站起来,转身面对他,略显狼狈的抹去脸上的泪痕,"卓云,你,我方才没有在意,你还好吗?"她几乎未加思索的说道。
纪卓云的容貌较之平日明显憔悴了许多,不仅皮肤干枯,眼下也有浓重的暗影,甚至嘴唇都有些干裂。
他深深的看着她,沉沉道:"不好。"
顾轻音睁大了眼,显得有些慌乱,"你怎么了?是身体不好吗?"
纪卓云朝她走近两步,"轻音,我是你未婚夫,你在紫云山失踪多日,我怎能不担忧牵挂?又怎会过得好?"
"未婚夫"三个字让顾轻音全身僵直,她低垂着头,许久,才道:"卓云,对不起……"
纪卓云深吸口气,猛的抓住她的手臂,"不需要,轻音,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也不需要你的道歉,你现在就跟我走,我有话对你说。"
他想抓住她,将她带到属于他们两个人地方,只有他知道的地方,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他们,她只能看着他。
他情急之下用力太过,顾轻音被他抓得生疼,不禁挣扎起来,"卓云,你干什么?你弄痛我了!"
"卓云,你这是何意?有什么话在我这里不能说?"韩锦卿淡淡开口,神情从容自若。
纪卓云一把将顾轻音拽到身后,面对着韩锦卿,道:"我既是他未婚夫,有些话自是不便在外人面前说的。"
"外人?"韩锦卿整了整散落的发丝,黑眸明亮深沉,"卓云,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韩锦卿,"纪卓云神色坚定而决然,"我与你相交多年,待你一直如兄长般的敬重。"
"我倾佩你,于公于私,我对你,可谓唯命是从。"
"但顾轻音是我的未婚妻,我和她不久后便会成亲,你对她的救命之恩,我会替她报答。"
"卓云,我……"顾轻音想从他身后走出来,却被他拦住。
他始终阻挡着她的视线,她甚至无法看到韩锦卿的脸。
"轻音,你什么都不用说,"纪卓云继续道:"相爷应该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不会再与你计较救命之恩的。"
说完,他全然不顾顾轻音的拒绝,强硬的拉着她快步向外走去。
"纪卓云,"韩锦卿在他身后冷淡道:"我以为,我不用说太多,你就会明白的。"
纪卓云顿下脚步,并没有回头,"相爷,我只知道,顾轻音会是我的妻子。"
第379章急怒攻心
纪卓云拽着顾轻音,毫不理会她的挣扎,骤然拉开房门,却被门外两名美貌侍女拦住了去路。
他回头看韩锦卿,眼中渐渐凝聚出风暴,"相爷?"
韩锦卿右手扶着床架勉强坐直了身子,左手臂以绷带吊在身前,神色寡淡清冷,"你说她是你未婚妻,那你们可行过文定之礼?"
"又或者,镇国公府可曾向顾府提过亲?"他语气淡淡,说得不疾不徐。
纪卓云攥紧了顾轻音的手,缓缓转过身来,胸膛微微起伏着,沉声道:"我与轻音早已认定了彼此,与那些俗礼无关。"
"俗礼?"韩锦卿眸色深沉的看着他,轻讽道:"若没有这些礼节,顾轻音与你有什么相干?你信誓旦旦说未婚妻,又何来的凭据?"
韩锦卿微蹙着眉,借力站起来,浅灰的丝质中衣显得过于宽大,他站在那里,苍白清俊,沉静锐利,病痛半点都无法削弱他的锋芒。
"更何况,你如今能给她什么?"韩锦卿凤目微眯起来,"在镇国公力主与陈府的联姻之后。"
"哐"的一声,纪卓云随身的佩剑蓦地出鞘,他紧紧搂住顾轻音的腰身,一字一句坚定道:"我既认定了她,她便是我的妻子,就算是拼了性命不要,我也会给她名分,让她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我身边!"
刀剑的寒光印上韩锦卿的眉心,微微的晕眩,他闭上了眼,过了许久才睁开,淡淡开口,"卓云,我没想到,你会在我面前亮出苍月剑。"
纪卓云握剑的手在抖,剑身发出轻鸣,他沉声道:"我也没想到。"
"韩锦卿,你怎么样?"顾轻音从震惊中回神,她看到韩锦卿的面容一片灰败,比之刚见时更差几分。
她缓缓抬头望着纪卓云,这个对她许下真心,对她倾心相待的男子,他的侧面是少有的端肃,她心头震动,轻道:"卓云,把剑起来,我跟你走。"
她说完,想要朝床前走去,韩锦卿的模样实在太让人不安,她想去看看他,扶着他,让他好好的躺在床上,却被纪卓云死死的扣住腰身,"你去哪?不是要跟我走?"
她感觉腰际一阵疼痛,那痛楚飞快窜上了她的背脊,遁入胸腔,令她心头紧缩,"他,看上去不太好,我……"
"你是在担心他?"纪卓云的声音不同寻常的冷凝。
韩锦卿此时已经满脸痛苦的坐在床沿,眼看就要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卓云,让我去看看他,"顾轻音的心又惊又痛,她摇晃着纪卓云的臂膀,几乎开始祈求,"他救过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