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怎么会忽然出宫来此?
得见帽顶遮掩下,那张素白的脸上一双恬静清亮的眸子里此刻装满了疑惑不解在看着他,福康安鬼使神差地攥紧了右手手心。
便是这只手,昨天拉着她上的马。
她当时因情急心切的毫不犹豫,似乎透着一种信任。
是信任吗?
他没由来地失着神,待回过神来之后却见冯霁雯不知何时已经错开了目光,未再看他。
“……”他自顾自地语结了片刻,同时自觉丢人地在想:方才他盯着她失神的样子,她必然是看到了吧?
冯霁雯余光中瞥见一抹不甚正常的涨红。
下意识地挪了眼睛去看,却见转过了身侧对着她的福康安半张侧脸并着耳朵全都红了。
“这大晌午的,真遭罪。”
福康安皱着眉抬手在面前粗暴地扇了两下风。
冯霁雯:“……”
仲春时的太阳,晒得人暖烘烘的,恰好把方才在牢中攒了一身的阴冷都驱散了,通身不知道多舒服,哪里就遭罪了?
这人活得还真是一点幸福感都没有啊。
冯霁雯漫不经心地吐槽了一句,也没过多的心思去注意他。
她满心都在想,御驾毫无预兆地亲临天牢,且显然就是冲着和珅来的,可会有什么变故?
和珅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乾隆始终未语。
原本有些昏暗的牢房中,被四下伴驾的狱卒手中提着的十来盏风灯照得通亮。
灯影晃动间,一片阴影投到乾隆的脸上,让他的神情显得愈发阴沉了几分。
他的眼神一直锁着和珅。
“皇上屈尊前来,和珅惶恐。”
寂静的四下,被和珅不轻不重的声音打断。
他语气恳然,全然听不出奉承与虚伪。
乾隆一声冷笑抵达唇边,却未吐露出来。
“起来回话吧。”他负起手说话,语气有着紧绷的冰冷。
“和珅不敢。”
“不敢?”乾隆看着他,眼底蒙上一丝嘲讽:“你不是口口声声坚称自己无罪吗?既是无罪,又有何不敢?”
“和珅虽无罪,但因此事惹来朝野上下轩然,更令陛下震怒,累及龙体,此为大过、大不孝,故和珅当跪。”他依旧垂着头,诚然中有着恰到好处的自责。
听闻此言,乾隆心底有着一闪即过的怅然,旋即却更为地沉重与愤怒。
“你们真是好样儿的。”乾隆看着他,摇着头,几近咬牙切齿地说道:“朕自认阅人无数,却还是被你们这幅假惺惺的做派给蒙蔽住了——朕当真以为自认为可信之人,当真足以让朕深信不疑!”
他看着和珅,怒然道:“你们当真是让朕防不胜防!”
他声音之大,让四下的侍卫与狱卒皆是噤若寒蝉。
“和珅有错。”他深知圣心,也知晓了乾隆此行前来的目的——是一腔怒意与疑窦无法纾解。
“你当然有错!”乾隆勃然道:“且是大错!”
如此龙威之下,和珅未言,只将头缓缓又垂低,伏地而叩。
他最知道什么时候该摆出什么样的态度。
“你眼下倒是知道如何让朕息怒了!昨日在朝上,怎么却全然忘了?一味出言激怒于朕,险些让朕成为大清朝上头一位廷杖军机大臣的昏暴之君!”乾隆朝着和珅逼近了一步,冷笑着说道:“你素来是好心机好手段,就连朕也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