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城北,一座连绵十数里,宽约五里的隋军大军出现了辽阔大地之上,一座座帐篷如同一个个巨大的蘑菇,慰为壮观。
裴行俨的中军大帐已经扎了起来,沙盘也在前营搭建了起来,此时亲兵还在收拾营帐,裴行俨却站在沙盘前考虑着接下来的战斗,在李靖的计划中,梁郡是关键一环,只要将陈智略击溃,徐世绩和王伯乐就会陷入首尾不能相连的局面,为了完成这个任务,杨恭仁将隶属于第三军的三万主战将士和一万名‘新兵’交给了他和高雅贤,对于二将来说,拿下梁郡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是要死死守住这一块地盘,所以他们要考虑徐世绩和王伯当会不会派来援军。
淮阳郡王伯当兵力七万,可是与他对峙的隋军有颍川谢映登的第五军,还有淮安的李靖大军,随着汝阴的失守,处于三面包抄的局面,派兵援助的可能性不大;而彭城的徐世绩经过紧急扩军,足有十万大军,主要驻扎在丰县、滕县,既是防御驻军于鲁郡邹县邹山杨恭仁主力之军,也能就近支援梁郡砀山、虞县,还可以威慑东平郡,另外一部则坐镇兰陵县抱犊山一带,防御琅邪郡隋军。所以从目前来看,徐世绩出兵的可能性极大,不过裴行俨也不太担心,因为徐世绩虽然兵多,可他和陈智略一样面临着缺粮的危险,十万大军每天人吃马嚼下来,消耗甚巨,没有一个稳定的后勤供应,很难保证数目甚广的jūn_duì ,关键是杨恭仁的兵力不比徐世绩差,他需要防御的地方也很多,显得十分被动,放不开手脚。
但是徐世绩善于用兵,不可小视。在形势不利情况之下,未必不会壮士断腕的放弃彭城,孤注一掷的集中兵力打梁郡,然后与李密、王伯当汇合一处,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若是两者联兵,窜入拥有八里水泊的东平郡,麻烦可就大了。
“大将军是担心陈智略坚守宋城,导致梁郡之战悬而未久吗?”不知何时,高雅贤出现在了裴行俨的身边。
两人乃是第三军主师和副帅,配合默契,见到裴行俨的目光盯在东平郡久久不语,便出声询问。
裴行俨瞥了他一眼,摇头笑道:“陈智略是江都之乱的头目之一,他不死守城池,难道还能开城投降么?”
高雅贤这才意识到自己话语之中的漏洞,正如裴行俨所言,陈智略除了与李密生死与共,没别的选择了,他不死守还能干嘛?只是这样会给隋军带来极大伤亡,“大将军,我们的任务是以极少的损失、极快的速度拿下宋城,然后如同一颗钉子般的钉在这里,以免李密的几支jūn_duì 联兵一处,北上霍乱东平。只不过我们虽有犀利的攻城器械,但没有退路的陈智略却有两万精锐,还有数万民发起人协防,一旦拼了命,我们很难在短期内攻城宋城,强攻的话定然给我们不少的伤亡。但如果长期拖下去,我们会拖了大军的后腿。”
“我没想过强攻。”裴行俨笑着说道。
“大将军这是何意?”高雅贤为之愕然,有点不明白裴行俨的意思。
裴行俨淡淡道:“你忘了陈智略的坚壁清野了吗?”
陈智略这一次学乖了,担心隋军以优势兵力逐个击破,一开始就用了坚壁清野的战术,把陈留、雍丘、考城、襄邑、圉城、楚丘、宁陵七县全部放弃了,但却把这七县的百姓全部迁入了宋城等县,只守宋城、柘城、虞城等梁郡东半郡,使裴行俨得到的只是空城,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裴行俨的后勤,只因他的给养问题源自荥阳郡,通过通济渠运至这里。但是随着百姓的大举到达宋城,也就意味着陈智略手中有极多的青壮来当民夫。面对这种人数众多的攻坚城,他们在攻城的时候也将遇到极大的抵抗。
自古以来,攻坚战都是用人命换取胜利的战役,因此有了‘攻城为下’之说。
宋城攻防战一但打响,在分出胜负之前绝不能停止,这也是裴行俨还没有下达攻城命令的原因,他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是一定不会把jūn_duì 葬在城下的。
高雅贤稍微一想,明悟道:“大将军是说,城内有我们的人?”
裴行俨说道:“早在陈智略在搞坚壁清野的时候,我派了三千名精锐之师进城,我们要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给城中将士夺门的机会。”
“大将军神机妙算,此战必然一战功成!”高雅贤兴奋的说道。
“圣上曾说过‘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这一招早就被他用烂了,还神机妙算。”裴行俨摇头失笑道,不管针对契丹、高句丽、奚族的辽东之战,还是在并州之战、关中之战,这一招杨侗不止用过一次,敌人却屡屡上当,非是敌人愚蠢,而是大战来临之前,敌人都在稳定为主,为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和混乱,不敢对内部进行jūn_duì 和百姓清洗,所以敌人都防不胜防、无人防起。
“大将军的意思是……”
“晚上派几支人马去给他们敲敲锣。”
“疲军之计?”
“是,也不是。”裴行俨笑着说道:“我的意思是说,让敌人以为我们是疲军之计;实际上我们今晚就攻城。我与城中将士约定的时间我jūn_duì 到来当天晚上的黎明前发动进攻,我率领一万骑兵由东门入城,另外两支jūn_duì 从北门、南门接应。高将军在西门伏击。”裴行俨说出了自己的攻城方案。
“喏。”高雅贤应命而退
。。。。。。。。。。
夜幕又一次落下,在茫茫雨幕之中,远处的原野都已经离开了宋城魏军守军的视野,城外黑漆漆一片,数十步外看不到任何物体。
城头当值的数千名魏军士兵穿着蓑衣、戴着斗笠,靠墙躲雨,虽说有戒备森严,但若是细细观之,会发现士兵们比较随意。这倒不是说魏军士兵没有把隋军放在心上,而是隋军下午才到城外,全军上下又是扎营、又是挖掘壕沟、布设拒马……足足忙碌了一个下午,依照常理,隋军怎么也得休息一个晚上,再加上今晚下雨,天气不利于攻城一方,所以大多数隋军都不认为隋军会在今晚攻城,士兵们都显然有些散漫,很多人都抓紧时间休息,为明天到来的战争养精蓄锐。
今晚城北当值的是陈智略族人陈绍,他骑马在城上巡视,注视着远处的隋军大营方向,雨夜中什么都看不清,在他看来,这是一个极好偷袭的天气,也不知隋军会不会来攻城,回身见到己方将士懒散的模样,不由得眉头一皱,这种不振的模样如何应对来犯之敌,但他也知道魏军士兵士气不振,不能过于严苛,若不然只会取得反效果。
“当当当当……”
便在这时,密集的锣鼓声城外响起,守城将士打了一个激灵,戒备起来,然而外面这声音来得突兀、去得缥缈,当魏军高度戒备起来的时候,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怎么回事?敌军在哪里?”
听到城北响起了锣鼓声响,陈智略和刘刘智匆忙赶来城上,却没发现敌军踪影。
“没有发现敌军。”陈绍一脸茫然的答道。
陈智略皱眉道:“看来这是隋军的疲兵之计,这是为了消耗我军将士的精力,便于他们攻城。若是料到不错,他们会整夜整夜的骚扰,让我们不得安宁。”
陈绍连忙说道:“大战即将来临,将士们如果得不到休息,怎么作战?将军有没有办法破解?”
“这是阴谋,破不了。”陈智略无奈的说道。
“要不我们也派人去骚扰他们?”陈绍想到了一个办法。
“除非我们将有限的骑兵派出,否则去多少都有去无回。”陈智略摇了摇头道,主动权掌握在隋军手中,他们有心反击也无可奈何,裴行俨摆明了是想以此方法来消磨他们的体力和精神,问题是人家全部是来去如风骑兵,而且还精擅夜战,他们若是派人出去,只能通过城门,这黑漆漆的夜色之中,也不知隋军在城门外埋伏了多少人,贸然出城,不但有被对方猎杀干净的的风险,还有可能被敌人趁机杀进城来。
说话之间,“当当当当……”锣鼓声又在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可恶之极!”陈绍甚是不甘的说道,“这才入夜就来了两次,要是搞了一个晚上,我军将士岂不是一直一惊一乍?”
刘智想了想,说道:“我觉得隋军这是为了明天攻城所做的准备,我们不妨将士兵分成十二队,民夫亦然,每道城门各两队,先由一队士兵守城,两个时辰后由一队民夫接手,接着换成另外一队士兵、然后又是一队民夫,无需理会其他。”
“也只能如此了!”陈智略点了点头,虽然十分被动,但实在难以想出克敌制胜的办法。
当下,按照刘智的方法,将士兵和民夫各自分成十二部,每一道城门各有四部,让他们轮番守城,这样算下来,将士们其实只少睡两个时辰,每一部分都得到充分休息,并没有影响到明天的战斗。
过了约有一刻,锣鼓再次响起,魏军将士得了陈智略命令,虽是严加防范,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果然过了没多久,那锣鼓声便没了声音。
隋军的锣鼓声很有规律,每一律响一次,躺在床上的陈智略连续等了两个时辰,发现隋军始终没有出现,也便放心的沉沉睡去。如是搞了两三个时辰,城中守军甚至连同夫民不再当了回事,一夜时间就这样在密集的锣鼓声中渡过了。
黎明前的黑暗到来之际,守军经过一夜骚扰,值夜士兵、民夫昏昏欲睡,而包括陈智略在内的大多数人都放心入睡。
一名士兵向正在城楼上睡觉的陈绍汇报道,“启禀将军,有士兵发现城外有动静了,好像有战马的嘶鸣声。”
“整个晚上不都这样的吗?不这样真实,哪能起到疲兵的效果,假假真真、真真假假很正常…”陈绍迷迷糊糊的答了一句,又睡了过去。
这名士兵想了一想,觉得也对,马嘶声、马蹄声似乎也一直伴随着锣鼓声。
宋城城外,两支人马如同幽灵般出现在城下。
裴行俨带领一万精骑,等待在东城门一里之外,身后一万士兵手执武器,精神抖擞的耐心等待着。
裴行俨骑在战马上,利用千里镜认真的注视着一里外东城门,外面虽然是一片黑暗,但城上点着火把,所在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城门的情形。
他亦是身经无数场战场的大将,早就没有战前紧张和兴奋,无论城内将士是否成功夺得下城门,都要在今晚发动攻城之战,无论如何,都要拿下宋城,明晚骚扰的话,魏军绝对不像今晚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