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太极宫御书房内,李渊打开了一份长长的名单,这是一份反对西巡的请愿书,上面的签名密密麻麻的,名字之多足有一百六十多个,他们的理由是御驾出巡,声势浩大,沿途官员献食万千,劳民伤财,容易引发地方百姓不满。
虽然朝廷财政紧张是事实,但是这份请愿书却和财政关系不大,财政紧张是户部的事情,跟其他大臣没有任何关系。
而他们这份以财政紧张为理由的反对西巡请愿书,既没有主管财政的萧瑀、主管民政的陈叔达签名,也没有两部尚书侍郎签名,所以那些人根本就是狗捉耗子瞎操心。
根本原因实际就是灭佛事件、和军功制影响了官员和大族的切身利益。
在去年灭佛事件当中,朝廷获得了大量田产,道门见势不妙,主动献出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惩治地方恶霸所得。朝廷有这些田地在手,一方面推行均田制,使大量避难于世家庄园的灾民不愿当奴仆佃户,逐渐离开庄园,返回家乡登记受田。大量灾民返乡,严重影响到了官员和拥有大量田产的万关陇贵族的利益,现在在巴蜀和荆襄各大庄园种地的人以关中和中原灾民为主,因为一纸均田令,所以他们的庄园只剩下极少当地佃农和本家奴仆。你有田地再多,但要是没人种地,照样没有收成。
另一个方面,是军功制的推出,使军中将士有了希望、有了期盼,他们不再逃跑,而是安安心心的接受训练,多加训练便是一支强而有力的jūn_duì ,这对一些盼隋日久的人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李渊可以容忍官员们为了自身利益反对西巡,甚至还会想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但他不能容忍那些直指自己和军功制的人。
而在幕后的操纵的正是独孤派,像于筠等人都是独孤派在朝廷中的骨干。
还有很多官员,要么是独孤派的子弟,要么是独孤氏的门生故吏,他们构成了独孤派在李唐王朝的庞大势力。
其实李渊并不反对官员们拉帮结伙,更不反对党派间的权利之争,作为皇帝,李渊甚至鼓励这些派系的存在,因为众多派系的存在有助于他对朝廷的掌控。但某些派系把目标转向他李渊,挑战他的权威、威胁到他的王朝,这就超过派系之争的底线,上升到和他李渊争斗了。
这次独孤派煽动关陇贵族、朝中大臣向他施压。要求他李渊放弃西巡,他决不能容忍。
有了这个契机在手,这无疑给了李渊利用‘李秀宁盗来的信件’收拾独孤派之机,只要亮出独孤整写给杨侗的信件,那他对付独孤派的时候就显得冠冕堂皇,而一个西巡之风,就是李渊要看独孤派有多少人在朝廷之中,有多少人对自己不忠,如今来看,李建成献出的这一计划是成功了的。
让他犹豫的原因在于关陇贵族手中的私军,这些人是关陇贵族为了应对乱世而募集的关陇精壮,加起来足有数万人,这些各家死士装备精良,训练有素,除此以外,各家还有很多青壮家丁奴仆也一直在接受训练,精锐程度不比李唐的精锐之师差,虽然他们散布于各地,可一旦集中起来,足以颠覆江山。如果谋事不密,被各家事先知晓,内战立即爆发,一旦隋军到来,李唐王朝就完了。
但不管怎样,李渊都要在隋唐大战到来之前,不惜一切代价拔掉这支威胁巨大的jūn_duì ,即使短期内朝野动荡,也在所不惜,可到底是快刀斩乱麻,还是钝刀子割肉,李渊还没有想好。
正考虑时,一名宦官在门口禀报道,“启禀圣上,窦相国和赵驸马求见。”
李渊双眼一亮,忽然起到办法了,于是说道:“宣他们二人进来!”
片刻,窦轨和赵慈景匆匆走进御书房,两人躬身行礼道:“微臣参见圣上!”
“平身,坐吧。”
“谢圣上。”两人深施一礼入座。
“不知你二人晚上前来,所为何事?”
窦轨对赵慈景道:“京兆尹,劳烦你把发生的事情告诉圣上。”
“喏。”赵慈景连忙起身,向李渊说道:“圣上,大约在一个时辰前,有人在城内说李密败亡,隋军大举压境,城内一片恐慌;微臣已经抓了数百名传播谣言之人,从他们招供来看,应该是被同一批人指使而为,微臣怀疑是隋军所为。”
窦轨也补充道:“这些都是普通人,他们收了别人钱财,从描述上说,应该和纵火烧粮那伙人脱不了干系。”
“抓到人了吗?”李渊追问道。
赵慈景迟疑了一下道:“微臣正在全力追查,只是这些人口音和襄阳百姓一模一样,隐藏得很深,微臣一时半会查不出来。”
“真是没用!”
李渊极为恼怒的怒斥道:“上次纵火事件就险些抓到人了,却被他们逃脱干净,这次又被他们逃脱,到底要让他们在襄阳兴风作浪多久,你这个京兆尹才能给朕一个满意答复。”
赵慈景低声道:“微臣会加大抓捕力度,一定会给圣上满意交代。”
“好吧!朕再等几天,你可要抓紧了。”
“微臣明白了。”
李渊还是比较满意女婿的态度,他这才转移话题道:“既然外面很乱,你先下去追查吧”
“喏。”
赵慈景离开不久,窦轨担心道:“圣上,驸马秉性刚直,不够圆滑,应付不了阴谋诡计,微臣觉得他不太适合当京兆尹。”
“朕也知道慈景查不出来。”对于赵慈景的为人,李渊再清楚不过了,之所以让他当京兆尹,便是赵慈景太直,让那些藏在暗处的人觉得君子可欺,纷纷跳出来捣乱,以便于一网打尽。而李渊真正的利刃其实是他的武川司。
“那圣上为何……”
“慈影一心一意的瞄准着隋军细作,从方向上就犯了大错。因为纵火焚烧粮食和武川司官邸的人,根本就不是隋军细作,而是我们‘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