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跪,等于不打自招。
不是伽罗瀚心理素质不够高,而是杨侗来太太巧。
伽罗瀚平时间的言行举止是小心小心再小心,诚惶诚恐、患得患失,总怕露出什么破绽。而李客师的索贿之举,令他心情放松,一片欢畅。
就在这个时候,凶名昭著的国家元首突然出现在他眼前,这又令他心弦一紧,然而皇帝却和颜悦色的聊家常,就在他心弦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脑子转不过来之际,忽然把他的阴谋拆穿,心怀鬼胎的伽罗瀚连应对的办法都来不及想,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自己暴露了、全家要完。
整套流程都跟断案的心里战相似,只不过这里的法官换成了皇帝,但对于这个时代的罪犯来说,能够一言定人生死的皇帝,无疑更具威慑力。
“你堂堂正正做生意,朕不怪,但你拿朕的江山社稷做生意,这就不可饶恕了!”杨侗目光扫视在一些面如土色的伏罗川大豪,冷冷的说道:“还有你们……”
“噗通”
“噗通”
“噗通”
一连串下跪的声音,打断了杨侗的话。
“……”杨侗一脸的纳闷古怪,额上隐隐约约、隐隐绰绰露出了几条黑线,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如此表现。
如此鼠胆,也敢造反?
其实这些人的心情也跟伽罗瀚一样,实际上,面对这样一个局,恐怕一百个人当中,就有九十九个招架不住。
细数一下,杨侗发现进来的三十七个人中,只有三个人,一且懵懂的坐着。
他本以为这三个人没有参与。
谁料到,当他打算开口的时候,这三人不约而同的大声嚎叫:“圣上饶命呐,我们都是被逼的。”
这下好了,全场三十七人,一个不落,整整齐齐的来,整整齐齐的跪。
杨侗嘴角抽了抽,心想你们的反射弧也太长了点吧?
不过…这也说明拓跋魏在伏罗川的渗透力极高、极强,势力极霸道。
他喝令道:“来人,将他们统统抓起来。”
“圣上且慢。”却是伽罗瀚回过了神来。
杨侗看了他片刻,淡淡的说道:“你看,你都全军覆没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伽罗瀚苦涩一笑:“我当然知道,但这里,其实也有人是无辜的。”
“你指的是你自己吧?”杨侗冷笑一声,“你明知拓跋魏打算割据自立,明知道拓跋魏准备投降吐蕃,却没有向朝廷禀报,反而狼狈为奸,不但出人出力出钱财,还和他一起压榨地方百姓,你觉得你很无辜?你们粟特人本就以善于做买卖出名,你这一次的买卖可不小呐。”
“草民也不想这样,也想做一个安分守己、遵纪守法的商人,怎奈世道如此,时势不由人…”伽罗瀚声音越来越小,语气也哆哆嗦嗦。
“什么叫‘世道如此’?这叫世道见人心。”杨侗见他打算辩解,打断道:“朕给你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伽罗瀚明白立功赎罪的机会,当即向杨侗撇清了和拓跋魏的关系:“草民是吐火罗人,逃难到了伏罗川,原本只是赚取东西双方物品的差价致富,只想安分守己的度过余生,为子孙后代留下一份家业,不想拓跋魏看中了草民的财富,还看上了草民,一家老小几十条人命,都在拓跋魏的掌控之无,迫不得已只能与贼为伍,还请圣上明鉴!”
“要不是效忠拓跋魏,你也不会有今天的家业。你的家业,具体有多少无辜生命,恐怕你自己都记不清。所以别把你说得那么委屈可怜。而且自古以来,谋反都是诛九族之大罪,什么时候廉价到装可怜博同情就能洗净的地步了?朕怎么不知道?”杨侗盯着伽罗瀚,冷哼道:“朕现在是拿你全家老小的命卖跟你做买卖,需要你拿出等值的东西来买。朕的时间很宝贵,没闲心、没耐心听你装可怜。朕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假如你东拉西扯、说假话,朕立即派人杀你全家。你信不信?”
伽罗瀚顿时面如土色、汗如雨下,他知道就算自己不说,别人也会说,可不敢拿身家性命来考验这个杀人魔王的耐心,连忙说道:“我信,我信。”
达成共识以后,杨侗问道:“实话告诉朕,拓跋魏到底有多少jūn_duì ?”
“约有六千人,这是他能供养的极限,但是这些人装备精良,骁勇善战,多年来不仅杀人越货,还时不时和一些不听话的部落作战,没有战事的时候,以形同战争一般的凶残方式训练,一般的jūn_duì 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伽罗瀚说道。
杨侗又问了个关键性的问题:“拓跋魏和他的jūn_duì 藏在哪里?伏罗川城吗?”
“拓跋魏以前确实生活在伏罗川。他的士兵一般以地痞流氓的方式混在各个城池、各片牧场,每个月定时向店铺、牧民索要钱财,要是店家和牧民没有钱财,也可以用等值的米面、油盐、酱醋、茶叶、铁器、布料、牛羊、马匹、皮毛等物代替。”伽罗瀚小心翼翼的看了杨侗一眼,见他没有生气,心知这是对他有用的资料,接着又说道:“拓跋魏这人十分小心谨慎,听说朝廷jūn_duì 来人,将家人、jūn_duì 全部拉去他的秘密军营了。”
“全部都去了?”
“正是。”
杨侗心中大喜,这真是一个一网打尽的天赐良机,“他的军营在何处?”
“草民需要一张比较精准的地图!”
“拿西海地图。”杨侗一挥手,立刻有亲兵在桌上铺了一幅地图。
伽罗瀚看了一下,指着地图上的格尔木河道:“这条河是盐泽里边最大的清水河,上源分东西两支,西支叫昆仑河,往南数十里,即是昆仑山口,东支是干流,名叫秀沟。秀沟上游又分东西两支,东支叫加尕日曲、西支叫霍兰曲,沿着霍兰曲上游往南,翻过山就可以到河源郡扎陵湖上游,扎陵湖上游也是黄河的发源地。我所知道的军营就在这里!”
伽罗瀚一指霍兰曲上游、扎陵湖上游分水岭,说道:“分水岭里面有一处很隐蔽牧场,南北入口都很小,沿河各走四五里才会看到一片狭长的牧场,四周都被大山、森林包围,在外面很难发现。”
杨侗仔细看了看,距离自己所在约有一天路程,王伏宝所在的多玛反而近得多,也就半天路程左右,便对伽罗瀚说道:“朕准备用骑兵去剿灭拓跋魏,你给朕当向导,只要将这股势力成功消灭,饶你全家性命,并给你百分之一的家产,等事情一结束,前去弘农卢氏县为民。”
这么怯懦一个人,也绝了杨侗扶持他去对抗吐火罗国国君之心。
但这个人在西海生活了几十年,定有许多己所不知的人脉网,必须将他远远迁离。
“多谢圣上。”伽罗瀚感激道谢,虽然失去九成九的财富,但至少全家都活了下来。西海是拓跋魏经营多年的势力范围,就算拓跋魏死了,他的心腹死士未必死绝,要是报复起来,恐怕也是全家死绝,所以远离西海的安排,他求之不得。
杨侗又对其他人说道:“你们也有立功赎罪的机会,就是将拓跋魏党羽罗列出来,交给李太守,但不能冤枉好人,否则照样杀光你们的全家。”
“多谢圣上。”众人纷纷道谢。
“李太守。”
“微臣在。”李客师连忙应道。
“拓跋魏的党羽由你带兵抓捕,务必把他们一网打尽。等事情结束以后,同样给每人一分财产,然后统一迁去洛阳,让民部分别安排他们到雍、并、青、徐各郡,绝不能让他们生活在同一个郡。”
“喏。”李客师应了一声,又说道:“圣上务必将他们一战全歼,一旦他们逃入山中,西海以后恐无宁日。”
杨侗点了点头,回头喝令道:“速让裴将军、牛将军来见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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