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郡金渊县城位于绵水以西、石城山以东,是一个背山靠水的中县,有一道铁索桥连接到对岸,而唐军大营就东桥头二十里外,与之不远便是新城郡飞乌县,也就是苏定方、黄君汉如今驻军之地。
金渊大营只有五千守军,根本拦不住苏定方和黄君汉的两万大军,所以这不单是要为张士贵牵制的问题,而是关系到成都的安危,要是金渊大营失守,单凭那一座铁索桥、一条绵水,恐怕更难抵御这路隋军,而马三宝又以生病不由,对他阳奉阴违,迟迟不肯露面,也让李世民十分窝火。
这归根到底还是他一直带兵在外,在朝中的底蕴严重不足,他刚刚成功夺取大唐王朝军政大权,各路隋军从四面八方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当他为益州南部的恶劣局势焦头烂额之时,杨侗已经无声无息杀到了绵竹县。李世民坚信若给他一年时光,让他稳固权势,也不至于如此落到这步田地。
这一场战争,已经不是益州的归属的问题,而是事关李唐王朝的生死存亡。虽然李世民是事实上的皇帝,但如今的李唐王朝可不是拥有并州、关中、荆北、益州的李唐,随着荆州的失守,李唐王朝的体制已经开始崩溃了;李世民现在只感到后悔,要是他在隋朝攻击李密、孟海公的时候,在襄阳发动军事政变,至少拥有大半年的整顿时间。
但事已至此,说这些全都没有意义了,
如今他在雒县有数万大军,九陇、兴乐守军也与之结成攻守互助、进退有据的犄角之势,且有熟知兵事窦轨在居中调度,杨侗也不是那么容易打破雒县的,而南方兵多将广,这是最为保险的地方,目前所虑者,便是西部的金渊县,要是金渊大营告破,隋军就能打到成都城了,城内的四万士兵是李世民如今所剩无几的底牌,一旦把这些人派出,要是某处防线出现崩溃的局面,也代表他再也没有强兵可派。
在不能动用底牌的情况下,李世民最终还是决定把李瑗的三万新兵派去金渊大营。这虽然是没有经过多少训练的新兵,战力也不可靠,但这时候他已经顾不这些了,更何况苏定方和黄君汉的兵力不算太多,他只好利用地势和人数上的优势先顶上一阵。
“殿下,庐江王已经到了。”便在李世民皱眉思索之时,门外传来了侍卫的声音。
“速速有请。”李世民连忙起身相迎,他现在不但需要李瑗这支jūn_duì ,还需要李瑗的名望给他募集更多的兵力,是以不敢端起太子的架子。
“末将参见殿下。”一夜未眠的李瑗顶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步入东宫,见到李世民来迎,受宠若惊的上前行礼。
昨天晚上他脑海里一直在思索宇文士及的用意,但是他更多认为李世民准备对他下毒手了,宇文士及口口声声的“圣上”,无非是要想他归于帝党,以便后续的行动。
在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妻子韦筱的建议如若挣脱不去的影子,时时刻刻萦绕在他的心头,但他如今最大的问题是需要去找的隋朝密探,否则的话,杨侗怎么可能会相信他一个郡王投降?
就在他思索无计之时,得到了李世民召见的消息,于是便心惊胆战的跑来了。
也难怪李瑗怕得到这地步,毕竟李世民连自己的兄弟都干掉了,换成是其他人,也不敢拿阖家老少的性命去冒险、去赌李世民仁慈的对待前任太子的支持者。
要是李世民知道他的想法,恐怕得要吐血三升,毕竟在李瑗心中,自己就是“一日为贼,终身为贼”的典范呢!
不就是顺应人心烧了一个丧尽天良、为非作歹的李元吉么?我这是大义灭亲、为民除害好不好?对比史书上那些草蛋皇子,足够仁慈、仁义太多了。
好在李世民没有读心术,否则,李瑗的担心恐怕很快就会得以实现。
“王兄多礼了,请进请进。”李世民十分的热情把李瑗迎入大殿。
他的想法是有求于人、礼多人不怪,可在李瑗眼中,却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但事已至此,只好硬着头皮、忐忑不安的走进大殿,恭恭敬敬的试探着说道:“殿下,卑职下到地方募集新兵的时候,地方官员都很不稳,一些人更是挂印去职,使一些地方陷入无官理政之状。”
“果真?”李世民胸中升起了一股无名怒火,当年唐军攻入关中之时,一个二个托关系,与他不搭边的人都纷纷上门,但如今,树倒猢狲散么?
“一点不假,据说转仕隆山太守的杜正伦也走了……”李瑗正想继续说什么的时候,却见李世民豁然回头,狼一般的眸子上令李瑗胸中一窒,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不管他们…随他们去好了…”李世民收回了目光,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中滔天怒火,图穷匕现的淡淡说道:“我打算把王兄那三万新兵派去金渊,让他们一边镇守大营,一边抓紧训练,王兄认为如何?”
“卑职,卑职没有意见!”李瑗心头震惊之极、惶恐之极,他最担心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强压着心头的震撼,也垂下头去,抱着万一之心问道:“但不知殿下以何人为将?”
“李玄素知文能武,又随我我多年,足以担此重任。”说到这里,李世民看了李瑗一眼,又说道:“即日起,王兄便是兵部左侍郎,统筹募兵事宜,我希望在最短时间之内,得到三万、五万、十万、五十万新兵。”
“卑职遵命。”李瑗哪敢反对,只好先应了下来,心中的怒火、恨意却已到了极致,蜀中都扫地为兵了,一两万青壮都募集不到,还五十万?简直是白日做梦,这明明就是把他往死逼,一旦完成不了这个不可能完成得了的任务,恐怕就是满门抄斩了。
李世民点了点头:“你且回去吧。”
“喏。”李瑗躬身答应一声,默默地退了下去,只是李世民没有发现,在李瑗转身那一瞬间,眼中溢上了一抹浓重的恐惧和恨意。
离开东宫,李瑗心事重重的走在大街上,走着走着,通道忽然一窄,李瑗一抬头,发现自己竟然到与自家隔街相望的铺兴坊南门。
李瑗暗暗叹了一口气,自己如此神思不属,要是落到有心人眼中,如何是好?想着如此退出更惹人生疑,索性就走了进去。
进入坊门不久,忽然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人也在晃悠,李瑗待到近前,发现此人竟是已被取缔的武川司将领姜振,李瑗灵机一动,就不动声色的跟上,他在益州期间,对前来清算关陇贵族资产的武川司比较了解,由于当初这里李渊、李建成、李世民势力的空白地带,李元吉和韩志不像以荆州之时那么收敛,李瑗这个有心人便猜到武川司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武川司长史韩志已经不知所踪,而他的心腹姜振在这里出现,说不定能够通过他找到韩志,以那人的神通广大,说不定有联络隋朝的门路。连他一个宗亲都“心怀异志”的图谋自保,他不信被李世民通缉的韩志在这种时候还对李唐王朝忠心耿耿。至于对方信不信自己,感到大难临头的李瑗已经顾不上了。
“庐江王?”到了一个拐角处,姜振回身而笑。
“呃!”而对于姜振的察觉,李瑗反倒是一愣,不过他也知道这些人反应灵敏,倒也不作他想,快步上前,低声道:“姜将军,能否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