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六字真言?”杨侗好奇问题。
“长孙晟的六字诀窍即是离间、分化、扶持!长孙晟以权势离间突厥大小可汗、以利益分化各个阵营、扶持敌视突厥汗庭的势力。”
杨广回忆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开皇二年,突厥太过庞大,大可汗一个人治理不过来,便将突厥疆域分为五大可汗,分治一地!他们分别是沙钵略大可汗、第二可汗、阿波可汗、达头可汗和突利可汗。这五大可汗中,达头可汗、阿波可汗和突利可汗都与大可汗沙钵略有矛盾。长孙晟建议父皇利用突厥内部矛盾,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于是父皇派了两个使团,一个使团去找达头可汗,表示我大隋要与他联盟;另一个使团由长孙晟亲自率领,去找突利可汗,跟他重修旧好。”
“更狠的一招是对付阿波可汗的,当时沙钵略可汗聚集本部兵及阿波可汗兵共四十万突入长城,卫王叔率军分道反击突厥,卫王叔在白道与阿波可汗相遇,趁其屡胜轻敌,以五千精骑袭其无缶,大破阿波可汗军,长孙晟在阿波可汗撤军途中去游说,骗他说沙钵略取得了大胜,要想吞并他这个唯一的失败者,并且表示达头已经和我大隋联盟,如果两位可汗联合,就不怕被沙钵略吞并了。阿波信以为真,马上派使者跟长孙晟入朝。沙钵略一听阿波可汗派遣使入隋,以为他要联合大隋,于是先下手为强,趁阿波可汗大军还没回到本部之际,袭击了阿波可汗的部落。阿波可汗和达头可汗进攻沙钵略,而那些被沙钵略收编的阿波部众又被长孙晟策反了,才一交锋,这些人从背后给了沙钵略狠狠一刀子,沙钵略惨败而逃,突厥分裂成了两大势力,内部争斗不止,无力再南侵大隋!之后,长孙晟一直当突厥使,以离间、分化、扶持之策,一次次将两个突厥势力削弱。”
说到这里,杨广感叹道“在与突厥周旋期间,长孙晟不用一刀一枪,仅凭计谋就把强大的突厥一次次分化瓦解,从大隋的边患变成附庸,其才能卓越,千年罕见。在他病逝之后,我以裴矩为突厥使,可惜没有任何效果!要是长孙晟还在的话,我也不至于被始毕困在雁门了!”
杨侗更为感慨。
世人只知苏秦张仪,但是从民族功绩上说,他们比起不费一兵一卒、将突厥接二连三分裂的长孙晟差远了!
见杨广有些感伤,连忙安慰道“长孙晟大将军虽不常有,但孙儿却相信‘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豪迈大气,好诗篇!”杨广听得眼睛大亮。
他是一个天才,更让人没办法活的是他还比别人努力,甚至直言不讳的说过,“世人以为朕继承先帝遗业才拥有天下,实际上,就算以科举的方式考夺取皇帝之位,朕也当做天子。”
这话说得很自负,但杨广确实有自负的资本,作为顶级二代中的天才,年轻的时候很刻苦、努力习练武艺、勤奋读书。
若论文采,堪称是冠绝当代的文学大家,他写的《饮马长城窟行》雄阔壮丽,是边塞诗派的创始之作,《春江花月夜》等诗词歌赋不用拍马屁,也是当代顶尖之流。
如果祖孙二人比拼诗词创作,在没有剽窃的情况下,杨侗的下场和对弈结果没半点区别。唯一稳胜的只有武艺一道,但这也是欺负老人家,要是两人年龄相当,杨侗还未必干得过。
“上阙呢?快念。”
“呃?”杨侗为之傻眼,总不能说‘李杜诗篇万口传’吧,无奈的说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哪有全篇啊?”
“这又是佳句。”
“谈国事,莫谈诗词!”
“务必将此二诗补全。”意尤未尽的杨广吩咐道。
“喏!”杨侗恨得不把自己一巴掌拍晕。
“你继续!”
“好!”杨侗点了点头,接着刚才的话题,道“长远战略分内外,对外战略便是长孙大将军的六言诀窍,可是要想胜利执行,前提是必须把看不起蕞尔小国狂妄自大矫正过来,自信是好事,但是自负却容易让整个国家战略发生重大失误。”
杨广瞪眼道“指桑骂槐?”
杨侗欲哭无泪。
倒真是把这头大魔王给忘了,但我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你却往自己身上扯,这也太没天理了吧?
“皇祖父误会了,孙儿的意思是说国与国之间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要损害到我大隋利益的便是敌人,而敌人,无论强弱都要一视同仁,时时刻刻保持最高警惕!想当初,启民可汗不过是丧家之犬,可是他短短几十年,却发展成了拥兵百万的强敌,这固然是启民这个会装孙子,却也是我们过于自负,失去警惕之心,导致他以野火燎原之势发展起来,等我们意识到危险,已经晚了,这个教训太过深刻,我们总不能不长记性吧?”杨侗哭丧着脸如是说。
虽然杨广还是觉得杨侗在指桑骂槐,但这时候却来不及发脾气了,因为他被震撼得有些呆了……
‘国与国之间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这种思想彻底颠覆了杨侗对于国与国之间关系的认知,但细品其中三味,却发觉很有道理。
“历朝历代,都有使臣朝见中原天子,他们只要说上几句漂亮话,狠狠拍通马屁,慷慨激昂的表达一下嘴上忠心,皇帝立马龙颜大悦,赏赐银钱宝物如山如海!”
“……”杨广面如锅底,总感觉杨侗处处都在说他,冷哼一声,道“你懂什么?我大隋以前威震天下不假,但我和你太祖父也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外人来投,我们若不以广阔胸襟接纳,遵照前朝习俗厚赐,这又成为天下世家攻讦的一个理由,与其如此,还不如遵照礼制,争取儒士的支持,慢慢将之扶持起来,以之抗衡关陇权贵。而且,这也是向化外之民宣扬我大隋恢弘气度,怎地到你这里,样样都不以为然了呢?”
“我不认为恢弘气度是这么来的…如果我是化外之民的首领,我每年肯定都会派十二次使者前往大隋,让他们递上一本国书,磕上几个头、大唱赞歌!每个月都让至高无上的上邦皇帝体会到天朝上国的无上荣光,感受到化外之民由衷臣服,然后,从中原得到了整个国家财富赏赐,只要一年来十二次,十二年后都不用为吃喝发愁…这是不是很合算?”
这些话如鲠在喉,杨侗不吐不快。
他早在上辈子的时候,就对这种好大喜功的朝贡体系相当无语,还有文帝,居然征召十多万军民在大隋疆域之内,为启民可汗修起了突厥南部汗庭和雄伟壮观的王宫,这模式似乎也随着文帝的创办的官制体系传到了二十多世纪。
现在能够在集尽好大喜功之大成者眼前吐槽一番,感觉贼爽。
“很合算!”见到父皇黑着脸,也觉得杨侗说得有道理的杨沁芳声援道“父皇,女儿觉得那些钱财都是百姓赋税、每一枚铜钱都有无数百姓的汗水,以之供养皇家、官员、jūn_duì 理所应当、无话可说,可化外小国说几句漂亮话便用百姓的血汗钱去大肆赏赐,这有些不合理了!”
杨广摇了摇头,苦笑道“自汉以来,不都这样吗?”
“匈奴打得赢就南下,打不赢得到反而更多,除了金银财宝,还有娇滴滴的公主,结果呢?钱完了再抢,送去的公主被玩死了又来要。这说明什么?说明送钱、送女人这一套根本不是久长之道,除了资敌、助长敌人嚣张气焰,没半点作用。从汉朝到现在,已经几百年过去了,可是任何一个王朝,都没想过改变这种对外关系,思维还停留在汉朝时期。真不明白有什么颜面吹嘘。”
“皇帝想和亲无非想要满足自己虚荣心,因为这代表对方臣服,哪怕只是表面也认了。而大臣想和亲,有一部分人是为国家考虑,觉得打仗太耗钱、打仗会导致国库空虚,他们受限于眼界、受制于保守僵化的仁义道德,根本就不知道‘以战养战’、‘以战养军’、‘以战富国’。另一部分大臣支持和亲,纯粹就是私心作怪,和亲的反正不是他的女儿,既能满足皇帝文治时期的好名声,还能起到打压武将、凸显文臣的作用,更不用承担失败的罪责。”
杨侗昂然抬头,语气铿锵“堂堂男儿,岂能将女人推出去求和平?国之脊梁一旦断了,那可就找不回来了…先例一开,后世子孙遇到困难,便引以为鉴,不以为耻,反而名以遵循祖制为荣,实际呢?不过是好逸恶劳、贪生怕死的理由罢了,只知以女人和亲来苟活一时,却不去励精图治,那我大隋,岂不是要毁在这种子孙之手?而我,就要打破这个怪现象,让大隋活得更有尊严,打破这个定律。不仅要在本朝执行此项国魂,还要将之尊为铁律,若是有人意图破戒,那么,任何一个宗亲都可以将皇位取而代之。”
杨广口中呢喃着杨侗那几句话“‘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文不贪财、武不畏死…’”
铁骨铮铮,一览无遗!
若是大隋能做到这样,这个国家将会是何等伟岸、雄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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