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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部分(2 / 2)

“不用。”


出门前,我吩咐道:“你在家做点吃的。冰箱里有只j,把它炖了。”


“唉。”殷华答应一声。


当我赶到城北医院急诊室时,我姐和姐夫已在那里了。他们身边还站着两位陌生人。


我问我姐夫:“爸怎么样了?”


姐夫面无表情地说:“还在抢救。钟小阳怎么没来?”钟小阳是我女儿的亲爹。


我回答道:“他带学生去山东实习了。”


姐夫把那两位陌生人介绍给我,说:“孟老师,唐老师,都是爸学校的。”姐夫又对他们说,“我爱人的妹妹。”


我跟两位老师礼节性地打了个招呼。他们其中的一位对我说了声你好。


姐夫对我说:“昨晚我们住在爸那儿。早上,他出去遛早就没回来,我以为他直接去系里了呢。8点多学校来电话,说爸出事了。接到电话,我们就赶过来了。”


站在一旁的孟老师补充说:“是外地运煤车撞的,现场有人打110。警察从你父亲身上找到工作证才跟我们联系的。肇事司机跑了,还没逮着。”


我姐一直坐在抢救室门口的长椅上低头抽泣,手里的纸巾已是湿纸团了。


“姐,姐!”我连叫她了两声。她都没理我。


抢救室的门突然开了,出来一位女护士。她问我们:“谁是病人家属?”


“我是。”我和姐夫几乎同时回答。


“他走了,你们要节哀。”护士说得很平静,可这话如晴天霹雳,来得实在太突然了。


我不相信父亲会抛下我和我姐就这么走了。我用力推开我面前的护士,冲进抢救室。刚到抢救台,我就扑倒在父亲身上,嚎啕大哭。我边哭边喊:“爸爸,爸爸,你醒醒,醒醒。”


医生和跟进来的老师在一旁劝我节哀。见我越哭越厉害,两个护士上来,强行把我架了出去。姐夫对我说:“你姐晕过去了。”


我瞅了他半天,才缓过神来,问:“她人呢?”


姐夫回答说:“在隔壁抢救室。”他眼眶也是红红的。


我姐是给吓晕的。醒来后,她身体很虚弱。医生说要节哀多休息,嘱咐我们不要离开,防止她想不开走极端。医生看得很准,我姐还就是这样的人。她性格内向,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天晓得什么时候,她会干出什么傻事来。


回父亲家的路上,我对姐夫说:“这几天你可要陪着我姐,寸步不离。”


姐夫说:“下周要去趟沈阳,早就定了的事,不能不去。”


“要不这样,你走了,让她住我家,反正亭亭不在家。”亭亭是我女儿的r名。


“亭亭去哪儿了?”


“急性肺炎,住院了。”昨天我本想告诉父亲和我姐的,可又怕他们担心,就没打电话,想等孩子出院了再说。


“住院了?”


“昨儿刚进去,大夫说有10天就能出院了。”


“你别大意,好利索了再出院。”姐夫叮嘱道。


“我记住了。”


我跟姐夫挺谈得来的。他跟我姐结婚两年多,还没要孩子。平时他俩住在他父母家。听我姐说她公婆都在外贸系统工作。我姐大学读的是国民经济计划管理专业。这个过去的热门专业,现在怕已退出历史舞台了。她们九届的毕业生,因为头一年的那场政治风波,全都被分配到基层单位。她进了北郊的一家木材厂。难得她有一颗平常心,在那里一呆就是五年,从未想过跳槽。她去后的第二年,根据市里的要求,她们厂联合其他两家木材厂共同组建了一家家具集团公司。她被调到公司综合计划部。后来公司取得了外贸出口经营权,招兵买马又把我姐夫招了进去。姐夫在外贸学院上过三年大专。毕业后,他们外贸干部子弟班的一帮同学大多改行干了别的。他不想随大流,就去了这家别人都不肯去的家具公司。


金狱 第一部分(6)


他跟我姐怎么好上的,我无从知晓。只记得三年前的一天,我姐打电话给我,让我下班后先去西郊饭店,说有要紧事跟我说。我心想,有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还不能回家说,非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那时,我跟钟小阳刚搬出来住。好在西郊饭店离我小家不算远,我就没跟她较这真。


我到饭店时,我姐已在门口等我了。她把我领进大堂一侧的咖啡厅,走到一位眉清目秀、满脸书生气的小伙子跟前。我姐指着他对我说:“沈永青,我们单位的同事。”说完,她又转头对站起来的他说:“我妹,小莉。”言语中夹着一份骄傲。


沈永青一边伸手跟我握手,一边对我说:“小莉,你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我忙伸手跟他的手碰了一下,说了声你好。


他笑着对我说:“请坐,喝点什么?”口气俨然像个主人。


见他们面前放着茶水杯,我说:“就喝茶吧。”


他刚坐下,又站起来,伸手将反扣在我面前的茶杯放正,提起摆放在茶桌一角的茶壶,将茶水倒入我的杯中。大家谁都没说话,只听见茶水的声音。


打见到沈永青,我就明白我姐找我来的用意了。过去她总认为我抢走了她的钟小阳,很长时间对我爱搭不理。最近我发现她变了,跟我话也多了,我还以为她原谅我了呢。现在才明白,敢情人家是找到白马王子了。既然她能捐弃前嫌,我也得好好表现才是。


“沈先生,你在厂里做什么?”我的问话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我搞外销。”沈永青回答得很简洁。


“外销什么,木材?”我故意装不懂,其实早听我姐说过她们单位的事了。


“当然不是木材,家具。可能你姐没跟你说,去年我们就成立集团公司了,也拿到了外销权。有些货,现在我们就自己出了。”说起业务,沈永青的话挺多的,但我觉得跑题了。


喝了口茶后,我又问沈永青:“跟我姐认识多久了?”


“时间不太长。”回到这种话题,沈永青的回答依然很简洁。


我不甘心,又问:“你了解我姐吗?”只见我姐瞪着两眼看我。


“有些了解,但肯定不如小莉你了解得多,对吧?”沈永青像个搞外贸的,说起话来滴水不漏。


不管我姐怎么瞪我,我继续问沈永青:“你家里都有什么人?”


“爸妈,一个姐姐,一个妹妹。”沈永青回答道。


“你也是独子。”我脱口而出。


沈永青看了一眼我,不解地问:“是啊,怎么了?”


我姐解释说:“他老公也是独子。”


“噢,原来是这样。小莉福气不浅,已经找到如意郎君了。”沈永青想讨好我。


我端起茶杯刚想喝,急忙放下来,对沈永青说:“怎么说上我了,我还有问题要问你呢。”


“请赐教。”沈永青玩起了深沉。


“你觉得我姐哪点好?”我话一出口,我姐就用脚在桌子底下恨恨地踢了我一下。她一定嫌我的问题太直截了当了。


“你姐为人厚道,心地善良,工作做得也很好。”说完,沈永青看了我姐一眼。


我姐的脸微微泛红。她可能怕我再问出什么让她难堪的问题来,对我说:“你怎么有问不完的问题?”说完,她又转头对沈永青说:“你下来时间长了,不会有事吧?”


沈永青心领神会,对我说:“这两天我跟我们头住在这儿,跟一个美国客户谈判。刚才下来没跟他打招呼。怕他有事找我,我就先走一步了,失陪了。”说完,他拿起桌边的手包,去柜台结账。临走前,他小声地对我说:“小莉,你真漂亮。”不知我姐听后有何感想,反正我挺高兴的。


我姐起身跟了出去。没多会儿,她回来问我:“你回哪儿?”


我对她说:“今儿我跟你回去。”


父亲在工学院的家原本是个三居室。因为我等房结婚,我姐还住家里,父亲就跟学校申请把这一大套换成了两个小套,幸好那时还没房改。换来的两套房子一个在工学院附近,一个在西六里庄,相距甚远。工学院附近的是套两居室,父亲和我姐住。西六里庄的一居室就给了我和钟小阳。父亲的那一套虽是两室一厅,可那个“厅”根本不能称其为“厅”,充其量是个大点的过道。平时就是不坐人,也得把折叠饭桌收起来,否则走路都碍事。父亲的卧房在厅的左手,是个方方正正的房间,有十五六平方米。我姐住的那间在厅的右手,还不到十平米,小得连放张大衣柜的地方都没有。


金狱 第一部分(7)


一回到父亲家,我姐就急不可待地问我对沈永青的看法。


我卖起关子,对她说:“谁让你不早说?要不我还可以想出更好的问题来拷问他。”


我姐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怪我跟人家头次见面就问东问西的。我里外不讨好,不问点什么嘛,我姐准说也不帮她考察考察。问多了,她又心疼人家。说句实话,跟沈永青虽是初次见面,可我对他的印象还不错,不过当时可没敢跟我姐说。后来才知道沈永青比我姐还小一岁,但看上去人很老练。他们处了一段时间就结婚了,那时我姐已25了。



我们从医院回来后不久,唐老师跟系里的几个老师和父亲的两个研究生一起前来吊唁。他们人多,屋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没呆多会儿,他们就走了。见我姐服药后睡下了,我想去医院看亭亭。可一看表,已错过了今天的探视时间。我给殷华打电话。她说汤炖好了,还做了几个菜。我告诉她外公去世了,今天回不去了。挂掉电话,我这才想起这一天什么都没吃。姐夫知道后,打车去我家,把殷华做好的菜和汤都打包带来了。殷华也跟过来了。


我姐起来后,精神似乎好点了。大家强忍着悲痛,把父亲的卧房布置成他的灵堂。傍晚,我让殷华先回去,嘱咐她明天多做点饭菜送来。刚送走殷华,孟老师就来了。他手里拿着一张放大的父亲遗像。看到相片上笑容可掬的父亲,我和我姐又都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家里顿时哭声一片。晚上又来了好几批吊唁的人,有邻居张大爷张大妈,父亲的同事和学生,还有沈永青的父母。


第二天上午,唐老师和孟老师代表校方来谈父亲的后事,一起来的还有交通大队的李队长和派出所的一位民警。


李队长带给我们一个好消息:“肇事司机已经逮到了。”坐下后,他接着说:“这是一起特别严重的交通违章事故。按规定早6点后,外地货车不能进城。这名司机不仅违反了禁行令,而且严重超载,疲劳驾驶。”


派出所民警在一旁补充说:“这人将会被起诉判刑,到时候请你们家属去旁听。”


这消息,虽然来得有点迟,但还是给我和我姐带来了一丝安慰。


随后,孟老师把校方的意见详细地说了一遍,包括遗体告别仪式以及骨灰安葬的安排。见我们没什么异议,他说:“那就这么定了。好吗?”我和我姐都点了点头。


唐老师是系里的支书。临走前,他问我们姐妹俩还有没有什么要求。我姐想去出事现场看看。孟老师要回去跟领导汇报。他们其他人就陪我们仨一起去了学校南门外的大马路。


这条东西向的路,新拓宽不久。路上车来车往,很是繁忙,可没设人行横道,也没过街天桥。行人过马路,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李队长介绍说:“路南有个露天菜市场。过去路窄,堵车堵得厉害,车速慢,行人过马路倒还安全,现在危险多了。”


父亲有遛早的习惯,但也只是四下走走,活动活动筋骨,很少来这边买菜。他说这里的小贩大多短斤少两。他宁愿下班后,骑车去几里外商场边上的那个农贸市场,说那里的分量足菜色也好,可昨天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过马路呢?这个谜,怕要永远随他而去了。


我们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钟小阳也回来了。他接到电话后,连夜上的火车。他师从父亲三年,又娶了他的小女儿。父亲的突然故去,对他的打击自然很大。望着父亲的遗像,他人直打晃。不是沈永青扶住他,他怕会瘫倒在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一个人默默地坐着,以泪洗面。


父亲的告别仪式办得既简单又隆重。赶来为他送行的有校领导、系里的同事和学生代表,还有不少亲朋好友。没想到庄肖林也来了。遗体火化后,孟老师和唐老师陪我们姐妹俩,护送父亲的骨灰去西山脚下的万安公墓下葬。


钟小阳跟我去医院看过孩子后,连我们的小家都没回,就又去山东了。


金狱 第一部分(8)


父亲的突然去世,让我感到死亡离我们是这么的近,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让我意识到人生苦短,莫测难料。我父母双亲都是意外身亡,是祸也是命,幸好我跟我姐都已长大成人。父亲的死,让我痛下决心,宁可放弃工作,也要带好自己的孩子,让她拥有一个健康的体魄和幸福的童年。工作今天没了,明天还能再找,可孩子要是童年不快乐不健康,那我可要后悔一辈子。我不想抱憾终生。


晚上,躺在床上,我跟我姐聊天。听我说想在家带亭亭,她大吃一惊,问我:“你不工作,吃什么,喝什么?”


“钟小阳每月交回来800,这几年我也有点积蓄,维持两三年不会有太大问题。等亭亭上幼儿园了,我再去上班。”


“不是有殷华吗?”她又问。


“这孩子虽不错,可总让人不放心。”


见我主意已定,她建议我办停薪留职。这也正合我意,只是不知道行里现在还批不批。


第二天,我姐临走前,又提醒我说:“可要想好了再提,开弓没有回头箭。”


回单位上班后,我抽空写了份《停薪留职申请书》。下班前,我拿着它去人事部了。


李大姐看完我的报告后,对我说:“小陆,行里早不办停薪留职了,要办就是辞职。”


“那我就办辞职吧。”我脱口而出。


“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想进银行还进不来吗?”


“李大姐,我不想因为孩子而做不好工作,更不想因为工作而对不起孩子。”


“你说得没错。可你想过没有,为孩子辞掉工作,这样做值得吗?”她不解地看着我。


“为了孩子,我可以舍弃一切,别说工作了。”


“有你这样的母亲,真是你孩子的福气。”见我决心已定,她忙改了口气。


我按她的要求,重写了一份《辞职报告》。留给她后,我就走了。


我临走前,李大姐对我说:“新行长来了,是总行派下来的。我给你压两天再报给他。你也再考虑考虑,想改主意,赶紧告诉我。”听她这么说,我心头倒是一热。


辞职没批下来之前,我还像往常一样正常上班,只是每天下午早点走,去医院看孩子。医生说,用不了几天,亭亭就能出院了。


三天后,李大姐打来电话,她让我马上去她办公室。我放下手里的工作,跟庄肖林打了声招呼,就上楼去人事部了。我们会计部在三楼,人事部和行长室都在五楼。


人事部的门虚掩着。我推门进去时,李大姐正在接电话。她语气很谦恭,听得出是在跟领导通话。


“……我这就带她来见您。好,一会儿见。”说完,她轻轻地放下手里的听筒,抬头对我说:“是新来的谢行长,他要跟你谈谈。”说完,她麻利地把桌子上摊着的几份文件归整起来,收进抽屉,一边站起来,一边说:“跟我走吧。”


出了人事部,没走多远,李大姐在挂着“行长室”牌子的门口停下。她轻轻地敲了两下房门,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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