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当仁不让地帮他做了第一件事。在瘦子越越近的时候,它后脚直立跃身而起,前蹄狠狠地踢中了他的胸膛。瘦子应声而倒。而大鼻子则呆呆地望着自己腿上突然生出的箭,不知所措。
红头发哭丧着脸,但动作比预想中的要快。埃斯帕发了一箭,不过没中,他在小溪旁感受到的虚弱还没有尽数退去。红头发这时也取出了弓箭。御林护卫只见一支致命的箭打着旋儿s过来,出乎意料地慢,但自己依然来不及侧身躲避。
“噌”的一声,那箭一头栽进了野葡萄藤里。他四下看了看,笑意爬上脸颊。
“混蛋!”埃斯帕吼道。这一回合平分秋色。
他冲了出去,红头发也一样,两人一齐取箭上弦,在林中枝叶间穿梭往返。红头发所站的地势较高,他的步子轻巧,而且视角绝佳。两人彼此僵持着,路越走越窄。
在十五码远处,红头发发了第二箭。此箭s中了埃斯帕的前胸,不过有皮甲护身,箭坠了下去。埃斯帕的第二箭又没能s中。其后,两人被一丛灌木林给隔了开来,灌木的新枝叶长得特别繁茂,根本无法看到对方的行踪。
他们各自走出六码地,回到了空旷之处。埃斯帕站定,s出了第三支箭。
红头发s出飞镖,呼呼有声,可惜失了一英尺左右的准头。而埃斯帕的箭却穿透了他的右肩。
他尖叫起来,就像被开膛破肚了似的,手中的弓箭也丢了。埃斯帕跃了五大步过去。他不肯死心还想去摸匕首,结果让埃斯帕狠狠地踢中了手肘。
“乖乖地躺着!”埃斯帕道。
红头发又尖叫了起来。这次是因为埃斯帕割断被弃的那张弓的弓弦,拽起他的两只手来反捆在身后,根本不管他的肩膀是否受伤。随后,埃斯帕从他的袋子里取出一条长绳,打了个结套住了红头发的脖子。
“朝前走。”他命令道,一面谨慎地环顾四周,看是否还有另外的敌人。
回到原地时,瘦子还伏在地上,显然魔鬼并未善罢甘休,它枣红的鬃毛上下翻飞,而且血迹斑斑直至肩胛。大鼻子正躺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场猩红的战斗。
红头发见到同伙这般模样,也精疲力竭软绵绵地塌了下去,他双眼紧闭,急促地喘着粗气。
埃斯帕割断黄母马的缰绳,把大鼻子也捆绑起来。瘦子则没去多管,他的肋骨大概已经碎了,伤及肺部,很可能被自己的血呛得窒息。
在做这一切时,马背上的男孩儿用尽各种方法又哼又嚷。待埃斯帕确认这些山贼已经没有危害后,他才把注意力转移到男孩儿身上,取出了他嘴里所塞之物。
“因什卡,冥福,”男孩儿气喘吁吁,用有些笨拙的阿尔曼语说道,“迈克尔谢。崖壁大,昂比但谜。”
“我用的是国王的语言。”埃斯帕嘟囔道,虽然他完全理解他说的每一个字。
“噢,”男孩儿回答道,“我也是。我刚才还以为你是这一带的人呢。”
“没错。不过多学了一门国王的语言,就跟其他宣誓效忠的人一样。”埃斯帕没来由地生起气来,“另外,维吉尼亚就在这山坳之间,所以最平常的就是维吉尼亚人。”
“抱歉。我不是故意冒犯。我只想说谢谢,谢谢你,非常感谢!你能帮我解开手上的绳子吗?”
埃斯帕瞥了一眼绳结,不是很复杂。“或许可以。”他说。
。。
第四章 见习修道士(4)
“真的?那就麻烦了?!”
“他们为什么绑你?”
“防止我逃跑啊。他们抓了我来,当我是囚犯。你也许是我的救命恩人。”
“也许?”
“呃,是的。我很感激。”
“为什么?”
这孩子眨了眨眼睛:“呃—啊—因为我想,我这一生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有很多价值—”
“不,”埃斯帕说,就像对待小孩儿一样一字一顿,“为什么他们把你抓来,当作囚犯?”
“我猜想他们大概是打算敲诈我。”
“为什么他们认为你值得敲诈?”
“因为,我—”男孩儿疑心重重地住了口,“原来你跟他们是一样的,是不是?你就是另一个强盗。所以你才不肯给我松绑。你也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是不是?”
“孩子,”埃斯帕说,“你没有看清我的服色和徽章?不知道我是国王的御林看守?好,这已经是一件蠢事了。另外你身遭捆绑了都还要口出污言,污蔑国王的人,这又是一件。”
“你是御林看守?”
“我不习惯说谎。”
“但我并不认识你。我怎么知道?你也可能杀了个真的看守,然后剥了他的衣服盗了他的物什。”
埃斯帕差点笑出来,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好,分析得不错,”他承认道,“不过我就是一个真的御林看守。我可不打算把你拿去卖掉换什么毛皮或是其他的。你是谁?”
男孩儿挺直了胸膛:“我是斯蒂芬。戴瑞格。来自凯普。查文。戴瑞格家族。”
“当真?我是埃斯帕。怀特,来自埃斯帕。怀特。怀特家族。你来御林干什么,凯普。查文。戴瑞格?是丢了马车?”
“噢,很不错嘛,”小家伙讽刺道,“说得还挺押韵哪。我在国王大道上旅行,我想此路对任何人都免费吧。”
“商人除外。商人有通行税。”
“我父亲是商人,但我不是。我本来要去德易修道院做一名见习修道士,但谁知路上竟被这帮流氓给逮了去。”
埃斯帕朝他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随后取出匕首挑断了他的束缚。
“谢谢,”斯蒂芬揉了揉手腕说道,“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难道你是个虔诚的教徒?”
“不,”他做了个手势,“你是祭司?你懂医术吗?”
“我曾在瑞勒的大学念过书。我可以疗伤,还可以治骨折。”
“那治给我看。把那两人身上的箭拔出来,至少要保住其中一个人的性命。我要审问他们。他们还有别的同伙吗?或者这就是全部?”
“我见到的就他们三个。”
“好。我去去就回。”
“你去哪儿?”戴瑞格问。
“履行职责。马上就回来。”
埃斯帕搜索了半里格的路程,只是想搜索一下还有没有山贼的踪迹。驱马返回时,特意取道艾德文湖,到底那个爪印意味着什么,这事也需要查明。但没有发现任何其他的线索。他猜测那个生物必定是自己走进小溪里的。如果有时间,或许还可以掘出那个爪印并带走,但现在他的时间很紧迫。那男孩儿看样子很诚实,但也不可轻易断定。他开始感觉,要查明塔夫河畔的屠杀案件这事,确实十万火急。
回来时,他看见斯蒂芬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刚才跪过的地方像有一滩呕吐过后的秽物。
“凯普。查文。戴瑞格,发生了什么事?”
斯蒂芬指了指瘦子,有气无力地说:“他死了。”
埃斯帕忍不住咧开嘴笑出了声。
“什么—什么那么好笑?”
“你啊。他早就死了,睁眼瞧瞧吧!”
“瞧过—”斯蒂芬的眼眶湿润润的,他哆嗦了一下,似乎又要吐出来,但最后还是站直了腰。“我从来没见过死人。没见过那样的。”
“唔,你知道,这世上死人远比活人多,”埃斯帕说。而后他想起了他杀死的第一个人,于是语气柔和了些。“不要去管他。另外两人呢?你把他们怎么了?”
。。
第四章 见习修道士(5)
“我—我开始给一个人疗伤……”斯蒂芬看起来很羞愧。
“我不应该把他们留下来给你。是我的失误。”
“我尽力了!只不过,呃,那血……”
“刚才我说过,”埃斯帕粗声道,“是我的错。我早应该知道你根本没有实际经验,并没有责备你。”
“噢,”斯蒂芬说,“他们都快死了。”
“我很不理解。我只不过s伤了他们的皮r,明白吗?不是致命的器官。”
“为什么?看起来你并不在乎杀戮。”
“我告诉过你我要审问他们。”
“哦。”
“让我们再试试。你会剪绷带吗?没问题?”
“已经剪过了。”
“很好。让我看看能不能把他们从死亡母亲的怀抱里拽出来。如果能,你的下一顿饭就得救了,对不对?”
“对。”斯蒂芬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埃斯帕跪坐在红头发旁边,他几乎已经是个死人了,只不过还剩了一两口气。那支箭穿透了他的肩胛骨,所以得动点小小的手术才能取出。在埃斯帕开始动手时,红头发呻吟起来。
“你想审问他们什么?”斯蒂芬问。
“我想知道他们几天前在什么地方。”埃斯帕说。他抓住箭杆慢慢地往外拔。
“在绑架我。”
“什么地方?”
“两天前。”
“不是什么时候,是什么地方。”箭取了出来,不过箭头很干净。埃斯帕给他缠上斯蒂芬剪下的布条,命令道:“拉着这儿。”
斯蒂芬心里作呕,但仍然照着做了。埃斯帕找到了另一条绷带,也缠了上去。
“在哪儿?”他重复问道,“拉紧点儿。”
“两天前,在国王大道上。”斯蒂芬回答。
“在哪段路?靠近威克德,还是福斯特?”
“我不太清楚。”
“那,他们抓住你前,你有没有经过枭墓?”
“那是一条河?我不敢肯定。”
“对,枭墓就是一条河,你不会不认识的,上面有一道石堤。好,可以放手了。”
斯蒂芬瞪着自己手上的血,目光有点打旋。“噢!你指的是朋特洛。奥丢莫?”
“我指的是我刚才的话。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古维特利安语。”斯蒂芬说,“一千年前修建了那道石堤的黑霸的语言。”
“怎么想到的?”
“我在出发前看过地图,黑霸地图。”
“你怎么会认为千年前的地图有用?”
“黑霸比我们画得好。要精确多了。我有一些副本,你要不要看?”
埃斯帕盯了他几秒钟,摇头道:“祭司啊,让我们再救一人。”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祈祷。
大鼻子要容易些。箭s进了大腿的肌r,没有伤到骨头。
如果瘦子他们一伙带着戴瑞格去了东方的枭墓,那他们绝不可能接近塔夫河的任何地方。那可能性已经不存在了。在他想好怎么处理这伙人之后,他意识到还是得去塔夫。
无论怎么决定,他都得走至少一天的路程。
没有办法。除非把他们全都杀死,然后让祭司自由。这是个诱人的想法。
“帮我把他们扶上马。”在治疗完毕后他说。
“我们去哪儿?“
“你会知道的。”
“我的意思是,修道院我会迟到的。”
“真的?我会为你悲伤难过的。”
“怎么—你在生什么气啊,御林看守?我没有对你做任何坏事。都不是我的错!”
“错?那是什么意思?或者那有什么关系?你一个人从维吉尼亚来,是不是?就带了几张地图在身上,是不是?”
“是。”
“为什么这么做?谁教你的?”
“普瑞逊。曼特这样做过,大概是一百年前,他写《安文侬》的时候。他说—”
“他说什么都无所谓。有关系吗?对你丝毫没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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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见习修道士(6)
“呃,就现在来说,是有点愚蠢,”斯蒂芬说,“不过这还不足以解释你对我这么粗暴的原因。”
是吗?抑或不是?埃斯帕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孩子看样子不笨,他会成为埃斯帕现在不必要的负担。而且,高人一等的语气跟低俗的乡下口音,也没能让他变得可爱些。
“我每年都会碰见几个你这样的人,”他解释道,“抛开荣华富贵在山间野外游荡不羁。不过经常看到的都是他们的尸骨。”
“你是说,我拖累了你?”
埃斯帕耸耸肩:“好了。我会把你带到安全之地的。”
“告诉我怎么走,我自己去。你救了我的命,我不想再麻烦你了。”
“反正我也得带着犯人,”埃斯帕说,“骑马跟着我。”
他准备上马。
“我们不把他埋了吗?”斯蒂芬指着瘦子问。
埃斯帕考虑了一会儿,接着走向瘦子,把他拖开十英尺远后,拾起他的手放于前胸。
“我们走。”他说,声音里有虚假的欢愉,“这是御林看守的葬礼。想说点儿什么话吗?”
“是的。这是个适当的仪式—”
“路上再说。天黑之前我们得去一些地方。”
与其他众多的祭司—还有男孩子—一样,戴瑞格似乎也有说不完的话。还不到一个小时,他便忘记了适才的种种斥责,开始喋喋不休地谈论起一些大而空的话题来—比如阿尔曼语与寒沙语的关系,维吉尼亚的方言,某些名人的功德是非等等。他给树木鸟雀山川起了一些又长又难念的名字,自以为高明得很,可谁也不明究里。他极想停下脚步来仔细地观察斟酌一番。
“又有一块,”他说,这已经是一个时辰内的第五次,“能不能稍稍等我一会儿?”
“不行。”埃斯帕回答。
“真的,就一会儿!”斯蒂芬下了马,打开簇新的包裹,从里面拿出一卷纸并撕下一页,又麻利地从挂在腰带上的小袋子里取出一块木炭。随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