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只凭他上次在树上听说刘祥道和上官仪的密语,再加上如今这些乱七八糟地迹象。并不能断定人家的真正意图,把事情搞大了必定难以收场。
老于终于缓过了气,嘴里忽然嘟囓了几句什么。耳朵最灵的李贤也只是捕捉到了其中的几个词语。隐约辨出是骂人地话,不觉莞尔。还不等他脸上那缕笑容消失,一只手忽然被人紧紧攥住,他低头见于志宁那面色一下子绷得死紧,赶忙低下头。耳畔传来了一连串吩咐,他一边细听一面点头,到最后不觉连声赞叹——紧要关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出了老于的书房。李贤顿时觉得这些天笼罩在头上地y霾一扫而空,整个人也愈发神清气爽,甚至兴致勃勃地找来王勃三人胡扯了一番诗歌的发展。一群人正兴致高昂的时候,忽然有仆人来报,说是李敬业和薛丁山来了。
远远看见李敬业和薛丁山并肩过来。李贤便和王勃三个打了声招呼,笑嘻嘻地迎了上去。果然。这两位都没料到他在于宅,脸上地表情要多古怪有多古怪。尤其是李敬业,眼睛瞪得老大不说。甚至还有落荒而逃的架势。而平时一向寡言少语的薛丁山瞥了一眼李敬业,忽然把李贤拉到了一边。而趁着这机会,李敬业一溜烟就窜进了于志宁的书房。
莫名其妙的李贤奇怪地问道:“敬业这是咋回事?”
“于大人上次去李宅和司空大人喝酒的时候,似乎把敬业大哥的婚事定下来了。”
薛丁山这句压低声音的解释一入耳,李贤先是一愣,紧接着差点没笑出声来。李敬业往日是最最讨厌拘束地,所以老大不小也没定下婚事,这下可好,居然被老于看上了?话说回来,老于似乎对王勃也颇为青眼相加,到底有几个孙女?
等等,于志宁和李绩联姻……这看似门当户对,但似乎有些名堂啊?
他还没来得及开动琢磨的脑筋,仿佛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薛丁山竟是张口又道出了一句让他惊愕莫名的话:“对了,爹爹如今终于不用在家闲着了,日前刚刚有旨意让他检校玄武门驻军。他已经向陛下禀明,今后若是你要学箭术,他一个人单独去武德殿后的演武场教你!”
李贤使劲吞了一口唾沫,终于消化了前后两条重大消息,心中着实是五味杂陈。当然,这都是好消息不是坏消息,问题是来得太突然,那种石破天惊的感觉太强……阿弥陀佛,总算噩耗不断地日子过去了!
他收拾干净心里头的胡思乱想,见薛丁山满面春风,不禁起了闲心打趣道:“小薛,阿梨如今和你还好么?怎么最近都不见你带着她出来逛?”
说到阿梨,薛丁山
红,旋即无可奈何地道:“她如今成天和屈突大姐那起,我自己都几乎连影子都看不到。听我爹说,她如今武艺节节看涨,要是我不好好练枪练箭,将来说不定就……”
说到这里,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忽然低声问道:“六郎,上回我和我爹……我爹是不是故意让我赢地?”
这小子居然现在才反应过来?李贤闻言气结,但这事薛仁贵都不说,他去拆穿不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当下他便装出一副茫然的模样,只消三言两语就搪塞了薛丁山。这时,他便瞥见李敬业从里头出来,那面色着实是凛凛然如对大宾。
“敬业!”
李敬业一看到李贤那促狭的眼神,便知道肯定是薛丁山把他卖了。没奈何叹了一口气,他便上去狠狠瞪了李贤和薛丁山一眼,这才没好气地道:“看你们两个幸灾乐祸地样子,别说是我,就是六郎还有你小薛,这婚姻大事也不是你们自个能做主的!”
他嘿嘿一笑,又语气沉重地加上了一句:“小薛除非给你那个阿梨找个出身,否则你将来必定得委屈人家做妾;至于六郎……”他上上下下在李贤周身看了一圈,忽然摩挲了一下下颌的绒须,满脸的幸灾乐祸,“六郎别以为你的婚事就已经敲定了,这事情陛下和娘娘决定了还不算,要是中间有哪个大臣跳出来,你就等着倒霉吧!”
“除了贺兰之外,许相公已经向陛下和娘娘提过,将来必定要把两个孙女中的一个许配给你;这些还不算,万年韦家、范阳卢家、阳郑家、清河崔家……还有杂七杂八很多家族,似乎都在打听你的事情。这还不包括和你交好的那些。我家老爷子还说,要是他有一个适龄的孙女,嘿嘿……”
李贤被李敬业的话吓了一大跳,但很快便醒悟到其中巨大的夸大意味,在这个五姓女比皇家公主更加吃香的年代,那帮子世家大族会来争抢他一个不是太子的亲王?笑话,他还不至于自恋到自个有几斤几两都不知道!
见李敬业对他的无动于衷很是失望,他便笑嘻嘻地耸了耸肩,转头一看,薛丁山同样是若无其事。显然,肯定是人家的老子薛仁贵给了什么承诺,否则以这一位可怜的木讷个性,只怕绝对是难以处置这种事的。
玩笑归玩笑,李敬业难免还是说了一会正事——比如说,被调到河南府的王汉超和韩全就要回长安了,似乎另有委派;李义府长流帯葜螅3?诔鲈雇铮坏胤焦俦松侠矗槐热纾罱继岢隽思菪衣逖舻亩椤芏灾孔爬罴u拿罚罹匆刀猿写笫履墙辛稳糁刚疲美钕鸵汇兑汇丁?br /
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办事!
三人正在那边闲话的时候,就只见一个仆人忽然疾步冲了进来,看也不看他们一眼,竟是径直奔入了书房。不多时,只听书房中传来砰地一声响,仿佛是什么东西跌在地上的声音。此时此刻,李贤来不及多想,三步并两步奔上前去,一推开门,就只见于志宁站在那里,老脸一抖一抖,说不清是高兴还是紧张。
那仆人见李贤进来,李敬业和薛丁山也跟着闯入,不觉面色微变。这三人当中,李贤是于志宁的弟子,李敬业是准孙女婿,至于薛丁山似乎也是常来请教学业问题的。忖度了这些,他也不多卖关子,行了一礼便直截了当地道:“沛王殿下,李大公子,薛公子,刚刚得到消息,说是有人弹劾李义府勾结海东贼人,谋害刘仁愿将军!”
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贤闻言几乎倒吸一口凉气,他讨厌李义府不假,也确实是他硬施手段把人弄下去的,但问题是,这该翻什么帐,不该翻什么帐,他心中却异常有数。所以刘祥道和李绩审理李义府的时候,都是那些老调重弹的罪名,李绩甚至还主动帮他杀人灭口隐藏形迹。
就是刘仁愿自个,虽说知道这事情和李义府有关,却也聪明地不发一言,那么,究竟是谁有那么大本事把这事兜出来了?
“是检校带方州刺史刘仁轨。”
于志宁的话终于解开了这最后一个谜团,一瞬间,房间中李贤看着李敬业,李敬业看着于志宁,而于志宁又看着李贤。唯有不明所以的薛丁山莫名其妙地站在那里,不曾领会这其中的玄机。
第二百四十九章 … 恐吓太子,老道献宝,却是偷j摸狗好材料
仁轨是什么人?早在李义府最最得势死大理寺丞,氏纳为妾侍的时候,便是这一位主审的此案。虽说因为得罪李义府几乎连命也丢了,可刘仁轨偏偏在充军海东的时候福星高照——主帅王文度在渡海的时候死了,结果李治一琢磨,大笔一挥便给了刘老头一个机会。
而这个六十岁的老翁得到任命之后,兴奋地大嚷一声“天将富贵此翁耳”,兴高采烈地接下了任务,结果连战连捷,竟是真的给他成就一番功业。之后辅佐刘仁愿更是智计谋略高明,谁也看不出这老头是第一次上战场。
即便是李贤,也曾经以为刘仁愿和刘仁轨是亲兄弟,直到和刘仁愿相交甚深,又了解了一些情况之后,方知两人是八竿子打不着,这名字的相似不过是巧合罢了。饶是如此,这个能文能武的老头依旧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还特意让刘仁愿回海东的时候带了一句话,谁知此次跳出来捅娄子的竟是这一位。
斩草要除根,打蛇打七寸,这刘老头还真的是把除恶务尽这一点演绎得淋漓尽致!他李贤固然是知道李义府已经蹦跶不起来了,但别人不知道,甚至还有人准备利用李义府的事情进一步做文章。他那位彪悍的老妈只是远离了朝堂一阵子,果然是人人都跳出来了。
嘱咐李敬业注意朝中动向,又告诉薛丁山转告薛仁贵,他得空了请这位新任“玄武门总管”喝酒,李贤立马打发了两人,和老于又嘀咕了一阵方才动身回宫——现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他实在希望自个能够在外头有一座府邸。这样就不用时时刻刻两头跑了。
风驰电掣进了安上门,他一跳下马便径直朝东宫而去。他一进东宫,便有相熟的内侍上来迎候,脸上似乎都有些不对劲。他一向多疑。见此情景立刻问道:“全都端着这幅脸色做什么,出了什么事么?”
好半晌,一个年纪最长的内侍方才哭丧着脸道:“早先上官太傅给太子殿下上课的时候。太子殿下忽然晕倒了。太医来过之后说是劳累过度,如今……”
一个“如今”还没说完,李贤便撇下了这帮家伙。旋风一般朝后头冲去。见李弘的寝室门口站着两个亲卫,他却不管不顾地推开他们径直闯了进去。而那两个亲卫想拦却没拦住,面面相觑了一会,索性帮忙拉上了门,同时认命地叹了一口气。
一进里间,李贤便瞧见那温柔旖旎地一幕——却是明徽半跪在床沿喂着李弘喝药,而他那位太子五哥虽说面色苍白,但表情显然极其受用。
“咳!”
李贤站在那里浑身不得劲。只得干咳了一声。与此同时,床上一男一女不约而同地转过了头,全都瞧见了他。结果,李弘才喝下去的药险些呛了出来,而明徽则是手一抖。一碗药汁差一点打翻在床上。好容易收拾齐全了,明徽赶紧上来行礼。担忧地瞧了李弘一眼,这才蹑手蹑脚地退了下去。
明徽一走,李贤立马上前几步一p股在床沿一坐。没正经地嘿嘿笑道:“亏我听说五哥你病了就急急忙忙赶了过来,谁知竟看到如此缱绻的一幕,看来我原本还该晚些来的!”
“罢了罢了,我知道说不过你。”李弘压根没有和李贤斗嘴地打算,之前那么多年,他也从来没在嘴皮子上讨到半点便宜,更何况是现在。他半支着身体想要坐直,但挪动了两下都不见成效,正要开口,却只见李贤主动帮了他一把,又拿起一个枕头搁在他的颈项下头。
“五哥,你年纪轻轻就这么孱弱,以后可如何了得!”
“身体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我有什么办法?”李弘苦笑一声,这才问道,“我这累倒不过是几个时辰之前地事,你耳报神不会这么快,来找我究竟什么事?”
“刘仁轨参奏李义府的事情,五哥你知不知道?”
李弘一听是这事,顿时松了一口气,面上更是露出了轻松的笑意:“原来你是说这个,一早上官太傅就告诉我了。李义府除名长流帯荩杀暇谷巳硕嫉p乃乩矗辛肆跞使斓氐溃慌滤牢薅皆倨鹬眨形奈湟膊挥玫p拇巳斯槔幢u戳恕!?br /
这番话原本就在李贤意料之中,盯着眼前这位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太子,他忽然耸肩笑道:“五哥,上官太傅告诉你这事的时候,应该显得志得意满吧?”
“j邪若是诛除,自然是应当高兴的。”李弘本能地回答了一句,见李贤面色不对,不觉疑惑地问道,“怎么,这有什么不对?”
此时,李贤深深吸
气,旋即连珠炮似的道:“父皇能把李义府除名长流说明心思已定不会更改,留也只是留着他一条命而已,也就是无足轻重。那么,那些朝臣一个劲地揪着李义府不放,究竟是为了朝廷社稷,还是只为了他们自己的安危?李义府死活是小事,但是,当初若是没有父皇母后纵容,李义府会这么风光?父皇没人敢质疑,但母后呢?”
李贤每反问一句,李弘的脸上便发白一分,临到最后已是半分血色也无。虽然是白天,但室内依旧点着几盏油灯,昏黄的映照在他苍白地脸上,显得格外斑驳诡异。好半晌,他才勉强驳斥道:“牝j司晨,原本就不是国之佳兆,母后代父皇决断政事,外朝有些议论在所难免……”
“这已经不是议论的问题,而是国本的问题!”李贤忽然站了起来,又急又快地在房间中踱了几步,末了在床沿坐下的时候,面上已经完全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五哥,老实对你说,父皇之所以会厌弃了李义府,是因为……”
他一五一十把当日李义府在御前嚣张跋扈地行径说了,见李弘听得咬牙切齿,他这才继续道:“为着此事,父皇着实气怒,一直到处置了李义府方才和母后和好如初。此时有人再度揭发出李义府的大罪,你说父皇会如何?你不要听那些士大夫地话把牝j司晨挂在口边,父皇身体不佳,你又资历不足,把政事全都交给宰相,不怕大权旁落?母后代劳一二只是权宜之计,哪里像外头人所说那样严重!”
李弘原本就是耳朵根最软的人,更何况李贤是他的弟弟,这一番掏心地话说出来,他渐渐心动,原本忽略到的一些问题也一下子窜上了心头。他八岁奉诏监国,虽不至于说什么威望,但阅历还是足够的,一想到事情闹大之后可能会招致的结果,他的脸色顿时愈发白了。
“你说怎么办?”
见李弘犹如踢皮球一般把问题踢了回来,李贤干脆朝前面又挪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事情不能闹大!”
话音刚落,李弘便在那里小j啄米似的连连点头,这便让李贤放下了心中最大一桩心事。要知道,他最怕这位太子五哥犯了执拗的脾气——当然,要是他一嗓子吼出,这事保不准就是上官仪这位风度翩翩仪表出众的宰相干的,那么,李弘十有八九把他赶出门去。
“五哥你既然正好病了,那么就千万别就此事表态,我自会想办法解决了。”
李贤起身欲走,还没到门口便听见背后传来了一声“六弟”,转头见李弘满脸复杂的神色,他便无所谓地笑道:“放心,山人自有妙计。”
把上官仪的一大靠山解决了,李贤便优哉游哉地出了东宫,结果刚刚进武德门,他便远远瞅见自个的武德殿门口似乎有人影晃动。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是谁,就只见一条人影迅疾无伦地窜了过来,临到近前便嚷嚷道:“沛王殿下,你可回来了。贫道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是郭行真?
李贤诧异地看了这道士一眼,见这寒冬腊月,郭行真额上仍旧是油光光的,一张脸却被冷风吹得通红,不禁心里直犯嘀咕。既然是找他的,那么在武德殿里头安心坐着等不好么?只不过他今天正好有事要问郭行真,当下打了个哈哈,便笑嘻嘻地把人请了进去。
坐定之后,等闲杂人一走,郭行真便从怀里头掏出一瓶玩意,神秘兮兮地往桌子上一搁。见他这架势,李贤不禁愈发迷惑了,本能地指着那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迷药。”
李贤犹如火烧p股一般一下子跳了起来,看向郭行真的目光更是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难道这道士果然只是个神g,靠着这些东西招摇撞骗?
“这是贫道为太子合药的时候无意中调配出的,结果就那么一丁点,我几乎昏睡了两个时辰!要说这合药炼丹的功夫,还没有几个人能及得上贫道!”郭行真却没注意李贤目光有异,满脸得意洋洋,但不多时便沮丧了下来,“我用这配方调制了两瓶,原本准备放在那里备用,谁知道竟是被人偷去了一瓶,真是晦气,索性就把这一瓶剩下的给殿下带来了!”
李贤闻言气结,上次屈突申若送给他的那玩意,已经证实是用来爬墙的。如今郭行真又送他迷药,敢情他以后偷j摸狗的装备都齐全了?
第二百五十章 … 偷j摸狗见神仙
行真巴巴地在武德殿等了李贤大半个时辰,当然不仅宝。几句玩笑一过,他便立刻回归正题。他说的不单单是武后心绪不宁的情况,还有他最近两天又撞上那位高人的情形——那位高人竟然说,原本一年之后的劫数,如今竟是已经开始了!
如果说李贤一开始并不怎么相信郭行真的话,那么现在,他就着实感到心惊r跳。目前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全都凑在了一块,确实有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而由于郭行真出入含凉殿做法事,万一牵扯其中,很可能结局不会太妙。可是,世界上真有如是高人能够慧眼看破玄机?
要是真有这样的人,岂不是居上位者都能趋吉避凶,那这天下岂不是贵者愈贵,贱者愈贱?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问道:“老郭,我还一直没问过你,那位高人究竟是谁?”
郭行真面露为难,但见李贤瞅着他不放,他只得往左右看了一眼,最后咬咬牙低声道:“殿下,非是贫道不说,实在是干碍重大。唉,在寻常人眼中,那是个死人,都死了好多年了,可是,贫道偏偏和他有缘,三番两次遇上,这固然是好事,但知道自个的祸福……”
李贤的胃口已经完全被郭行真吊了起来,见这一位还在那里罗罗嗦嗦地踌躇,他不禁分外不耐烦。可以前他固然是没事求着郭行真帮忙,现在却着实用得着这个道士,因此不得不耐着性子等人家自吐玄虚。
“是袁天罡袁真人。”
噗——
李贤忍不住一大口茶水喷在地上,脸上神情要多古怪有多古怪。就算他记性再差,有两个名字却是绝对不可能忘记的。一个是袁天罡,一个是李淳风。在乱七八糟的传闻中,这两个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再加上能掐会算。根本就是陆地游仙那一类人物。他大多数精力都放在内宫外朝,竟是忘了这两个知名人物
思量片刻,他竟是忽然喃喃自语道:“袁天罡有了。那李淳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