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此话。李贤自是如蒙大赦赶紧走人。而他前脚刚走,阿芊便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笑,见武后朝自己看来,她慌忙裣衽解释道:“娘娘真是神机妙算,殿下刚刚似乎是看中某位千金了。奴婢适才去服侍的时候,就只见他大醉醒后,头一件事就是懊恼。结果,奴婢把娘娘的话一说,他立马就高兴得什么似的。”
“哦?”这下武后倒是真没料到,她只以为儿子早先遇到什么不顺心地事。哪曾想是为了一个女人。须知李贤见过的美女也不算少了,个个都是顶尖的绝色。真正论起来,今天坐在这里的那些千金除了家世。并没有其他出色之处,除了……
想到那巧妙绝伦的构思,她便唤来内侍再次取出刚刚房夫人所送的扇子,展开再次细细查看了一会。这才若有所思地舒展开了眉头。要说出彩,刚刚那些名门千金赋诗的时候,李贤并不在,由此可见,此事多半着落在那房芙蓉身上。
“制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
轻轻吟了一句。武后心中便隐约有了计较。而旁边的阿芊也顿时醒悟过来。眉眼间闪过一丝妒嫉。但旋即隐没了下去。
李贤抱着个卷轴回到仁寿殿正殿,却只见这里的宴席也几近尾声。作为压轴大戏的教坊百人大舞正在上演。由于这是新排地舞剧,所以群臣也大多看得入神,并没有多少人注意他。然而,他这一露面,立刻被眼尖的李显看见了,而这位莽撞地周王立马大嚷了一声:“六哥,你好狡猾,哪有你这样逃席的,居然一去就是近两个时辰!”
这一声嚷把李治给唤醒了,虽说先前和武后通过气,但他却没料到李贤一去这么久,此时见李贤捧着一个卷轴,也就把歌舞给抛在了脑后,顺手把李贤招了过去,旋即含笑问道:“在你母后那里骗了什么好东西来?”
“这是母后兴头上就给题地字,儿臣准备回去挂在书斋里头!”
李贤把那长卷展开,又唯恐老爹看不清楚,令王福顺掣了另一头。这时候,座位靠前的不少大臣都发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在那里张望。太子李弘索性带着两个弟弟来到了御前,一块端详着那长卷上的淋漓墨迹。而李显趁人不注意,狠狠用手肘撞了一下李贤。
“母后真是偏心,就从来没看过她写什么好东西送给我!”
这时候,李治终于读完了那首诗,忍不住感慨道:“这字固然是好,但这诗绝非后廷那些夫人所作,大约又是贤儿你献丑了!好是
不过这‘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其中意味太浓,最后两句也有些愤世嫉俗的味道。你小小年纪,狂放倒也罢了,颓丧则大大不可!”
李贤见老爹如此明察秋毫,赶紧把刚刚在武后面前编出来的谎话又复述了一遍,言道那两句是某个叫做李太白的落拓书生所作,其他的乃是他补的,这才糊弄了过去。等到歌舞完毕,李治少不得又拿这幅字对群臣炫耀了一番,那表情就和寻常男子一样,赫然是因为妻子和儿子地能干而满脸自豪。
好容易等到宴席散去,出宫地时候李贤却被许敬宗逮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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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晚上喝了不少酒,许敬宗地脸上红彤彤的,但笑眯眯地眼神一点没变,张口就夸赞道:“殿下可真是有本事,这样一首诗出去,还怕那些少女不动心?俗话说,少女怀春,强说离愁,你这首诗可谓是敲在人家心坎上了!”言罢他竟是转身就走,步履矫健飞快,那身板竟是健朗得和年轻人似的。
李贤见老狐狸跑得飞快,也无心追上去冷嘲热讽两句,索性随他去了。出了右掖门,骑马回到自己家,他方才得知屈突申若和贺兰烟都没有回来,那脸色登时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虽说打过招呼,但这种离家不归的事情,甭说小丫头从来没有过,就是大姊头,从住到太真观开始,也从未有过夜宿别家的记录,今儿个难道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老盛回来了没有?”
他这句话刚刚出口,说曹c,曹c就到,就只见外头一阵风似的冲进来一个人,不是盛允文还有谁?只见这位硬汉满头大汗,深吸了一口气才解释道:“殿下,贺兰小姐和屈突小姐从徐家出来之后,谁知竟是遇到了几个匪徒。好在她们都不是弱质女流,又有霍大哥他们跟着,现下已经把人送到了洛阳县衙,听说屈突大小姐正在大发雷霆。”
李贤一惊之后,忍不住便有一种暴笑的冲动——别说屈突申若这女暴龙,就是小丫头在屈突申若的调教下,武艺还不是节节见涨,这洛阳城之中居然还会有不长眼睛的匪徒去惹她们?然而,下一刻盛允文说出来的话,却让他一瞬间沉下了脸。
“我虽说只是从霍大哥手下的人中听到一个大概,但似乎这次袭击很有些蹊跷。那些匪徒都不是本地人,而且下手极狠,不像是那种为了劫财或是绑架的人。总而言之,殿下最好去洛阳县一趟,我也不知道贺兰小姐和屈突小姐是否有什么损伤。”
虽说已经是快要宵禁的时节,但听盛允文这么一说,李贤哪里还耐得住性子,把那长卷顺手塞到阿萝手上,他便立刻不管不顾地冲出门,上马就是狠狠一鞭子疾驰了出去。除了盛允文见机得快,其他随从竟是谁都没料到他如此性急,半晌才纷纷出门去追。
而阿萝瞅了瞅手中的长卷,又望了望大开的门,没奈何苦笑了一声。那两位最好別出事,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怕是这位主儿就得把整个洛阳城翻过来。
可是,又有谁会吃饱了没事干在太岁头上动土?
阿萝想不明白,李贤照样想不明白。这骑在马上吹着热乎乎的风,他只觉得整个人说不出的烦躁。一声声沉闷的闭门鼓已经响了起来,路上已经少有行人,于是他愈发加快了速度,风驰电掣一般地卷过新中桥,直奔毓德坊洛阳县衙。
洛阳县衙内此时正j飞狗跳,上至洛阳令冯子房,下至令史差役,个个都是忙得脚不沾地,忽然听闻沛王李贤来了,顿时又是一团乱。
李贤一进门见是两个年轻的县尉,却不见冯子房,登时沉声喝道:“你们冯大人呢!”
“冯大人……正在后头和大夫说话……”
一听大夫两个字,李贤登时面色剧变,立刻旋风似的冲去后院。很快,他在差役的指引下找到了那间僻静的客房,一推门进去,他就看到小丫头脸色蜡黄蜡黄地躺在榻上,屈突申若则是手腕裹着白布,那恶狠狠的表情仿佛要择人而噬一般。
李贤看都不看一边脸色苍白的冯子房一眼,径直冲上前去,先是看了看屈突申若左腕,随即一p股坐在榻边,一字一句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第三百七十一章 … 来自黑暗中的逆袭
贤儿!”
自打懂事开始就顺风顺水的贺兰烟哪里曾经受过这样的惊吓,此时一看到李贤,她鼻子一酸,立马掉下泪来,一下子扑进了李贤的怀中。好在她还知道周围有别人,很快就松开了手,使劲擦了擦脸,这才把适才的惊险情形一一道来。
原来,她和屈突申若从徐家出来,又四处逛了一圈,眼看街上行人日少就准备回家,谁知在走到上林坊附近的时候,忽然遇到了一伙贼人暴起袭击。虽说她和屈突申若都带了兵器,但猝不及防下都只有招架的份,接下来若不是霍怀恩的援军来得及时,只怕屈突申若还能自保,她便是铁定没命了。
李贤愈听脸色愈难看,最后方才追问小丫头是哪里受的伤,却不料她吞吞吐吐就是不说。没奈何之下,他只得朝冯子房使了个眼色,看到这位洛阳令心领神会地出了房间,他这才加重了口气又问了一句。
此时,屈突申若冷着脸抢过了话头:“别问了,贺兰的伤在大腿内侧,背上也划开了一道口子,好在都不算重,我已经问大夫要了金创药替她包扎过了。都是我过于托大,否则若是多带几个护卫,也不会有这种事!贺兰,你放心,若是不能从那些贼子口中问出主谋来,我屈突申若四个字就倒过来写!”
见大姊头怒气冲冲撂下一句话转身就想走,李贤连忙蹦了起来。一把拉住了她地手腕。谁知这一下抓上去,他立刻听到了一声轻呼,再一看自己的手竟是抓在了那层白布上,他登时心道不好。
果然,下一刻就只看到那白布上渗出了殷殷血迹,他顿时更觉尴尬。四处一扫却没看到包扎伤口的东西,只得红着脸连连道歉,旋即正色道:“申若姐,你如今有伤在身,外头的事情我自会让人去盯紧,你不用c心,还是和烟儿一起好好将养要紧。”
“一点小伤,哪有那么金贵!”屈突申若径直掏出一块帕子。仿若无事地包裹扎紧了,这才朝床榻上的贺兰烟投去了歉意的一睹,面色亦是变得前所未有地郑重。
“我并非信不过六郎你,只是这袭击着实来得蹊跷。洛阳这些年从未发生过这种案子,足可见冯子房治理洛阳还是尽职的。今次那些人一上来就下杀手,现场更是死了五个人,逮到的活口只有三个,看情形也不是那么容易审出来的。我屈突申若虽说招摇,但自信和别人没有这样的深仇大恨,而他们对贺兰下杀手则是更没有道理。”
“他们绝对是一心一意要杀了我和申若姐姐!”
李贤忽地听到小丫头说话。一转头见贺兰烟在那边咬紧嘴唇,说话却是斩钉截铁的,心中顿时一颤。若不是他正好派了霍怀恩跟着。今次只怕他会毕生后悔!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了出来,他便不容置疑地吩咐道。
“你们两个都已经伤了,先在这里好好休息再说,这件事情有我!”见屈突申若一张口似乎要反对,他便沉着脸堵了回去。“女主内男主外。你受伤险些丧命。若是还要你自己找回场子,我这个男人有什么用!贺兰。看好你申若姐姐,别让她逞能!”
逞能!屈突申若长这么大,从来都是寻常男子仰视的对象,从来就没有男人做得到而他做不到的,被人说逞能更是头一次。呆呆地看着大门在自己面前关上,她不由恼羞成怒地冷哼一声,才想追上去,就听到后头传来一个声音。
“申若姐姐!”贺兰烟半坐了起来,龇牙咧嘴了一会,竟是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就是太好强了,这种事情,交给贤儿去处置不好么?你没看到么,刚刚他一进来看到你手腕上那圈白布,脸都一下子青了。若是让他知道你受伤不止这么一处,只怕要更担心呢!男人有男人地担当,申若姐姐你要是把他出气的机会抢了,他那满肚子邪火朝谁出呢?”
屈突申若被贺兰烟一席话说得心下暗动,尤其当听到那句“脸都青了”,她的面上更是少有地露出了红晕,最后才没好气地瞪过去一眼:“口口声声地男人有男人的担当,你这么信六郎,将来可提防自己被吃得死死的!男人都是说一套做一套,哪里能够轻信?”
贺兰烟此时也完全忘了身上伤痛,竟是做了个鬼脸:“咦,申若姐姐若是不相信他,怎么会住在太真观,就不怕他监守自盗么?”
“好你个小丫头,居然嘲笑我!”
屈突申若恼羞成怒地在贺兰烟身边一坐,伸手便要去捏小丫头的面颊,贺兰烟自是躲避不迭。若是平日这般玩闹自是不打紧,怎奈两
都是身上有伤,这么一牵动,竟是同时痛呼了一声,成了一团。
李贤自然不知道此时此刻房间里已经是愁云尽去,他如今这肚子里正窝着一团无名火。所以,问过冯子房之后,当听说那三个凶犯已经分别看押在了单独的地牢,他立刻提出要见。虽说事关重大,但冯子房如今最大的愿望就是事情能按下去,自是李贤说什么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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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中自是弥漫着一股霉臭的味道,四壁也只有火炬照明。昏暗的火光照耀在墙上角落中地十八般刑具上,更是烘托出几分y森森的气氛。李贤顺着石阶下来,又走过长长的甬道,就看到前头一溜烟三间牢房,每间关着一个人,都是赤身l体地被镣铐锁在木架子上,身上地伤口似乎都上了药,顿时转头看了看冯子房。
“你这些属下调教得不错,若是没有活口,这案子就没法审了!”
冯子房原以为李贤要斥责他医治贼人,谁知竟是得来了一句赞扬,连忙谦逊了几句。而他身后的那些刑吏更是个个面露喜色,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若是在自己家里用私刑,李贤自然是交给盛允文,然而,此时有那么多专家在,他当然不打算剥夺人家建功的机会,再说,盛允文若要清白出身,让人知道精擅用刑不好。
当下他便转过身,伸出了三根手指头:“第一,我只想知道幕后主使,但求他们招供,其他不论!第二,这是行刺皇亲的大罪,我要你们守口如瓶,不许透露半个字;第三,若是能问出我想知道的,每人赏钱一百贯!”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一会儿,地牢中便传出了鬼哭狼嚎的声音,让人听了就直冒凉气。李贤心中怒火正盛,竟是干脆在居中地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倒是冯子房走也不是,留着心中更难受,最后只得讨饶地对李贤躬了躬身。
“沛王殿下,我……”
“这一次事发突然,和老冯你没有关系,能捂住我自会替你捂住。若是闹大了,我自然会去和父皇母后说明,你这个洛阳令这些年着实辛苦,我会设法替你挪挪窝。”
这承诺一下,原本心里惴惴然地冯子房登时大喜,他原本还在暗叹自己时运不济连连倒霉,谁知竟是因祸得福!千恩万谢之后,他自是打消了去意,犹如标杆一般站在李贤身边,那鬼哭狼嚎地声音仿佛在一瞬间变成了绕梁之音。
用刑重在攻心,三个活口虽说都关在这地牢,但地牢却有三间,所以情形各有不同。居中的那间是十八般刑具尽皆施为,但只听那倒霉地家伙从最初的男高音式嚎叫到最后嘶哑的哼哼;左边那间则只是差役在问供,却是根本不曾用刑;至于最右边那间,但只听皮鞭噼啪作响,却只能隐约听到咿呜的声音,安静得有些骇人。
里头在用刑,李贤也在外头用排除法一个个列举自己的仇人。长这么大,他的仇人并不多,最后只能把稍有嫌隙的人一块列上去,方才勉强凑成了一张名单。
贺兰敏之?不可能,这只会说不会练的家伙连出大门也得他点头,一没权二没钱,再说他也没道理害自己的姐姐。
上官仪?老上官现如今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第一宰相当得舒服惬意,绝对不会出这种昏招。再说,老上官想必很清楚,上次他是帮忙,而不是害人。
越王贞?那位叔父在封地兴许还能呼风唤雨一下,就算报复也顶多是对他不利,没道理牵连无辜。尔钦陵?那个吐蕃家伙如今正和手下在长安和礼部官员商谈和亲事宜,不至于把手伸那么长。
那么,是金明嘉或是泉献诚?也不太像,虽说大唐有什么事情就归于高句丽和新罗,可掂量如今的时势,这当口无论是高句丽还是新罗都没道理弄这么一出!
翻来覆去想不出道理,他自是愈发烦躁,倏地站了起来,来来回回踱起了步子。就当他走到第九圈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人从左边的那间牢房冲了出来。
“招了,那家伙招了!”那差役双手将供词交到李贤手中,然后满脸兴奋地道,“他说是文佳皇帝座下,此番他们一共二十人潜入洛阳,就是为文佳皇帝报仇的!”
文佳皇帝……历史上有这么个皇帝么?听了这话,李贤顿时更加糊涂了,再看盛允文也同样是满脸茫然。倒是冯子房比他们见识广阔,此时立刻惊呼道:“竟是陈硕真余党!”
第三百七十二章 … 毒蛇的獠牙
州陈硕真之乱,是李贤出生之前的事了,也难怪他一有。然而,冯子房那时候却已经是县尉,对于这少有的女子造反自然是记得清清楚楚。见李贤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他干脆就把当年房仁裕率军平定陈硕真之乱的情形一一道来,顺便点出其中的重心——当年陈硕真正是号称文佳皇帝,和此番贼人招认的一模一样。
此时此刻,李贤着实感到瞠目结舌。这唐朝就有女人造反,还曾经称皇帝,这还真是新鲜,要是真正算起来,这陈硕真岂不是中国第一个女皇帝?荒谬归荒谬,他还是认认真真盘问起了此中细节,最后不禁冷笑了一声。
“这睦州造反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就算有余孽存活下来,想的也应该是隐形埋名好好生存下去,绝对不会傻到来碰钉子!你既然说陈硕真当初就已经枭首示众,早就破了她宣扬的圣母之名,怎么还会有人十几年如一日地想着给她报仇?再说,那三个贼子才几岁,陈硕真造反的时候,只怕他们还是孩子,找这么一个借口,以为我李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