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和副帅如今都没空。有空了自然会来见你,你就安心等着吧!”
不死心地赞婆第二天又提出了要见李贤或是契苾何力地要求,然而。那送饭的人仿佛是得了嘱咐,竟是有如聋了哑了一般,二话不说撂下东西就走,丝毫没有和他罗嗦的意思。
直到这个时候,赞婆方才觉得自己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他在吐蕃地位尊贵,也不知道把多少平民奴隶。或是和噶尔家族作对地贵族投入过牢窟之中。如今真正品尝到这种绝望孤寂,简直是要发疯了。
赞婆哪里知道,李贤还算是额外优待他,这地牢里头好歹还有一支照明用的火炬,否则若是纯粹黑暗一片,只怕他更加支撑不下去。这王宫地牢本就是吐谷浑王昔日囚禁政敌或是贵族的去处,在隐秘的地方都设有窥视孔。看似没有人来见他,但其实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从旁监视。就是担心这个身份不寻常的俘虏死了伤了。
用李贤的死命令来说,那就是只能把人关着,磕了碰了都不行!
“听说噶尔家族几兄弟之间很是和睦,若不是他们彼此同心。也不可能把国内那些贵族压得死死地。要是这赞婆死了,只怕会激起噶尔家族同仇敌忾之心。到时候什么好处都捞不到,所以一定得看好了!”
李贤的眼睛终于离开了窥视孔,又命人将其掩上,一转头见屈突申若在后头抱着双手笑吟吟地看他,便耸了耸肩说出了如是一番话。此时,另一边终于传来了一声干咳,却是独孤卿云。
独孤卿云仿佛没有觉察到自己此刻站在这里有多碍事,搔了搔头就地问道:“殿下,明天真的要把那个富萨尔送走?”
“那只不过是说说罢了,把人送走了,我找谁去要钱?”李贤晒然一笑,又用拇指指了指地牢的方向,“三千吐蕃俘虏都未必及得上一个赞婆值钱!”
“可是……”
独孤卿云想提出自己的意见,可忽然感到自己对于打仗擅长,但是对于大局的把握组织能力却实在不够,竟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一个“可是”之后竟是说不出话来,好容易才憋出了一句话。
“殿下一面和那些吐蕃没庐氏的人打交道,一面又准备以赞婆要挟钦陵,这是不是……”
屈突申若接过了话茬,似笑非笑地对独孤卿云眨了眨眼睛:“独孤将军应该知道兵不厌诈,既然战场上可以坑蒙拐骗不择手段,这战场下何尝不可?噶尔家族若是独掌大权,固然是要对外进兵来确保他们在国内的威信,可一旦噶尔家族下台,没庐氏和娘氏这样地贵族上台,何尝不会采取同样的手段?”
见独孤卿云一瞬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李贤便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浑然不觉他一个不到二十岁地毛头小子开导一个年近四十的将军有什么不对。
“打仗地事情完了,斗心眼的事情还没完,独孤将军你这几天辛苦一些,大约再过几天,钦陵也必定会派人过来!”
富萨尔第二天当然没有走成,几乎是一看到前来“送”他的唐军将领之后,他立刻连珠炮似的说出了一连串价码——三百两黄金变成了金银器皿一千件,除此之外还有牛马羊若干,美女若干等等。负责“押送”的独孤卿云听着这家伙的语速,心
感到古怪。
他娘的怎么全都给雍王料中了?
奇怪归奇怪,他还是站在那里假装犹豫了一段时间,然后方才令人关上房门,匆匆前去找李贤。而李贤一大早就被霍怀恩和盛允文硬叫了起来,正在听两人汇报的当口,又见独孤卿云满脸兴奋地冲进房间,哪里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独孤,你知道没庐氏为何要赎回三千俘虏么?”
不等独孤卿云回答,他便哈哈大笑了起来:“吐蕃虽然如今占地日广,但真正久经训练的士兵却不多,若是动员全国青壮,大约也就是十五万人,先头五万军马打了败仗,除了我们斩杀和俘虏的那些,收拢的溃兵都被钦陵带回去镇压局面了。这些战俘都是属民。战场上固然得听主将地指令。但并不是尔家族地私兵,这次赎回去就能用着和噶尔家族对着干。他们不确定我们究竟俘虏了多少人,所以才只提出赎回三千!”
“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他们与其临时拉青壮来硬抗钦陵,还不如把这些算是精锐的士兵赎回去,好增加胜算?”
独孤卿云猛地一拍脑袋,这下子终于完完全全明白了,但一想到用战俘筑城修路地方便,又想到放虎归山养虎为患这两句俗话。眉头不禁又是一皱,遂把担心吐露了出来。
李贤的回答却很是轻描淡写。
“谈判归谈判,这俘虏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这富萨尔算不上一号人物,初步意向就算达成了,怎么也得让他把大人物带过来让我见见!听说钦陵如今的日子不太好过,那些贵族抵不过他的兵,就把小赞普拉出来当作号召。听说已经有不少忠于王族的兵将投了过去,两边正好势均力敌,一时半会东风压不倒西风,西风也压不倒东风。这一万多俘虏就很金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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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契苾何力袖手不管这件事,而李贤向远在长安的大唐朝廷发文。声称要以仁德之心善待俘虏,得和吐蕃进行友好谈判交涉,于是,这处置俘虏地大权便由李治亲自颁旨送到了李贤手上。至于那些担心西北战事没完没了的老臣也都松了一口气。
反正李贤承诺不杀俘,他想要怎么处置就随便他去好了,只要不打仗就好!
树敦城保留唐军五千,伏俟城驻军三千,剩余的就逐渐从州撤出。如今吐蕃没心思打仗,吐谷浑是没实力打仗,驻扎大军要消耗大量钱粮,李贤自己也觉得不合算,自然是不会强自拉着四万大军不放。就算真的打起来,以树敦城和大唐陇西的距离,调兵或是退避都是很方便的事。
而李贤口口声声要善待的战俘,那些被他称为金贵的战俘,如今地日子却是苦并快乐着。吐蕃的兵不是常备兵,军官是贵族,而兵士都是属民出身,平时不打仗也得干活维持生计,并不怕什么苦活累活。先头被李贤那个下马威饿得半死不活之后,最近他们的口粮又稍微放松了些,而李贤又适时放出风声,说是吐蕃有人要赎回三千战俘。
这从未听到过的新鲜事让大批俘虏极其振奋。眼看前几日几个逃走地人很快就被唐军追回来,当场枭首示众,那脑袋至今挂在旗杆上,不少人也绝了逃跑心思。如今再听说只要表现好能够回去,谁不肯卖力干活?于是一夕之间,无论是筑城还是修路的效率陡增一倍。
“这是不是该称为画饼充饥?”
眼见李贤只需动动嘴就有人去忠实执行计划,眼见富萨尔在那里天天往上加价码,眼见钦陵地特使被堵在城外上窜下跳四处走门路,眼见那群吐蕃战俘个个爆发出了巨大的潜力盼望着回家,屈突申若不得不承认,李贤这惫懒的家伙只要肯想主意,那确实是有的是人倒霉。
“这饼不仅仅是纸上的,而是近在咫尺,仿佛立马就能够到,那些原本已经绝望的人能不生出希望么?这战场下头和战场上面一个样,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李贤笑眯眯地抓住了屈突申若的手,趁势又加了一句:“若不是我攻破了你的心,我敢向你求婚么?”
屈突申若没想到李贤兜兜转转居然回到了自己身上,顿时为之气结,使劲白了他一眼:“好了,少卖弄你的贫嘴,听说钦陵的特使就差没抹脖子表示诚意了,你也别晾人家太久!”
“晾着他算什么?就凭钦陵当日敢对你和贺兰下手,我就是晾他几年也不过分!这次抓的那是赞婆,如果逮到的是钦陵,我就算拼着功劳王爵都不要,也非宰了他不可!”
一瞬间,李贤的嬉皮笑脸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咬牙切齿的怒色。旁边的屈突申若先是一怔,随即露出了一个妩媚的笑容。冲冠一怒为红颜,这话还真是动听。
第四百零九章 … 悠闲人也有烦心事,为嫁娶李六郎问计
苾何力负责安抚吐谷浑王族贵族;程伯虎薛丁山闲来意回长安,遂干脆接过了帮忙调教李贤亲兵的任务,成日里只听演武场喊杀震天,鼻青脸肿灰头土脸的大兵随处可见;陆为和杜元中负责和两拨不同的吐蕃人谈判,权衡两边提出的条件;独孤卿云和辛文陵忙着安抚将士的思乡情绪,同时发放过年的犒赏;黑齿常之正在熟悉自己的兵;阿梨和屈突申若则是带着三百契苾何力给的精兵摸排吐谷浑的人口牛羊土地情况,顺带游山玩水。
总而言之,这辞旧迎新的时节,上上下下都忙忙碌碌地干着自己的活,就连王宫的厨娘仆役也忙得脚不沾地——仅仅是王宫中这些大小贵人的饮食,就足够他们头痛了。
闲人倒也不是没有,卸下了凉州道行军元帅,却又当上了凉州安抚大使的李贤,如今就在温暖的炭火旁,抱着一块羊皮毯子打瞌睡。
这可是正宗藏羚羊的皮,用秘法硝制而成,虽然比不上后世价比黄金的藏羚羊羊绒披肩,但也是御寒的好东西。这年头藏羚羊可不像后世这么稀少,此次钦陵的特使一出手就是数百块毯子,李贤自己留下一批,又转送了长安几件之后,大大方方地给全军上下的将校都发了个遍,剩下不够数的便又命人向那特使讨要,丝毫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就在昨天,他老爹老妈从长安派来了慰问团,虽说打着劳军的名义。但主要却还是两位至尊放不下他这个儿子。送来的御寒衣物足足有一车,另外还有不计其数地内服药材和外敷伤药,此外还有太医一人。为他进行了全身检查,确定真地没有损伤之后,大老远跑来树敦城的王福顺方才松了一口气。
当然,爱屋及乌,契苾何力这位帮忙打了胜仗的副帅同时也捞了不少好处,自独孤卿云辛文陵黑齿常之以下。众军校都得到了来自皇家地赏赐,个个皆大欢喜。就连李贤才收了不久的便宜徒弟慕容复,也不知怎的被帝后惦记上了,一跃当上了右领军员外将军,一个五品官稳稳当当到手了。
“师傅!”
听到耳边传来这样一个声音,李贤懒洋洋地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着浅绯官服的少年,不觉一愣。好半晌才认出这是慕容复,更是一下子呆住了。
“你这是……”
“雍王殿下!”
这时候,王福顺方才从慕容复的背后闪了出来,笑吟吟地向李贤行过礼后。方才解释道:“皇后娘娘听说殿下收了个徒弟,心里很是喜欢。再说,这苏卢末王子乃是吐谷浑王子,按照惯例可以授予我大唐官职,所以此次干脆就让小人连官服一起送来了。啧啧,果然是人要衣冠,如此看起来,哪里还有番邦人气象,分明是大唐美少年!”
李贤被王福顺一番话说得忍俊不禁,再看慕容复穿着那官服几乎连手往哪里搁都不知道,顿时更是笑得直打跌。
话说回来,他那老妈还真是什么都没想到了,就连这点子小事都记在心上,这样地心思真是旁人不能及。
他一边想一边冲慕容复点了点头,后者立刻如蒙大赦溜出门去,显然是准备去换下这身衣服。
“老王,听说蓬莱宫含元殿落成了,唉,那么风光的场面,我却没看到,真是可惜!”
既然单独把自己留下来,王福顺知道李贤必有话说,一听到这开头语,顿时惟有苦笑。风光的场面……要是这位雍王上书请求献俘阙下,这场面恐怕会更加风光,可李贤却好,偏偏愿意窝在这苦寒的地方,和一帮番人耗时间!
“含元殿比太极殿更加雍容壮观,殿下回长安之后就能看到了。对了,长安安定坊的沛王……不,是雍王第已经落成,虽然比不上殿下在洛阳修文坊的住处,但胜在小巧精致,贺兰小姐喜欢得不得了!”说到贺兰烟,王福顺不由瞥了一眼李贤,又小心翼翼地说,“本来这回贺兰小姐也要跟来的,荣国夫人死活拉住了她,又有娘娘从旁相劝,她这才作罢。”
小丫头那性子,还确实只能是武后或是荣国夫人才能拦住!
李贤长长舒了一口气,一想到自己已经向屈突申若求婚,不禁又有些心虚。可这种事情,写在信上怎么都说不清楚,更不能让人带口信,一想到回去之后得大费唇舌,他顿时感到一个头两个大。
“皇后娘娘还让我问殿下,究竟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太子殿下六月就要大婚了,殿下千万别连这大事都赶不上!娘娘还有一句原话……”王福顺
了一口唾沫,这才乍着胆子道,“娘娘说,殿下的冠了一回,要是今年再推迟,那您大婚地事情也不用提了!”
冠礼意味着成年,成年意味着大婚。就好比李敬业冠礼之后立刻成婚一样,与其说李贤是热切盼望着冠礼,还不如说他是异常希望能够早日和贺兰烟成婚,也好避免夜长梦多。所以,武后这赤ll的“警告”无疑让他感到背上一寒。
然而,一想到他先前对屈突申若的承诺,他还是在心底里打点了一下,旋即命王福顺上前。王福顺从未见李贤如此谨慎过,还以为是什么大事,遂战战兢兢地上去两步,可当他听到李贤的问题时,一下子便傻了。
“一个亲王能娶几个王妃?”
“……”
王福顺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着实被李贤地问题问呆了——亲王立孺人娶滕纳妾都可以立几个,可是,这娶王妃还能娶两个?张口欲答的一刹那,他眼角余光忽然扫见门口地一个人影,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吞了回去,旋即想到了一个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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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那位主儿不会是屈突申若吧?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他立刻搜肠刮肚地找遍种种先例,最后赔笑道:“按照惯例,亲王娶王妃一人,王妃封国夫人,不过,古有娥皇女英,想来这亲王娶二妃……”他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不妥当,遂硬着头皮道,“殿下,这事情我不知该怎么说,您若是真的……不如我回去问问皇后娘娘?”
见李贤盯着他满脸不豫,王福顺不禁暗自叫苦,转念一想计从心来,赶紧又提议道:“其实,王妃就是国夫人,殿下若是真的有心,不妨找个由头将另一位也册封为国夫人,另辟宅邸,如此一来……”
“馊主意!”
李贤二话不说就打断了王福顺的话——这越听越像是历史上他那位老爹安排韩国夫人和魏国夫人的故事,可是,他要是把大姊头小丫头安排在一起,麻烦兴许还少些,要真的敢一个正宅一个外宅,那就是自讨苦吃了!
“算了,你回去代我问候父皇母后,向我母后提一声,就说我想先迎娶贺兰,再迎娶申若,这事情究竟该怎么办!贺兰和我从小一块长大,我答应了会一生好好待她,自然不能相负;但申若亦是帮了我无数的忙,这一回甚至生擒赞婆,我也不能负她!”
门外的屈突申若原本是想来找李贤说话,谁知正好看到王福顺先进去,又因缘巧合听到那一句,顿时更不好闯进去了。此时,听到李贤在那里和王福顺纠缠这事,她先是觉得好笑,但听到最后一番话时,就算她对于名分之类看得极淡,也忍不住心中一动,旋即悄悄地出了园子。
李贤却没发觉门口少了一个人,和王福顺交待完这件事情后,他便问起李敬业的事,待得知人已经跟着李绩去了辽东,他便放下了一桩心事。辽东如今累计已经有大军逾十五万,名将如云,他若是去了,也不可能像此次这样胡来,至少李绩眼珠子一瞪,他是不敢妄为的,所以说去了也是白去,还不如让李敬业代办的好。
“李大公子上次见皇后娘娘的时候,提到了刘仁愿将军的事。娘娘说,这件事她会干预,殿下切勿c手!”
这是什么意思?李贤本能地眉头一皱,一件看似不怎么大的事,他老妈却嘱咐他不要c手,那绝对是这件事有名堂,既然如此,他非得弄清楚不可
王福顺作为皇帝面前第一红人,对这件事确实有所了解,但说来话长,他着实为难。然而,李贤盯着他的目光过于犀利,到最后,实在没办法的他只能避重就轻地说:“殿下,就在陛下和娘娘回驾长安之前,右相刘祥道相公去世了。”
李贤心中一紧,立刻追问道:“那现在的右相是谁?”
“陛下还未明发诏令,但此事内外已经有公论,必定是太子左庶子刘仁轨相公!如今司空大人虽说去了辽东,但小刘相公由于熟悉海东的情况,所以……”
“你不用说了,我明白!”
李贤一下子打断了王福顺的话,烦躁地站起来踱了几步,最后才吁了一口气。不得不说,算计蕃人比算计自己人有趣多了,可这年头,朝廷上为什么更多的就是自己人算计自己人,同类相残争权夺利真的那么有趣么?
第四百一十章 … 两边抬杠价码高,竞价的原则就是价高者得
场大仗可以决定一个国家十年乃至百年内的走向,这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