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老爹地这种说法,李贤着实感到一阵胸闷。敢情他老爹突发奇想要见米哈伊尔,其实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正寻思着这红发家伙刚刚怎么性子大变,他就听到外头传来了一个通传声,道是皇后驾到,循声望去的时候。却只见武后已经款款从门口进来了。
“陛下!”
武后微微行礼的时候,其他人也慌忙拜见,而这一位年过四旬的皇后也落落大方,点点头之后就在李治身边落座,顺带就打量起了丈夫特意召见的两个人,那审视的意味比李治。刚刚更浓,犀利的目光仿佛要在两人身上扎出一个d来,紧接着更是用一种谨慎的语气盘问起了米哈伊尔地出身。
由于人是裴行俭推荐的,李贤又提防着没让这红毛家伙知道机密,所以尽管人家曾经自称是贵族,他却压根没去盘问过——横竖是外国人,是不是贵族对他来说压根没什么影响。
所以,他一面喝茶解渴。一面听着两边说话,当听到米哈伊尔用一种极其神气的态度说出了那个姓氏时,他几乎一口茶水当场喷出来,好容易憋住了。却还是没忍住大声咳嗽了几声。
凯撒……好吧,即使是听上去发音相近,可是,这该死的红毛猴子欺负这年头没人懂罗马历史是不是,居然敢把这个姓氏搬出来?
武后诧异地瞥了儿子一眼,就连李治也感到一阵莫名其妙。而慕容复更是敏锐地发觉李贤是在听到那奇怪的姓氏时,方才流露出这样古怪的表情,不禁也用眼神悄悄打量着李贤。
身处众人目光的中心,李贤却无心理会,而是拿眼睛怒瞪着米哈伊尔,心中寻思裴行俭是不是向自己推荐了一个招摇撞骗的骗子。良久,他再次咳嗽了一声,放下手中的茶盏,笑眯眯地对老爹老妈解释道:
“父皇母后知道,我从小就喜欢百~万\小!说,各式各样的古籍也不知道收集了多少,这拂菻国地事情也曾经听一些波斯和大食商人提起过,所以这时候听着就觉得有些亲切。”他一面说一面继续瞪着米哈伊尔,忽然用极快的语速蹦出了一个完整的姓氏,然后笑道,“拥有这个姓氏的人曾经是拂菻一个相当著名的皇帝,不过传说血脉已经断绝了。”
瞧见米哈伊尔露出仿佛见了鬼似的表情,李贤这才收回了目光,正准备胡说八道一番,外头忽然又有内侍进来
道是乌茶国婆罗门卢迦逸多以及座下十二弟子应邀前时候,他方才觉得今天老爹不单单是一时心血来潮,这一个个地见番人,实在是古怪至极。
既然新地宾客到来,慕容复和米哈伊尔自然得让位,双双退到了一旁。接下来,就只听外头一阵整整齐齐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十几个或年轻或中年的天竺僧人就簇拥着一位老僧进来。只见那老僧肤色棕黑,双目似开似阖,仿佛很有些高深莫测。
李贤见惯了装神弄鬼的人,甚至还曾经见过袁天罡这位大名鼎鼎的活神仙,因此对于一个番僧自然是兴趣不大,心中盘算着这家伙会用什么借口逃避拜见天子的礼仪,以及他该用什么理由把这家伙的傲气打回去。
这佛门虽说在魏晋南北朝的时候曾经鼎盛一时,甚至还号称不拜国王,不拜父母,不礼鬼神,不敬六亲,可后来渐渐地就变了味,北方沙门甚至还有朝拜天子等于拜佛的说法。再加上李唐笃信道教,虽说还不曾灭佛,可也不怎么信佛,所以召见道士远多于召见和尚。
然而,李贤这还在肚子里盘算着,却不料那老僧高宣佛号,十几个僧人同时行礼如仪,最初的倨傲无影无踪不说,反而还多了一种格外的恭谨。
“拜见陛下!”
礼尚往来,人家恭顺有加,李大帝自然不会给人颜色看,含笑点点头便吩咐平身。众僧谢过之后,一个自称卢迦逸多座下首徒地僧人迦摩罗就从旁边两个侍者手中接过一个黑漆漆的檀香木匣,郑重其事地献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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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陛下邀请我等前来大唐。吾师闻听陛下常年困于宿疾,太子殿下的身体也十分孱弱,故而带来了精心炼制数十年的药物献给陛下。然此药虽有奇效,却比不上我乌茶国秘传的长生不死药。若是能合成长生不死药,陛下又富有四海,定能垂拱万年成不世之功业。”
这一通汉话说得异常流利,李贤细细打量那个说话的迦摩罗,愈发觉得这人不像天竺人,反而更像中原那些能说会道和尚。而长生药三个字更是激起了他众多不好的联想,要知道,这种国历史上第一个追求长生不老的秦始皇就上了徐福的大当,可以说,追求长生的皇帝没一个成功的,怎么这年头还有人拿长生当幌子?
他不信,李大帝却是兴致勃勃,连连点头之后就开始询问长生药需要什么药材,需要多少时日才能练就,那表情仿佛恨不得明天就能服丹似的。虽说他有一百个心劝谏,奈何却c不上嘴,转头去看武后的时候,却发现他老妈正面露冷笑,显而易见是半点都不相信。
“殿下,什么是长生药?”
忽然听到耳边的这个声音,李贤心中一动,转头发觉是米哈伊尔凑了过来,他顿时没好气地嘲讽道:“你那个姓氏是怎么回事,这家伙的长生药就是怎么回事!”
碰了满鼻子的灰,米哈伊尔顿时怏怏退后,嘴里还喃喃自语道:“我怎么知道大唐会有人知道凯撒大帝的名字,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说我姓奥古斯都……”
他的声音虽低,奈何李贤的耳朵却极其灵敏,一下子分辨得清清楚楚,更是为之气结,怎么也想不通老成持重的裴行俭怎么会和这么个红毛猴子有关系,甚至还为这家伙写了荐书。一面想这个问题,他一面打量着那个充当翻译的迦摩罗,愈发觉得今儿个是风云际会。
这招摇撞骗的骗子居然全都凑一块去了!当然,某人还只是小撒了一谎,且坦陈自己是撒谎,至于那边一群天竺和尚则是最可恶不过了——这些人肯定还对所谓的长生药信心十足!
武后连连催促了好几回,李治方才不情不愿地结束了这次接见:“今日不早了,你们既然从乌茶国远道来此,就先在长安住下来,翌日朕再行召见。”
然而,就当别人都以为这就算完了的时候,他忽然石破天惊地又加了一句:“唔,你们没有宅邸住宿不便,索性如此,朕到时会下诏中书省,以卢师为怀化大将军,赐第崇化坊。”
此话一出,对大唐官制不熟悉的慕容复和米哈伊尔只是在那里稍稍一愣,但武后和李贤都是目瞪口呆。这怀化大将军乃是武散官的第四阶,正三品上的高官,对一个不明底细的天竺和尚,李治居然这么慷慨大方!
瞥了一眼米哈伊尔,李贤终于确定,在骗人的勾当上,这红毛猴子还差远了!
第四百五十四章 … 李六郎接郝处俊,却道不死药能吃死人
处俊要从辽东回来了。
虽说洛阳曾经有衣冠好,仪观恶,不姓许,就姓郝的民谣,但是,家的其他子弟不谈,郝处俊本人还是相当有能耐的官员。就比如他这次去辽东作为李绩的副官,勤勤恳恳这种老话就不说了,最为时人津津乐道的却是另一件大事。
他当初率军攻高丽某城的时候,jūn_duì 尚未列阵完毕,兵力远胜于唐军的高句丽军就忽然杀至。结果,处俊正坐在胡床上吃干粮,闻听这消息眼皮都不眨一下,镇定自若继续大吃大嚼,镇定了军心之外,又安排了精兵强将截断了高句丽军的后路,结果大败敌军。
有着这么一个大大的功劳,郝处俊还没回到长安,就有人登门恭贺他的高升。现如今政事堂刚刚罢了一个宰相李安期,刘仁轨还病着,老上官和李敬玄独掌政事,这郝处俊一回来,形势怎么也得变动一下吧?
尤其是曾经吃过亏的那些监察御史,更是指望铁面郝回来替他们做主——这弹劾的人没事反而御史倒霉的,自大唐开国以来还很少有过。
然而,官员的动作再快,也及不上早早得到消息的李贤。这一天,他一大早就向老爹老妈请了命,又和太子李弘打了个招呼,带着人亲自上了家,把还在睡梦中的郝象贤拎出了被窝。一群人风风火火出了春明门,等在了郝处俊回京地必经之路上。
象贤当初有眼不识泰山和李贤闹过一回。后来两相熟悉了,再加上他作为郝家长孙总得要和各家各院打交道,李贤又时不时找上门s扰一番,于是久而久之就和李贤熟了。即便如此,出城之后听说李贤是来接他祖父郝处俊,他还是给吓了一大跳。
“殿下。我祖父不过是回京述职,不用劳动你跑来接吧?这外头闲话已经够多了……”
“废话少说,当年你祖父的寿酒我还喝过。有尊老两个字在前头,我又是过了父皇母后的明路,人家还能说什么?”
李贤怎么看郝象贤怎么觉得古怪,要说郝处俊虽说其貌不扬,但至少还是个精干的官吏模样,可这郝象贤……实在是忒对不起观众了。见这家伙还是在四处张望。仿佛期望能够避开了去,他索性一把抓住了郝象贤的衣领。
“你爹如今是功臣,我都好歹来接了,你这个孙子怎么能走?给我好好在这里呆着!”
程伯虎和薛丁山看到被几个典卫牢牢看管起来的郝象贤,不觉双双耸了耸肩,私底下窃窃私语了起来。
年前侍御史贾言忠从辽东前线回来,曾经评价薛仁贵为勇冠三军,于是人人都传说薛仁贵凯旋归来要升大将军。薛丁山自是欢欣鼓舞,奈何辽东据长安太远,准确地消息打听不到。所以一听闻郝处俊从辽东归来,他索性自告奋勇跟了李贤出来。恰巧程伯虎正好想打听一下李敬业的消息,也就一起跟来了。
大唐的一品二品高官都是荣衔,换一句通俗的话来说就是不管事,李绩平素就是如此。所以,对于寻常官员来说。能挤进三品位列宰相就是人臣极致了。处俊是中书侍郎,也就是东台侍郎,虽说比右相刘仁轨差一点,可好歹也是三品的宰相,此番凯旋回京自然也是随从众多前呼后拥。
所以,前导卫士远远看到前头有人挡道,自不免派人呵斥,待得知是雍王李贤外加郝家长孙郝象贤。自是忙不迭向上呈报。不多时,处俊就排开众人,快步走到李贤跟前,笑呵呵地平揖拱手。
“怎敢劳动雍王亲自来接?”
“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来迎接一下在高句丽建下大功的郝相公,又有什么打紧?”
“殿下这话我可不敢当,李司空总揽全局,薛将军高将军等几位也同样是身先士卒,我不过是薄有微劳而已。”
李贤反手拉着郝象贤上前,自己退后两步容这祖孙俩说话。直到见着处俊没说几句就把郝象贤赶苍蝇似的赶开了,他这才笑眯眯地上去和处俊又叙了一番话,顺道让薛丁山和程伯虎打听到了想要打听的事,他就和郝处俊一起上了马车。
车帘一拉,一左一右两尊门神骑马护卫,霍怀恩亲自充当了车夫,五个典卫一律断后,在这样地架势下,自不虞有人偷听谈话。李贤见郝处俊看着自己满脸疑惑,遂摩挲了一会下巴,便很是婉转地请教了一下对方关于不死药的看法。要知道这年头朝中官员也有笃信道佛的,服用丹药更是不在少数,唯有郝
乎是反丹药的主流。
“什么不死药,分明是害人的玩意!这秦始皇信徐福,后来还不是落得一场空?就说误服丹药以至于丢了性命的人从古至今又有多少?”
果然,一说起丹药两个字,郝处俊就开始吹胡子瞪眼,就差没大发雷霆了。怒了一阵子,他忽然想到坐在旁边的不是小辈也不是同僚,而是雍王李贤,这才尴尬地摸着胡子消了火气,但下一刻立即警惕了起来。
“雍王殿下无缘无故问起此事,可是有人蛊惑陛下炼什么不死药?”
这老家伙果然敏锐!李贤心里感慨了一句,遂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解说了那天乌茶国婆罗门卢迦逸多敬献丹药的事情,顺带提到人家自称能合长生不死药。结果,处俊一下子忘记了这是在马车上,猛地站了起来,结果脑袋结结实实碰在了车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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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这些该死的番僧,居然又来瞒骗陛下!陛下难道是病糊涂了,当初太宗皇帝之所以这么早过世,还不是因为误服了番僧地丹药!要不是为了杀了他们反而弱了我大唐声名,那些人一个个都得人头落地!”
瞧见郝处俊坐下之后满脸的气急败坏,再敲了敲明显凹进去一块的车顶,李贤也来不及嗟叹郝处俊那颗硬头,赶紧劝慰了几句。谁知郝处俊一点都没听进去他的话,不一会儿就死死瞪着他的眼睛质问道:“他们敬献的丹药陛下服用了没有?”
李贤狡猾地一笑:“我吩咐过王福顺,不管他找什么借口,就是不能让父皇服用那丹药,当然太子也是一样。那药丸一共六颗,哪怕是少了半颗我都唯他是问。”
“还好,还好!”
处俊长长吁了一口气,旋即抚了抚前胸,仿佛是在安抚刚刚剧烈蹦跳地那颗心,安静地坐了回去一声不吭,也没问长安如今是什么状况,李贤也压根没提。接下来这一路上,李贤固然是借机打盹,郝处俊也在一路发愣,两个人几乎再没有说一句话。
大唐重武,但儒将也不少。按照功劳来看,花甲之年在海东闯出一番局面的刘仁轨自然属第一,而安抚了西域的裴行俭应该属第二。只不过,裴行俭这个安西大都护在官阶上低于郝处俊,声势就有些不及了。所以,这回郝处俊从高句丽回来,有的人上他家里蹲点,有人则在城门口守株待兔,单单等郝处俊进城。
“郝公回来了!”
车马行近之后,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城门口不少迎候的官员都齐齐迎上。虽说以绿青官服为主,但亦不乏绯色高品,足足有十几人。然而,看到从郝处俊的马车上下来的是两个人而不是一个人,就有人一惊,看清了郝处俊旁边的人是谁,更有人差点没惊呼出声。
怎么又是李贤?
瞧见那一双双或惊讶或怒瞪或善意地眼睛,李贤一下马车就潇洒地拱了拱手:“今日我奉父皇母后旨意前去迎接郝相公,想不到诸位也有同样的心思,真可谓是心有灵犀。相公这千里归来一路辛劳,大家要是想为他接风洗尘,不若定在明日,现在还请先放他一马。”
“……”
面面相觑的众人还来不及开口说什么话,就只见郝处俊也随着拱手点头后就钻回了马车,没奈何只得各自退到了一边。直到远望着马车从春明大街转到了启夏大街,一群官员这才反应过来,一时间议论纷纷。
得,指望郝处俊为他们出头,那是甭想了!这是少数人心中的懊恼。
李贤地动作怎么那么快?这是几个年轻官员琢磨不透的问题。
还指望政事堂内三方鼎立呢,如今看来不沆瀣一气就已经够好运了!这是几个自以为最关心朝政的老臣的哀叹。
处俊哪里知道人家的这些心思,现如今他满脑子只有不死药这三个字,满心寻思的就是怎么劝谏,怎么讽谏,怎么诤谏,进了蓬莱宫就只一门心思看着地下的青石路面,嘴里念念有词,几次遇到门槛凸起之类的东西还多亏旁边的李贤顺势搀扶上一把,这才避免了跌倒的厄运。
而李贤这一举动不少人都看在眼里,一多半以为这是尊老爱贤,一小半认为这是笼络人心,更有极少数认为这是做戏。总而言之,看见李贤和处俊消失在紫宸殿门口,人们是各有各的滋味,各有各的想头。
第四百五十五章 … 劝谏,讽谏,诤谏……皇帝老子的御批放假
得早不如来得巧,这句话李贤已经多次体会到了。情看似无巧不成书,其实却在事先经过了精心安排计划。就好比这一天他和处俊联袂踏进紫宸殿,看见的就是许久不曾理事的李治高踞宝座,而下头一溜天竺番僧的情景。
他不露痕迹地朝侍立在老爹旁边的王福顺投去了一睹,却见这位蓬莱宫中第一得用的内侍垂头缩腰低眉顺眼,只是趁人不备悄悄和他对了对眼神。不消说,这安排皇帝日程的事,托付王福顺必定没错。
不得不说,那个名叫卢迦逸多的老僧并不是话很多的人,寥寥几句用天竺语说的话之外,往往还夹杂着几个旁人根本听不懂的汉语名词,话最多的反而是那个迦摩罗。从如何合,如何天人合一,如何追求长生,大堆大堆晦涩名词的中间还不忘引经据典。而旁边的李贤不但从其中隐约分辨出一些密宗特有的名词,而且还找到了一些道家炼丹的术语。
东方道教加上西方佛教,敢情这年头的长生不死药也先进到东西合璧了!
他闲着没事还能够姑且听之,而对于郝处俊来说,那侃侃而谈的一群天竺和尚根本就是邪魔外道,全都是一群招摇撞骗的骗子。看到皇帝兴致勃勃,他愈发心中气怒,面露怒火不说,胡子更是一抖一抖的,胸前亦是连连起伏。
看到郝处俊气得如是光景。李贤悄悄摸了摸下巴,想到那天老爹一高兴封了卢迦逸多怀化大将军之后,他立马做出地劝谏。以往他说话十句李治能听八句,可那一次却碰了满鼻子的灰。
那天,他那位看过不少道书的老爹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