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列席朝会。算得上是高官待遇。
这一切目前和李贤没有关系,因为他直接递上了告病的折子,声称疲累不堪要休养。这种撂挑子的行为虽然被几个宰相埋怨得半死,但这太上皇和皇帝都复出了,也确实不再需要李贤一个人盯着,于是几人心气遂平。上官仪还在御前说了几句“好话最后,“休养”在家的李贤竟是在某日迎来了一位专门为他调理身体地太医。
“老上官这家伙真是狡猾!”李贤看到笑眯眯的秦鹤鸣,立刻就恶狠狠地埋怨了一声,随即才叹道。“还好是派了老秦你过来,否则我这病就装不成了!”
“谁都知道你在装病,还以为能瞒过大家去?”贺兰烟没好气地把削好的水晶梨切成片,将其中一大块塞进了李贤嘴中,“老上官肯定是提醒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小心眼。至于父皇派了秦大人过来,也就是体恤你这个死家伙前一段时间辛苦了!”
李贤三两下把嘴里的梨片吞了下去。转过头诧异地问道:“咦,我的贤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你要死了,敢情我以前很笨么?”贺兰烟使劲在李贤肩膀上砸了一拳,这才想到还有旁人在场,随即冷哼一声起身就走。“我去看看小令月她们和八弟,你可小心些,申若姐如今开始传授她们全副本事。你以后可别y沟里翻船!”
李贤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等明白这件事意味着什么,顿时一个鲤鱼打挺从躺椅上蹦了起来。想当初他就是生怕把上官婉儿和阿韦调教成不爱红妆爱武装地彪悍丫头,所以才担了师傅这个虚名,却死活不肯教真本领。谁知如今屈突申若不但亲自调教这两位,还捎带上了他那个妹妹!
至于同在其中的李旦则完全被他忽略了过去,不管他那个小弟有什么本事,以后一对三的时候都绝对不可能讨到好处。
愤愤然之下,他只得气急败坏地抱怨道:“难道这年头贤良淑德的女人就那么没市场,非得学着打打杀杀地!”
旁边的秦鹤鸣一直在那边享受着美味的瓜果和点心,此刻见李贤居然这么说,差点笑得喷了出来。好容易把满嘴的东西咽尽了,他这才没好气地反问道:“我说殿下,你若是喜欢,这崔氏卢氏郑氏有的是大家闺秀贤良淑德,你怎么不娶,非得娶一群彪悍的女人放在家里?就拿两位小郡主来说,难道你准备让她们从小学什么妇德?”
“那可不成!”一想到自己地女儿学了那些勾当,很可能成为笑不露齿行不露足,说话细声细气的闺秀,李贤硬生生打了个寒颤,直截了当摇了摇头,“我地女儿一定要比得上人家的男子汉,否则压不住丈夫那怎么行!”
“这不就结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殿下连这一点都忘了,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面对秦鹤鸣的伶牙俐齿,李贤不禁愕然。这以前没觉得某大夫有这么难缠的,怎么现在忽然变了?没等他询问,秦鹤鸣就借口去看看大姊头教徒弟溜之大吉,把他一个人丢在了空荡荡
中。百无聊赖的他只得伸了个懒腰,决定在自家的散心。
虽然从皇子升格为储君,但他并没有对宅子做什么大地改造,因为这里的规格已经很高了,他也很喜欢,没必要浪费钱。这宅子虽然大,但走得多了也就熟了,因此他虽然常常发呆,脚下却自动认路地遇桥过桥,遇廊穿廊,看到人的时候就主动闪开,动作仿佛训练有素一般迅疾无伦。
这一路逛到了某处,他却忽然停住了,原因很简单,那整个花园中正绽放着各式各样的牡丹,一眼看去繁花似锦,引人入胜。此时此刻,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当初小时候在花园中撞上贺兰烟,信手采花给她的情景,于是便慢悠悠地转了进去。
都说洛阳牡丹甲天下,这长安虽说有所不及,但李贤家里屈突申若等人都喜欢牡丹,因此这家里自然种植了不少。此时他信步园中,但见狂蜂浪蝶四处缭绕,全都在孜孜不倦地进行采花大业,而不远处的花丛中更隐约可见两个人影正勾肩搭背坐在一起。
李贤一下子停住了脚步,思量自己是不是打扰了别人的好事。他家里侍女众多,倒没有必定视为自己禁脔的意思,再加上大唐风气开放,偷个情之类的勾当素来主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此他并不以为意。正准备转身走开,孰料那边飘过来的却是两个女人的声音。
“小苏,你真的准备回家乡去?”
“嗯,这长安城太大了,再说上次还差点连累了焱娘姐,我真的……”
“咳,谁说的,分明是我那时候太自大狂妄,硬拉了你去,才让你受了那么一场惊吓!小苏,要我说,六郎把你留在这里调养,分明是对你有意思,你又何必非要躲开?”
“可是……可是我总觉得他只是看在爷爷的份上照应我!焱娘姐,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喜欢他,只觉得他很有趣,和别的人不一样。”
耳边清楚地听到这说话的声音,李贤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李焱娘和苏的倩影,然而这话题却让他心里痒痒,难以举步离开。相信不管是哪个男人处于他这个境地,都会好奇地留在那儿偷听,毕竟,那两个各具特色的女人讨论的中心是自己。
面对苏毓的迷糊,李焱娘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这六郎粗看之下既懒且贫,确实没什么好的,相处时间长了方才能看出好来,否则如申若那样的性子,又怎会喜欢上她?小苏,你年纪小不曾涉过情爱,不知道此中滋味。若是你为了一个人而进退失据,夜半醒来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那便表示你对他有情。”
对于这种论证,李贤忍不住连连点头。想当初他对大姊头那是怕得很,甚至有一种见着人绕道走的冲动,其实何尝不是一种进退失据的表现?正琢磨的时候,他就听到那一头传来苏毓好奇的声音。
“焱娘姐,那你当初刚刚嫁人的时候……”
“咳,我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然,若是我不肯嫁找个道观一躲也就成了,偏生我那口子从小一直拿我当大姊敬着,尉迟家也向来和我家交好,我怎么好让两家人难做?两口子没有爱却未必无情,这日子还是得过。只不过他命短,居然那么早就去了。”
感慨了一回,李焱娘也不想再纠缠自己当初的事,而是抓住了苏毓的手,语重心长地教诲道:“既然有心就去说清楚,若是六郎无意,那么你也可以死心了,这年头一个女人也不必那么下贱,难不成没了他就真的活不下去?如果他有意,你就不妨好好去争取一下,看六郎当初心急火燎地来救你,只这份勇气就少有。”
苏毓被李焱娘这热辣辣的话说得心里发慌,忍不住就轻轻嘟囓了一句:“那又不是为了救我一个,是救咱们俩。”
“咳,我一个老寡妇,何至于六郎亲自出马,还不是为了救你?”李焱娘没好气地在苏毓脸上掐了一记,但心中却起了几许涟漪,但很快那一点遐思便被她扔到了九霄云外。就算要改嫁,李贤那也是完全不可能的,况且她也没打算把尉迟夫人的头衔改换成其他。
正在这时,她的眼角余光忽然扫见后头的花丛中似有人影,顿时心中一动——不会这么巧,说曹c曹c就在偷听吧?
第六百三十七章 …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道是名师出高徒,再加上十几年起床后第一件大事就以李贤对自己的身手很有自信,而自己变态的耳朵更有自信。正因为如此,即使隔着好几丈远,即使人家是窃窃私语,他却依旧把李焱娘和苏的耳语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按照屈突申若取笑的说法,那一日的英雄救美是他有史以来最英雄的一次。尽管知道大姊头这话醋意十足,但自己潜意识中也认为自己那一回表现出了充分的英雄气概。当然,他绝对不会告诉别人,在那么多毒蛇环伺下最终抵达了终点,他在回程的时候脚下都是飘的。
英雄救美是要付出代价的!
李贤在心里哀叹了一声,然而,就是这么一走神,他再往原地看时,那边竟是空荡荡地不见一个人影。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他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却依旧是同样的结果。与此同时,他几次上战场训练出来的敏锐终于发挥了用场,几乎是倏忽间,他猛地向旁边一滚,也不顾那些牡丹花丛中的枝叶之类的刺人,直接躲在花丛中不动了。
下一刻,他就听到了一声近在咫尺的惊咦,却明显是李焱娘的声音。虽说不知道人家怎么察觉到有人偷听,但这当口他却连忙屏息凝气。被人抓个现行不打紧,打紧的是李焱娘这性子和屈突申若差不离,弄个把柄落在人家手中实在不好对付。
“奇怪了,我明明看到有人在这儿的!”
苏毓见李焱娘四处瞧看,嘴中还在嘟囓着什么,立刻想起刚刚讨论的话题。原本就微红的脸更是涨得通红:“焱娘姐,既然知道有人,你怎么早不说!这若是被不相干地人听去,那到时如何是好?”
“什么不相干的人!”李焱娘转头冷哼了一声,“要真是不相干的人偷听,我早就一支袖箭打过去了。
还会等到现在?六郎那玩意看似精巧,还不是申若介绍的老陈家铁匠给打的,我那一具手弩性能可比他更出色!要不是瞧着那人影好似是他,哼!”
这么说。自己刚刚险些就吃了袖箭?李贤倒吸一口凉气,暗道这李焱娘做派简直和大姊头如出一辙。他正盼望这位凶神赶紧走的时候,却听见苏毓地一声惊呼。
“你……你是说刚刚你我的话,恐怕都被六郎给听去了?”
“怕什么,就算真是他,谅他也没胆子找你求证。不过既然这里没人。多半是我看错了,大约不过是一只想偷腥却没偷着的小猫而已!”
李焱娘一边说一边把苏毓往外头推。直到快走出了这条小径,她才仿佛不经意地回头瞥了一眼。果然,在那边茂密的花丛下头,她看到了一截黑色地衣襟,差点没偷笑出来。她就说这小子动作不可能这么快。花园虽大,但要在她眼皮底下躲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原来倒好。这家伙直接钻花丛里头去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只是不知道这家伙今天回去,是不是会在脸上被刺出几个大包来!想到这里,李焱娘脚下不禁走得更快了,至于一心羞恼的苏毓根本没注意这些,就算是平时,以她的迷糊也不会注意到这种关节。
等到人都走了,而且绝对不会杀个回马枪,李贤这才从花丛中露出了身影。虽然刚刚那一下着实利落,但动作是快了,身上的外袍却禁不起这么一下子,上好的料子上已经被花枝扎破了一个小d,至于被划拉地缝隙就更不用说了。情知这么一身走出去必定被人看见,他索性就走到花园墙边上唿哨了一声,一瞬间,霍怀恩就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笑嘻嘻闪了出来
“刚刚的大好机会,殿下就没想着好好偷一回情?”
“偷你个头!”
李贤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吩咐对方去找一件衣裳过来,等人一走方才苦笑了一声。他可不是自个那位见异思迁地老爹,能够在武后眼皮子底下偷上自己的大姨子,不论是李焱娘还是苏毓,就算他确实有好感,那也得堂堂正正地追,偷情之类的事他绝对不干!
换好了衣服回到自己的院子,把那身被划破的衣裳直截了当塞进了某个箱子里,他便施施然地到演武场去看戏。当他看到大姊头大发神威把四个小地训得服服贴贴时,他终于确定,自己这个挂名师傅只怕是时日不长了。
这上官婉儿和阿韦两眼中充满了小星星,那种崇拜劲就别提了!
美好的假期始终比想象中的更短,李贤仅仅在家中养了三天地“病”,就不得不被人请出了山。理由很充
今因为要前往洛阳,朝中人手不够,也没有因为这种太上皇太上皇后和皇帝的道理,于是只能让储君出面勉为其难地总揽全局。
虽说大臣们多半坚持长安作为国都的地位,但由于这两年关中收成始终不算最好,而洛阳毕竟水路运输方便,周边都是产粮区,所以对此次东行洛阳的反对声音很小。再加上武后抬出了洛阳适合李治病体调养这一理由,别人就更加无话可说了。朝臣要尽忠,李弘要尽孝,因此从正月传位大典之后开始,东幸洛阳就是官员们主要忙碌的事。
而之所以要动用李贤,原因只有一个——作为大唐天子禁卫军的羽林军,目前人手不够了!
由于李贞的谋逆,羽林军不可避免地被清洗掉了一部分人,另一部分又由于李贤拍胸脯的许诺,被征调到前线序列参与作战,更有人高升到了各地的折冲都尉府。各级军官出现大量空缺的同时,下层士兵也出现了无数空缺,满打满算,现如今的左右羽林军竟只剩下一千一百人左右!
假以时日,要补全差额自然很容易,可在如今这个当口,一时半会总不成去拉民夫吧?再说了,羽林军中都是北衙禁军,属于职业jūn_rén 而非义务兵役,绝不可能不经考核就上岗。
李贤高升去当了储君,这左羽林大将军自然不可能再当下去,因此李显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走马上任。只不过这位英王殿下对于军务政务都是眼前一片漆黑,这坐镇两个字他能做到的惟有一个坐字。所以,一看到李贤的到来,他可谓是感激涕零不知所云,只知道抓着兄长的手,就和抓着救命稻草似的。
“居然缺这么多人!”
当详细了解了实情,李贤不由得呻吟了一声,头一次感到了麻烦重大。一千一百人看似还算是一个不小的数字,但那基本上都是程务挺麾下不曾动过的千骑——顺便提一句,千骑如今只有八百人,也就是说,左右羽林军本部在清洗和升迁调动之后,只剩下了不到三百。
这东巡洛阳绝不可能轻车简从,从李治武后李弘再到嫔妃宫人内侍,外加亲王公主大臣皇亲国戚,林林总总几千人算是少的了。就这么一千多羽林军,平均一个人得护卫四个不止,这都是谁护送谁?当然,地方州县确实会派出相应人马护送,可上一回路上丢东西的经历李贤还记忆犹新,天知道是否有盗匪惦记上御驾人马这么一票大买卖?
大唐的盗贼那可不是普通的盗贼,和戏文上的江洋大盗没什么两样!李贤绝对不会忘记,自己的老外婆荣国夫人家里,就养着这么一号盗贼的祖宗。只要路上的盗贼有燕三一半或者三分之一的水平,他就可以预计到,这一路上会丢无数东西。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果不是面对这样一个局面,如程务挺这样能干的人,绝对不会想到拐弯抹角让武后把李贤弄出来解决问题。此时此刻,看到这位新任储君一脸的愁眉不展,他顿时觉得心中咯噔一下。
难不成李贤也想不出办法?
“七弟,你说有什么办法能够在十天之中变出三五千人来?”
李显一直在旁边走神,骤然听见兄长召唤便吃了一惊,待听清楚的时候顿时傻了眼:“六哥,这就算你能变出人来,总不可能轻轻巧巧加入羽林军吧?”
李贤自个也知道这是痴心妄想,问题是他实在想不出什么主意,只能寄希望于这种奇迹。正在他垂头丧气提不起精神的时候,他忽然感到有人从后头凑上来在耳朵旁边嘀咕了几句。听着听着,他不觉眼睛大亮,旋即一下子蹦了起来。
“这倒是一条门路!”
程务挺和李显看到李贤一下子如此兴奋,都不禁茫然地去看刚刚出主意的谋士——不是别人,正是笑嘻嘻的霍怀恩。李显对于霍怀恩那是存着一千个一万个挖墙脚的意思,问题是李贤不肯放,霍怀恩也不肯跳槽。至于程务挺虽说对这位出身不良的李贤心腹不怎么感冒,可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是个颇有能耐的人。
可就算再有能耐,难道就能凭空变出人马来?
面对别人疑惑的目光,霍怀恩却但笑不语。这为人属下的,关键时刻就得为上司分忧不是?他这个主意虽说有假公济私的成分,但做起来肯定行之有效——当然,这种事也就只有李贤去做。
第六百三十八章 … 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身重要还是才能重要?
对于李贤而言,某句名言是最最贴切的,那就是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大唐虽然广开科举,但对于时下的百姓来说,吃饱肚子第一,而读书却属于奢侈品,因此朝中高官中基本上都来自于显赫的出身。
而李贤自个对于出身高的人并没有任何排斥,这纨绔子弟都尚可调教,何况不少出身豪门的人确实有本事?与此同时,他对于那些出身不高本事却不小的人却同样很赞赏,比如说家境破落的盛允文,比如说出身绝对不良的霍怀恩,又比如自己那几个已经完全可以胜任文书工作的昆仑奴。所以,他自认为完全把不拘一格用人才这句话用在了实处。
羽林军的空额一时半会绝对不可能得到弥补,既然人员上没有办法,自然只能在旁门左道上想法子。因此,这一天他带着霍怀恩程务挺,却没有叫上卫率的其他人陪着,而是只带了五个彪悍的老典卫出现在了雍州廨。
由于前些时候已经应付过李贤的一次突袭,因此这一回长了经验,上至长史司马,下至低级属官,人人都在一瞬间的慌乱之后恢复了井然有序。只是人们心中很不明白的一点是,这位新任储君怎么老喜欢跑到雍州廨来视察,难道因为曾经当过雍州牧的缘故?
程务挺虽说由于上次镇压李贞叛乱有功,已经成为了朝廷中的风云人物。看到整个雍州廨上下都围着李贤打转,心中不禁更加疑惑了。这羽林军缺人,和雍州廨有什么关系?
然而。李贤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把他给吓了一跳——“前一阵子雍州廨和长安万年两县同时抓了不少巨盗之类的人物,虽说后来放了不少,但如今还关了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