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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部分(2 / 2)

他很认真地说:“对我喜欢的女孩,我一定会努力的”


她怕他太投入,以后发现了lily跟jackie的事会难受,就劝他说:“但是也不要太投入了,感情的事,不是一方说了算的,只有双方都…有那个意思了,才能擦出火花。”她自己也有点好笑,怎么把那几个小伙子的话学来了?什么“擦出火花”,鬼知道是什么意思。


“你说的是那种一见钟情,两相情愿的case,但是有时候就是只有一方有那个意思,那还是要努力的嘛,对不对?你不努力,怎么能让对方也产生那个意思呢?你没听说过水滴石穿?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绣花针,世界上没有捂不暖的石头,就看你肯不肯敞开你的胸膛去捂了。”


她觉得他这话有点象某首流行歌曲的歌词,但她想不起是哪首了。她觉得他整个人都好像是流行歌曲熏陶出来的,不过是那种比较深情的流行歌曲,所以他说话办事看待爱情,都有点流行歌曲的味道。她本来想用“诗意”这个词,但觉得“诗意”用在他身上好像太深奥、太文绉绉了,远不如流行歌曲来得通俗易懂。可能“诗意”是从前浪漫主义时代的浪漫,而流行歌曲是现在这个世俗时代的浪漫。


她见他对lily这样一往情深,这样坚定不移,觉得再泼冷水就不大好了,便不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站起身,说:“我们回店里去吧。”


他坐那里不动:“还早呢,我今天起得早。”


她说:“我怕有送餐的order进来,老板接不了”


“接不了他会打电话到这里来的,”他问,“你觉得lily会不会瞧不起我是个打餐馆工的?”


她连忙替lily声明:“不会的,lily不是那样的人。打餐馆工的怎么啦?你很有才华,很有天分,肯定是运气不好,才会打餐馆工。实际上你比我认识的大多数大学生都聪明,如果你有机会读大学,肯定比他们强得多。lily说你…长得不错,还会唱歌跳舞,她很赞赏你,真的。”


他很有兴味地看着她,问:“这是lily说的,还是你替她说的?”


“当然是lily说的…”


“lily怎么知道我会唱歌跳舞?”


她支吾说:“是我告诉她的。”


“谢谢你在她面前抬举我。她是大学生,如果她知道我好多字都不会写,她肯定就瞧不起我了。”


她觉得他内心深处是很自卑的,尤其是在有文化有学历的人面前,她很诚恳地说:“会不会写字并不是最重要的,两个人在一起幸福不幸福,关键是看两个人是不是真的相爱,如果她因为你不会写字就瞧不起你,那她就不值得你喜欢了。”


他似乎很喜欢听这些,点点头,又说:“做餐馆的,很难keep住女朋友的,因为他们总是在女朋友要出去玩的时候返工”


她脱口问道:“你的女朋友是不是因为这个跑掉的?”


“我的女朋友?”


“你不是说纽约是你的伤心之地吗?”


他笑了起来:“噢,伤心之地就是女朋友跑了的地方?人就只为这个伤心?人生有很多令人伤心的事嘛,生错了地方,长错了地方,做错了选择,走错了道路,都值得伤心。”


“你为什么要打餐馆工?你为什么不去上大学?你很聪明”


“我所有的老师都说我很聪明,可能我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他调转话头,“你录取的是什么专业?”


“我学it,不过不是informationtechnology,是instructional


technology,跟电脑沾点边,是教育技术方面的。”


“那你应该很好找工作,现在电脑很吃香,不过不知道等你毕业的时候会怎么样。你要读几年?”


“可能要读四年吧。”


他沉默了一会,好像在计算什么,然后说:“如果你没拿到奖学金,就告诉我,我帮你付学费,一定要读下去,拿到学位。”


她连忙说:“我怎么能让你付学费?”


“你怕我要你以身相许报答我?”他解释说,“我不会的,我只是自己没读大学,一生都很后悔,所以不想看着你因为没钱就不把书读完,考上是很不容易的,考上了不读,多可惜。”


她很感动,差点就说出自己的真实情况来了。


他又问:“你什么时候开学?”


“九月中”


他紧盯着她:“那没多久了嘛,你要回b城读书去了?”


他不提这事,她还没意识到这一点,现在他这样一说,她也伤感起来了,点了点头,没说话。


“你开学了,还可以到店里来打工,周末的时候,店里很忙,你可以来帮忙。”


她想,等女儿来了,她肯定是不会打工了的。她算了一下,最迟下个星期三左右学校寄的新i…20就会到了,然后她用快件寄回去,五天左右,然后去签证,订机票,快的话,再有几个星期女儿就来了,那时她就辞了工,跟女儿两人一起回到b城去。


她正在打自己的如意算盘,听见他仿佛开玩笑一样地说:“等你上学了,我到你们学校门口去接你放学,好不好?”


她一惊,生怕他真的跑去,发现她有女儿,于是仓皇地说:“别去,别去,你跑我学校去干什么?”


他眼神一暗,有几分颓丧地说:“我跟你开玩笑的,我不会去的,我怎么会让人家看见你有一个打餐馆工的朋友呢?”


她急了,连忙声明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从来没有因为有你这个朋友而感到丢人,我其实是很为你骄傲的,真的,你这么聪明,这么能干,又对人这么好,我怎么会瞧不起你呢?我是说…,我的意思是说…”


他安慰她说:“别着急,我能理解。我们回店里去吧。”说着,他就站起身,率先往门边走去。


她焦急地跟在后头,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澄清这个误会,她不想把女儿的事说出来,觉得说出来他对她的印象就全坏了,但是不说出来又没法澄清刚才那个误会。她着急地叫:“benny,


benny,你听我说…”


但他已经走到门外去了,她只好跟了出去。到了外面,两个人默默地坐进车里。她发动了车,他伸手一按,把她原来在听的一盘磁带弹了出来,把他手中的一盘磁带放了进去。她听见是bryan


adams的illalwaysberightthere:


isweartoyou…iwillalwaysbethereforyou…


theresnothiniwontdo


ipromiseyou…allmylifeiwillliveforyou…


wewillmakeitthrough


forever…wewillbe


together…youandme


ohnwheniholdya…nothincanpare


withallofmyheart…yaknowillalwaysbe…rightthere



她听了一会,觉得不象是bryanadams唱的,因为唱歌的人嗓子没bryan


那么嘶哑,背景里能听见杂音,好像录音棚不够隔音一样。她想起老板说的benny这几天老把他赶出去,好在他房间录磁带的事。她想,如果是翻录磁带或者把cd上的歌录到磁带上去,哪里需要把老板赶出去呢?而且也不用录几个晚上吧?一定是他在录他自己唱的歌。


她小心地问:“这是不是你唱的?唱得真好”


但他没答话。


海伦不知道怎样才能既澄清benny的误会、又不用拆穿自己的谎言,似乎怎么样都是伤害他。她想了又想,决定还是什么也不说的好,反正她在这家餐馆也呆不了几天了,因为咪咪快来了,她总不能说周末把咪咪一个人扔在家里,自己跑这么远来打工吧?


但她一直小心地观察他,怕他不开心。还好,他似乎很快就忘了那事,仍然热心地为她准备减肥食物,还跑到位于同一个shopping


center的一个很小的健身房去,给她弄了个会员卡,说他答应让那家老板免费到店里来吃午饭,而海伦就可以免费去那里健身。


他象个专家一样告诉她:“光节食没用的嘛,只能减重,不能减肥,还是要多锻炼才行。”


星期天,老板出发到纽约去了,海伦去车那几个傻呼呼的上班。到了店里,benny叫海伦告诉客人今天不送餐,因为没driver。但她还记得上次送餐的辉煌战果,心里很想送餐,就先斩后奏,瞒着他接了一个送餐的order。


他一看menu上写着地址,知道她答应了客人送餐。他瞪了她一眼:“你去送?撞了车怎么办?”


她不服气:“这是local公路,限速四十英哩,我怎么会撞车?”


“你这个傻呼呼的,这一片送餐都是送到house里去的,你一个小女孩,被别人抓进屋子里去了怎么办?”


她不信这个邪:“哪里有那么危险?我不跟他们进屋去,我的车也不熄火,他来抓我,我就跑回车里,开着就跑。”


他似乎没办法了,看了看地址,说:“这家不要紧,是两个老…家伙。那你就去送吧,不要抢时间,慢…慢开。”


他给了她一些零钱,又给了她一本local地图,帮她把地址找出来,指着地图告诉她先走什么路,再转什么路,从哪里拐进去,从哪里拐出来。


她说:“知道,知道,我会看地图的。”然后她提着order,带着地图,开车去送餐。因为有他给的directions,她几乎不用看地图就找到了地方,真的是“两个老家伙”,用长满老人斑的手接过order,又用长满老人斑的手把一张支票给了她。她说声谢谢,返身回到自己的车里。她瞟了一眼支票,exactly8。95,一分钱的小费都没有,她有点失落。


不过也算是旗开得胜了,至少是一路平安。她半小时之内就回到了餐馆后门那里,停了车,昂首挺胸地走进去,等着benny来夸奖她,结果他什么也没说。


过了一会,她又自作主张地接了一个送餐的order,有点心虚地递给benny,怕他不让她送,但他没说什么。于是她越来越胆大了,凡是送餐的order她都不叫别人来pick


up了,一律答应送餐。他每次都帮她把地址找到,在地图上标好,告诉她怎么走,要注意什么。她一连送了四个,都挺顺利的,就是小费不多。


有一次,他一看她接的order,就说:“这个你不能送。”


“为什么?”


“因为这家养着很…多狗,以前送餐的老伯都怕得不得了,你要是送那里去,肯定要吓死。”


还有一个order,他也不让她送:“这个‘开台’没老婆,当心他吃…了你…”说完就给客人打电话,说对不起,我们没driver,请你自己来拿。


后来他一听她是在接送餐的order,就站在她身后,有时她刚写出门牌号码和地址的前几个字母,他就把电话抓了过去,对客人说抱歉,今天没driver,不能送餐,你自己来拿吧。有的客人说我没车,不能来拿。他就再抱歉一次,说实在没办法送,你下次再点吧。


海伦不解地问:“这个又怎么啦?又是没老婆的?还是养狗的?”


“这个人门前的driveway很窄很长,门前不能转弯,要倒退着开出来,你退得出来?你肯定把你的车到处乱擦乱撞”


她真的服了他了,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她倒车不行的。她是在b城考的车,考得挺好的,不管是倒车,还是平行趴车,她都做得很好,考官都夸她perfect。但真的开起车来之后,她就不会倒车,也不会平行趴车了,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她红着脸问:“你怎么知道我倒车不行?”她觉得她接他的那几次,她都倒得挺好的。


“我说你不行你就…是不行。你每…天走的时候,我都看见你倒出去的嘛。就老板一辆车在旁边,你还东张西望不敢倒,一看…就知道你倒车不行。”


她被他说中,很不好意思,只好不去送那个餐。不过那一天,她仍然送了十多个餐,拿了二十多块钱小费,不算很高,但这是她第一天送餐的小费,而且她拿的是cashier的工资,比专职送餐人的工资高,现在的小费等于是外快了,净赚。


她一下就爱上了送餐,如果每天都拿二、三十块钱小费,那她一个月就可以拿到几百块小费了。加上工钱,就有两千了。她准备尽快熟悉周围的路线,等老板回来就向他要求送餐。老板除了不会接送餐的order,餐馆的其它活他都能干。如果她来送餐的话,就可以让benny管前面那一摊子,老板来打包。


接下来的几天,她一直在送餐,benny似乎也比刚开始放心一些了,除了新来的客户,和家里有狗的,或者老大不小还没老婆的,或者名声不好的以外,其它餐他都让她去送,但只让她送到八点左右,再晚他就不让她送了,因为天黑了。


有一天,海伦照例去送餐,这次是个没去过的地方。她在一条local公路上一边开一边找路,差不多快到那个路口了,她才看见路标,于是她猛地一踩煞车,放慢了速度,就听“咚”的一声,后面一辆车撞上了她的车。这还是她第一次跟人撞车,只觉得不象想象当中那么可怕,心想,撞车也没什么嘛。


她停了车,下去看自己的车撞坏没有。她开的是一辆92年的geo


prizm,红色的,买来时英哩数很低,才七万左右,但车型比较老,后面的bumper是黑色的。她跑到车后看了一下,她的车似乎没受什么损伤。


后面那辆车也停了,是一辆白色的车,开车的是个年青的白人妇女,正在查看那辆白车。


海伦见自己的车没什么事,那女人也没说什么,就回到车里,继续往前开,拐进了她要去的那条小路。但她注意到后面那辆白车跟上来了,在按喇叭。她想可能应该停下来吧,于是就停了下来。


那辆白车也停了,那个女人走到她跟前,责备她说,你突然放慢速度,事前没打右拐的灯,是你的错。你来看看我的车,前面撞坏了。


海伦胆战心惊地走上去看了一下,的确有很大一道黑色的擦痕,但说不上撞坏了,可能只是她的黑bumper留在白车上的印迹。她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那个女的说,我也搞不清楚,我们互相留个保险公司地址和电话号码吧。我本来不想找你麻烦,但这是我丈夫的车,我怕我丈夫会说我连这都不懂。而且我怀孕了,我怕baby受到影响…


海伦一听这话,就吓晕了,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如果这个baby有个三长两短,会不会要她偿命?她自己是妈妈,知道baby对一个妈妈来说有多么重要。她觉得手脚发软,除了说“im


sorry”,似乎什么也不会说了。


她从车里拿出自己的保险单让那个女的抄,她也抄了那个女的保险单,但她不知道自己抄了有什么用。她的车没受什么损伤,而且肯定是她的过错。


两人抄好了保险单,那个女的就开车走了,海伦强撑着把餐送到了,连客人给了小费没有也没注意,就茫然地开车回到了餐馆。她忐忑不安地走到前台,不敢告诉benny刚才发生的事,怕他训她,说我说了你会撞车的,你不相信。


benny似乎又接了两个送餐的order,正在做,她现在看见送餐的order已经有点害怕了,想说不送了,又怕benny问她为什么。她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有多严重,最担心的是那个baby,不知道那个妇女的肚子有没有撞到方向盘上。


她正在那里紧张,感到有人把手放在了她的两肩上,她知道是benny,因为别人从来没有靠近过她,肯定不敢这样做。她突然很想扑到他怀里去,躲在那里,让他去处理这件事,仿佛那样就肯定没事了。虽然他比她小十岁,但他到美国的时间比她长,做餐馆的时间比她长,开车的时间肯定比她长,对美国的了解肯定比她多,而且他一直那么关心她照顾她,使她觉得她可以依赖他。


在此之前,她已经习惯于依靠自己的力量解决问题了,因为李兵是靠不住的。她不能指望他来安慰她,为她遮风挡雨。对她的困难,如果他不是漠不关心,就是谴责她,派她一大通不是。


记得有一次,她怀着孕,跟妈妈到商场去为孩子买小衣服,因为她妈妈坐小车会晕车,所以两人坐公共汽车去。她们在校门那里等车,车来了,她让妈妈先上了车,自己正要上去,车就关了门,把她夹在车门那里。车上的人大声喊起来,司机停了车,售票员跑过来要推她下去,说:“装不下了”。


她说:“我妈妈在车上,你让我上来吧”。但那个售票员硬是把她推下去了,她抓着车门才没仰面倒下去,司机却把车开动了,她不顾一切地松了手,总算没被车拖走,但她自己跌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她气昏了,也吓昏了,生怕把孩子摔伤了,又怕妈妈走丢了。刚好那几天李兵从x市过来了,懒得跟她逛商场,呆在家里看电视。她打电话找李兵,想叫他去汽车公司告状或者去找妈妈,但李兵一样都不肯做,抱怨说:“谁叫你们不坐出租的?y市的汽车是有名的野蛮,你在y市呆这么久,还不知道这个?”


后来她妈妈自己找了回来,她也向汽车公司反映了情况,汽车公司答应查处那个司机和售票员。李兵听说后,一点不觉得欣慰,反而说:“你一点事就要搞得别人挨批评受处分,难怪古人说最毒妇人心。”


她正在那里想以前的事,就听benny问她:“whatswrong,baby?youertrembling。”


她才发现自己真的在发抖,可能是撞车吓的,也可能是想起那件事气的。她不敢回答,也不敢转身扑他怀里去,只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他问:“撞车了?”


她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只好点点头。他轻轻推着她,把她带到一把椅子边,让她坐下,他站在她对面,斜靠在柜台上,说:“calmdown;


baby。tellmewhathappened。youernothurt;right?theneverything


willbeok。nothingtoworry。”


她很喜欢听他说英语,因为他英语说得很流利、很温柔,给她一种成熟老练的感觉。但他平时总是勉为其难地陪她说国语,象个思想成熟但语言幼稚的人,力不从心,说得比较费力。考虑到他十二岁就来了美国,平时听到用到的都是英语和粤语,他的国语真算说得不错的了。


她胆怯地把事情经过讲了一下,准备挨他训,但他笑了起来:“你这个傻呼呼的,自…己吓自己。不用怕嘛,她从后面撞了你,不管怎么说,都是她…的错。”


她不信:“真的是她的错?我没有提前打右转灯,而且我是突然一下放慢速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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