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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部分(1 / 2)

海伦听司机说后面有人追,吓得赶快蹲下了。她不敢到窗边去看,也没机会挤到窗边去,车里坐得满满的,连司机旁边的那点地方都设成了一个座位。她站在车厢里,一手紧紧抓着一个把驾驶室和车厢隔开的铁栏杆,另一只手扶着咪咪。咪咪也紧紧抱着她的腿,才不会从座垫上被颠出去。


她想从司机的后视镜里看看到底是谁追来了,但发现后面车窗那里堆满了东西,把车窗都遮住了,从后视镜什么也看不见。她吓出一身汗来,如果在美国象这样开车,早被抓住了。她在美国的时候,有个同学搬家,车厢里东西多了,挡住了后面的玻璃,就被警察抓住,吃了


ticket,说这样很危险,因为不能从后视镜里看见后面的车辆。


她以前也坐车来过龙溪,不过那时不会开车,所以不知道这些危险。这次回国不管是坐出租还是坐长途汽车,都把她吓个半死,因为违反交通规则的司机和行人真是太多了,她坐出租都不敢坐前排,因为她坐在前排,就老想帮司机踩脚刹,拉手刹。


现在她只能想象后面追赶的情景,在她脑海里浮现的是不知那个电影里的场景:一群暴民,手里拿着扁担铁锹,气势汹汹地冲将过来,围住那个倒霉的人,就是一顿乱g,打得那个人抱着头在地上翻滚,很快就没气了,而暴民则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几个无用的警察,在那里抓耳挠腮。


她生怕司机会因为害怕受牵连而停下车来,于是不停地表扬司机:“谢谢,谢谢,您真是太好了,真是个大好人


,这叫我怎么谢谢您?”


司机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把事情经过讲了一下,司机很同情地说:“这也是太过分了,你一个从国外回来的人,怎么忍得了这口气?是该跟他们争一争。”


她想说她并不是因为是从国外回来的,才觉得这样不对,这事本身就不对,是重男轻女,根本不把女的当作独立的人。但她知道跟司机说这些也没用,司机同志能有目前这个认识,能在关键时刻见美元眼开,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


她塞给司机美元,完全是个巧合,她本来是想拿人民币的,不知怎么扯出一张美元来了。她也不记得自己给那个守门人的,到底是美元还是人民币。她从内心深处感谢国内同胞对外币认识的提高,不然的话,司机以为她给的是假钞,不让她上车,那她今天就没命了。


车快到y


市了,她才坐上位子。一路上都有人下车,但车里站着的也很多,她扶着咪咪,不能随心所欲地去抢座位,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位子被人抢走了。后来她附近的座位上有人下了车,她也顾不得形像了,冲上去就一p股坐了进去,把咪咪拉过来,抱到自己腿上坐下。


咪咪在这种情况下都是很配合的,吃苦耐劳,不哭不闹。以前到龙溪来,都是来的时候还行,她总要等到有座位才肯买票上车,如果走不成就不走,反正她也不想到龙溪来。


李兵为了把她们哄到龙溪来,也比较殷勤,一路帮忙照顾咪咪。但回去的时候,经常没座位,咪咪什么地方都坐过,行李上,箱子上,发动机上,地上,妈妈的腿上,别人的腿上,站着的情况也不罕见。回去时李兵就懒得管她们了,因为他知道不哄她们,她们也会回


y市去。


汽车终于到了y


市,她和咪咪下了车,扬手叫了一辆出租,就把娘俩送到了家。进了家门,她还觉得心有余悸,不知道那一群暴民有没有尾随而来。她闩了门,又用一个晾衣服的铁叉子斜顶住门,才比较放心了一些。


她给李虹家打了个电话,还是没人接,她估计李虹已经到广州那边去了,说不定她老公送她过去了,所以家里没人。她决定明天再打几次,如果没人的话,她就到公安局去挂失,看能不能很快办个新护照。


她打完电话,想跟自己和咪咪洗个澡,但她觉得很不安全,怕李氏宗族的人追来了。她坐的是今天最后一班车,应该说他们没车到y


市来了。但他们会不会搭过路的便车跑来呢?他们会不会坐明天的车跑来呢?如果他们追来了,把她打一顿,或者把她押回龙溪去,有谁能帮她?就算打了报警电话,公安局的人也未必能在她挨打之前就赶到。但如果现在就打电话报警,她又没有任何证据。


她害怕地想,这里太好找了,李兵一下就会带着那些人找到她们,即使他不给他们指路,他妈和他的那几个弟弟也知道这个地方。但她想不出能躲到哪里去,如果到于真那里去,不仅会给于真带来麻烦,也很容易被找到。


最后她决定住到旅馆去,她找了个旅行袋,匆匆抓了几件两人换洗的衣服,塞进包里,就锁了门,带着咪咪坐出租来到一个离家很远的地方,找了个旅馆住下。旅馆条件还不错,有带淋浴的卫生间,还有空调,床也是很舒适的席梦思,还有电视机。


咪咪很开心,满屋子跑来跑去地看这看那,说:“妈妈,我好喜欢这里,你看,我在这里就不流汗了,就不会长痱子了。我们以后天天都住这里吧。”


她听了心酸,安慰说:“以后你去了美国或者加拿大,所有的房子都是这样的,都有淋浴和空调,还有大浴缸,你可以躺在里面洗泡泡澡。”


她虽然有点害怕离开这个藏身之处,但还是带咪咪到外面找了个餐馆吃了点东西,又买了些点心零食,就匆匆回到旅馆,关上门,闩了。两母女痛痛快快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玩。


她给咪咪讲美国的事,讲咪咪小时候的事,讲她自己小时候的事,讲着讲着,咪咪就睡着了。她躺在那里,想到现在有家不能归,只能住在旅馆里,心里难受得要命。而最难受的,是怕钱不够,只要有钱,问题似乎要简单一些,无非就是在旅馆住,在餐馆吃。


今天的事,使她更深刻地认识到在中国没钱办不了事,如果今天她不塞钱给那个看门的和那个司机,恐怕她现在已经被李氏宗族的人打死掉了。


问题是她的钱也不多了,她这次带了近两千美元回来,在北京就换掉了五百,交旅馆费用,买火车票,再加上那几天吃饭、打的、买东西,已经所剩无几。现在李兵一下弄丢了六千,她只剩下两千多人民币和不到五百美元了。


如果咪咪签到证的话,光是机票就得四、五千人民币,再加上火车票、住宿、伙食和签证费,还有这几天住旅馆吃餐馆的费用,她身上的钱肯定是不够的了。如果护照挂失和加快办护照也需要打点的话,那她的钱就差得太远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把自己的小包拿过来,看看到底还剩多少钱。她打开她的包,把钱拿出来数了数,就是她刚才计算的那么多。她很后悔当时从李兵那里拿回那两千块钱后,就随手放在包里,没放个更隐蔽的地方,不然至少还可以多剩两千块,说不定就够这几天用的了。


她把剩下的钱拿在手里,想找个保险的地方放好,但她不愿放在旅行袋里,因为情况紧急的时候,她哪里还顾得上旅行袋?就像今天这样,她根本不敢拿任何东西,怕李家的人看出她是想逃跑的,所以钱和重要的东西还是只能放在这个随身背着的包里。


她想起她的包里面有个布做的夹层,上面有拉链。但这个夹层还不够保险,因为打开包就能看见。那个夹层里面还有一个小暗袋,有隐形拉链,不注意的话,即便是打开夹层都不知道那里有个暗袋。她决定把钱放一些在那里,留一些在钱包里备用。


她打开那个夹层,吃惊地看见里面有个白白的东西,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猛跳起来,她拉出来一看,是个信封,她已经知道信封里是什么了。她把信封贴在胸前,闭上眼睛,发了一阵呆,才把信封打开,里面是一叠美元,但不再是二十块一张的,而是一百一张的,她数了一下,一共有四千美元。


她看着那些美元,眼泪不停地往下淌。她无声地哭了一会,继续发呆。快十一点的时候,她拨了benny


的电话。响了两声,他就拿起了电话,报了店名。她有点沙哑地说了声:“hi,itsme。”


他问:“怎么啦?你哭了?”


“没有,嗓子有点哑。钱……是你放在那里的吧?”


他笑起来:“刚发现?那你过关的时候没报关,没给抓起来?”


“没有,你…放这么多钱在我包里干什么?我”


他问:“你妈妈那里装了空调没有?”


她愣了一下,但马上想起自己是回来看妈妈的,就回答说:“没有”


“我猜对了,你们那里夏天很热的嘛,没空调老人受不了嘛。美国北部有些州,一年四季都很冷,所以有些老房子里就没空调,只有暖气。如果夏天突然热几天,有很多老人就受不了,热死了。你妈妈肯定是因为天气太热才生病的,你用那些钱给你妈妈装个空调吧。”


她说不出话来,只“嗯”“嗯”地点头,突然听到咪咪象小大人一样在身边说:“妈妈,你要答话,不要光点头,点头别人听不见的。”


她吓了一跳,生怕benny听见了,忙捂住电话,做手势叫咪咪别说话。她听见benny在那边问:“我听到一个小baby


在说话,是你哥哥的小孩?”


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撒谎说有个哥哥,但既然他已经这样说了,她就支支吾吾地应了两声。


他很开心地说:“那你每天有事情干了,可以陪小baby玩了。你喜欢不喜欢跟小baby玩呀?”


“喜欢。”


“小baby喜欢不喜欢你呀?”


“喜欢。”她想把话头扯开,“我代替我妈妈谢谢你了。”


“你跟你妈妈…讲到过我了?”


她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说:“嗯,我说你帮了我很多忙…”


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谦虚说:“我那里有帮你很多忙?”然后又问,“那你妈妈…她有没有骂你呀?”


“她骂我干什么?”


“因为你…交了一个打餐馆的朋友嘛…”


她不知道他说的这个“朋友”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以为她是把他当男朋友介绍给她妈妈的,所以他在关心她妈妈对这事的看法?或者他就是指一般朋友?她含糊地说:“打餐馆有什么不好?我觉得你比所有的人都聪明能干



她听到有人在跟benny说话,大概是来点餐的。果然,他说:“你等一下,有人来点餐。”她等在那里,听他跟那个点餐的人说话,然后大声把


order喊给其他几个人。她想起在餐馆打工的那些日子,觉得好亲切,好温馨,恨不得现在就回到美国,回到餐馆,回到他身边。


他回到电话上,问:“hello?areyoustillthere?”


“yeah;imhere。waitingforyou”


“imwaitingforyou。”他重复她的话,但把you说得很重。过了一会,他轻声问,“什么时候回来?”


“开学前吧,我也不知道,我委托中信签证了,但我不知道签到没有。”


他沉默了一会,说:“肯定会签到的…,不管签到没签到,有了消息就告诉我。imcrossingmyfingersfor


you…andforyourmom。”


她好想说你为我的女儿crossfinger吧,但她不敢说,也说不出话来,只握着电话流眼泪。他好像觉察到了什么,问:“you


ok?anythingwrong?告诉我,是不是你遇到麻烦了?是钱不够吗?还是你妈妈……


,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他的声音那样温柔又那样焦急,说得又那样肯定,她忍不住撒娇说:“你在那么远的地方,怎么帮我?”


“只要想帮,距离不是问题嘛。但你不告诉我是什么事,我就很难帮上忙了。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知道告诉他也没用,她不想让他在那里着急,也不想他为了她飞回中国来。如果他是犯了事躲在外面的,那他一回国就可能进不了美国了。即使他没犯事,她也不想他被卷进这堆麻烦里来。她深呼吸了一下,努力显得平静地说:“没有什么事,就是


……想你”


他好像放了心,安慰说:“傻呼呼的,不用这样的嘛,很快就要回来了嘛,马上就要见面了嘛,你这样哭哭啼啼的,不要把你妈妈吓坏了…”


她不知道他是比她天真还是比她自信,她说想他,他就马上相信了。但如果是她的话,即便他说他想她,她还会以为他在开玩笑或者在骗她。


她开玩笑说:“现在你知道了,怎么帮我呢?”


他在那边笑了一下,说:“跟你讲电话是不是好一点?要不,我唱歌你听?”


“这些都不够,我要你说你也…想我”


他有点尴尬地笑了一下,很快地用粤语和英语说:“我也挂住你。imissyou;too。


”然后他好像舒了口气,问,“现在好点了没有?”


“现在好了。”


等到她终于挂了电话之后,咪咪搂着她的脖子问:“妈妈,你打电话为什么一会哭一会笑?”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支吾说:“咪咪,记不记得那个儿歌?一会哭,一会笑,黄色蚂蚁撒泡n。”


给benny


打了这么长时间电话,海伦觉得好像很对不起咪咪一样,因为没陪女儿玩,而咪咪就一直依偎在她怀里,看她打电话。她放下了电话,赶快来陪女儿。时间已经不早了,她陪咪咪躺在床上,讲故事给咪咪听,咪咪很快又睡着了。


但她睡不着


,老觉得心里有很多事在等着她处理一样。她爬起来给洪漪打电话,但洪漪不在,她又跟静秋打电话,静秋也不在,她在她们两人的留言机上都留了言,给了她们自己现在的电话号码,叫她们不管多晚都可以打电话过来。


她留完言,刚躺下,电话铃就响了,是静秋打来的。她叫静秋把电话挂了,由她打过去,但静秋不肯,开玩笑说:“我从美国打电话很便宜,你打给我,我这个‘话婆婆’不好意思讲太多,过不了讲话的瘾。”


她不好再坚持,很快地把这几天发生的事讲了一下,担心地问:“你说他们会不会追到y市来抓我?”


静秋沉吟片刻,说:“我不是很了解你那里的情况,我只能猜测,但我估计他们不会追到y


市来抓你,因为虽然有些农村又在搞封建社会那一套,但他们还不敢太大张旗鼓。y


市不是他们的地盘,乡下的人到了城市多少都有点恐慌。他们再愚昧,也知道打了你是犯法的。而且现在也未必真有族长族规那些东西,可能只是那个修族谱的人拉大旗做虎皮。”


“乡下那些人倒是跟你说的一样,恐怕到了y市连路都摸不到。我就怕李兵也在里面为虎作伥,带着他们来找我麻烦…”


“从你讲的情况来看,你丈夫应该不会带人来抓你打你,因为他自己并不爱过乡下那种生活,他也是巴不得根本不用回那个地方去的。但是他父母在那里,他迫于面子和社会压力,不得不回去,也就不得不顺应那些封建迷信的搞法。一旦他离开了那个地方,就没有那种压力了,他也就不用非置你于死地不可了。”


“但愿他就像你说的那样。”


静秋说:“我也只是估计,说不准。不过我想李兵在心里一定也会权衡一下利弊,他为那些人得罪了你,他能得到什么呢?他更向往城市的生活,国外的生活。他在国内没多少收入,他自己想赚钱又总是没赚到,他只能靠你。跟着你,他还有可能过过好生活;没有你了,他既赚不到钱,又找不到比你更出色的妻子,对他来说是有百弊而无一利,所以他才死死抓住你。”


“我真的巴不得他跟李虹搞在一起,就不会在乎我了。”


静秋笑起来:“我那时也跟你一样,恨不得给自己的丈夫找个新欢,好把他打发了。不过你丈夫可能是吃定你了,他可能愿意跟李虹保持地下关系,但要他跟你离了婚去跟李虹过,他也未必愿意。他自己没几个钱,李虹又没工作,两个人去喝西北风?现在李虹决定到广州那边去,说不定就是因为他们的关系结束了。你做好充分思想准备,准备你丈夫永远抓住你不放。”


海伦气哼哼地说:“他这人就是这样,你说你既然不想离婚,那你就好好爱我呀,我的要求又不高,只要稍微勤快一点,别对孩子使用那种‘法西斯’教育就行,但他又做不到。如果你不想做到这一点,那你就离婚呀,但他又不肯离婚。”


静秋很理解地说:“所以就很烦人。估计你丈夫明天就会回到y


市来了,你明天可以先往家里打个电话,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办。你今天并没亲眼看见有人追来要抓你,有可能只是李兵发现你不告而别,在车后追你;也有可能只是那个司机开玩笑说有人追你,是他想表明自己救了你一命才那样说的,况且他也没说是一队暴民在后面追你。”


静秋这一提醒,海伦也想起当时还有几个乘客也伸头到窗外望过,但没有听见人惊呼。如果是一队暴民拿着扁担铁锹在后面追,那些人肯定要兴奋得大叫大嚷了。也许真的只是李兵追来了,或者是过路的人走得快,象是有人在追。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也许我把事情想得太可怕了。”


“想可怕点比麻痹大意好。你能在那种情况下带着女儿跑回y


市来,真是很英勇机智。我有几次跟丈夫赌气,也这样跑过,但没成功。我估计你丈夫家里人也不想得罪你,因为你是他们家的骄傲,而且他们家传宗接代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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