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务成还振振有词地说:“跃进哥,你能说这不是猪下水么?猪胰子和猪肝不是一样的味么?猪肺也好呀,大补呀,最近我还出口一批到俄罗斯。俄罗斯国宴上都用,没准叶利钦总统都吃过。”
肖跃进恨恨地看着曹务成问:“你还有点良心没有?我们都到这份上了,你还忍心坑我们?”
曹务成马上说:“好,好,这30吨猪下水你不要,我还是给你们钱。等我把猪下水出口给东欧哪个国家后,加上利息付钱给你,要人民币给人民币,要美元给美元,不过时间就难说了,也许得一年两载。”
肖跃进一把揪住曹务成的衣领:“我揍死你这个孬种!”
曹务成一点都不怕,竟还笑道:“跃进哥,你真要揍了我,咱这笔账就算结清了,你只怕连这批猪下水都落不下。我欠人家平川电扇厂18万还一分没还呢,就是拿猪屎去抵账,人家都要。三角债嘛,全国x的问题,我们有什么办法,是不是,跃进哥?”
肖跃进冷静下来,松开了曹务成。
曹务成整了整衣领,才又说:“这就对了嘛,市场经济是法制经济,不能动不动就来粗的。说心里话,跃进哥,我们是多年的老同学了,我对你还算讲良心的,好歹总给了你们30吨r类产品,也是你们很需要的产品。工人弟兄们要补一补呀,要不,社会主义的优越x咋体现呢?”
肖跃进说:“你少扯淡,4000元一吨卖冻猪肺给我们是不行的。”
曹务成说:“那你说多少钱一吨?”
肖跃进说:“最多2000元一吨。”
曹务成当即大叫起来:“跃进哥,我看你不如杀了我吧!2000元一吨我不亏死了?至少也得3000元一吨。”
肖跃进说:“不行咱就打官司。”
曹务成说:“打官司你准输,我们是有合同的。”
肖跃进没办法了,只得说:“2500元一吨,我认栽。”
曹务成想了好半天才说:“好,好,看在咱多年老同学的份上,就给你们按2500元一吨算账了,余款三个月内全给你清,这够意思了吧?跃进哥!”
肖跃进哼了一声:“你别喊我跃进哥,你喊我孙子吧!”
说这话的时候,肖跃进的心里凉透了,那时他就知道,这一回他是在劫难逃了,也许还包括他的改革计划。不过,和老书记曹心立闹翻他可真没想到,也没想到河西村的庄群义会在这个时候把乡矿联采的计划提出来。
庄群义进门后,曹心立还在火头上,黑着脸不做声。
肖跃进也憋着一肚子气,可又不便当着庄群义的面再吵,便强做笑脸和庄群义闲扯。
庄群义开初没提联采的事,只问:“咋的,二位又碰上麻烦了?”
肖跃进苦笑着说:“庄书记,你放心,就是碰上再大的麻烦,我们也不会向你们借钱了。早先借的那60万,我和曹书记想起来就是心事。”
庄群义摆了摆手说:“我今r是来看曹书记的,不是来要账的,肖矿长提那碴g啥?!”
肖跃进说:“你不提,是你仁义;我不提,就是装蒜了。”
庄群义笑着说:“你就是提,也还是装蒜。光提就是没钱还,你还不如不提呢,省得让我也跟你一起烦心。”
肖跃进叹了口气说:“庄书记,我和你说实话,不但你们河西村的钱我们一时还不了,这回,还得由曹市长作担保,再向河东田大道借50万呢。”
曹心立这才闷闷地说:“这个田强盗只怕靠不住!答应借钱都一个多星期了,连他的鬼影子都没见到,矿上一去人找他,他就躲。”
庄群义看着曹心立笑道:“这就把你曹老哥愁病了,是不是?”
曹心立说:“可不是么?!再这么下去,只怕我和肖矿长的命都得葬送在这里了。”
庄群义说:“我看你们不要去找田大道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个暴发户既不讲良心,又不仗义。你们要真想借他这50万,还得让曹市长再去找县委程书记。田大道只买程书记一人的账。程书记攥着田大道的狗尾巴哩。前几天程书记让这大盗给县里的儿童乐园捐猴子、捐狗熊,他就老老实实捐了。听大伙儿说,县城里的大人孩子,都冲着黑狗熊愣喊田大道。”
曹心立被这话逗笑了,说:“你庄书记又损人家。”
庄群义说:“我才不损他呢,我只是觉得这小子太不凭良心。大家心里谁不清楚?河东也好,河西也好,如今能富起来,还不都是因为靠着一个国营的胜利煤矿么?我们河西八个井长六个是你们矿上退下来的老人。他们河东的煤窑顾问也全是你们矿上的人。”
曹心立不客气地道:“还不止这些吧?我们胜利煤矿的地下资源也被你们挖得差不多了吧?去年,田大道的二号井不就和我们的大井贯通了?整个大井的通风系统都被他破坏了,就这样,他田大道还敢让人到矿上来闹,还敢把驴马往我们的大井架上拴。你说说,这是什么事?若不是程书记亲自赶来,还不知闹到啥地步呢。”
肖跃进看了曹心立一眼,话里有话地说:“要我看,咱们这些国有资产的管理者也都有责任。说穿了,从上到下对国家都不负责,才造成了国有资产和资源的严重流失。”
庄群义忙打哈哈:“国有资产也没流失到别处去嘛,不还在咱国境内嘛。往深处想想,这也不完全是坏事。我们农民弟兄富起来以后,还是可以拉你们工人老大哥一把的嘛。”
曹心立眼睛里有了些亮s,盯着庄群义看了好半天,才迟迟疑疑地问:“这回,你庄书记庄董事长还能拉我们一把么?”
庄群义马上点头道:“当然要拉一把了,我就是为这事来的嘛。河东的田大道不讲良心,我庄群义却不能不讲良心哩。”
接下,庄群义从从容容地端出了自己的计划:利用胜利矿现有的资源、人员、设备,组建一个年产十五万吨左右的联合采煤队,单独核算,河西村承包经营。所需资金全由河西村的万山集团出,经济责任也全由万山集团负。不论亏盈,万山集团均按一定比例向胜利矿上缴管理费。
肖跃进听罢,当即表态说:“这是好事,既安置了一部分人员上岗,矿上又有了些稳定的收入,我看可以马上动手搞起来。”
曹心立没急于表态,只问:“我们现在是采一吨煤亏几十块,你们万山来g,有把握赚钱么?”
庄群义说:“赚多赚少不敢说,总是能赚到的。”
曹心立又问:“生产技术谁负责?”
庄群义说:“生产技术由你们矿上的同志负责,只是得由我们聘。经营管理就全是我们的事了,我们负亏盈责任嘛。”
曹心立认真想了想说:“这是不是说,你小小一个河西村把我们一个国营县团级大矿的经营权、管理权全拿走了?我们这些全民所有制的g部工人要替你们这些农民打工了?”
庄群义平和客气地说:“曹老哥,不能这样讲的。你县团级国营大矿还是县团级国营大矿,该咋经营还咋经营;你们那些全民所有制g部工人还是全民所有制g部工人,与我们河西村都没关系。我说的只限联采这一块,你们的g部工人不愿来应聘也没关系,我们也可以从外地招聘嘛。”
肖跃进对曹心立的话明显有情绪,一脸不快地说:“县团级国营大矿也好,全民所有制也好,饭总是要吃的,都到了吃不上饭的地步了,咱还有啥可骄傲的?!”
曹心立冷冷地看了肖跃进一眼说:“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骄傲的问题么?这是政策问题。如果我们违背了政策,决策不慎,g部工人闹起来怎么办?”
肖跃进忍不住地说:“老书记,我也不怕你不高兴,坦率地说一句,我认为严重的问题就在于教育工人。如果真能让河西村的农民弟兄来教育一下我们的工人同志,我看没坏处。”
曹心立说:“你这话是极其错误的。毛主席说,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从来没说过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工人。”
肖跃进说:“我的老书记,难道眼前的现实你还没看透么?正是长期以来全民所有制,国家把一切都包下来的政策,才在很大程度上造成了咱今天国营工矿企业的困局,也造成了工人阶级队伍素质的退化【。wrshu。】。你不想想,如果从一解放就不搞吃大锅饭那一套,谁还会理所当然地赖在国家怀里要吃要喝?”
曹心立说:“你的意思是,我们几十年的社会主义都搞错了?”
肖跃进说:“社会主义并没搞错,错的恰恰在于没有坚持社会主义按劳取酬的原则。不论工人也好,农民也好,都得按劳取酬。”
曹心立说:“你还是错了。你说我们的工人同志现在赖在国家怀里要吃要喝,那我问你,我们工人同志当年创造的财富哪去了?不是都被国家拿去搞建设了么?现在讲市场经济了,让我们背着这么沉重的历史包袱去和庄书记他们这些乡镇企业竞争,这合理吗?”
肖跃进说:“这正是我下面想说的话。国家应该以某种形式把我们创造的财富的一部分还给我们的工人,比如,从企业的国有资产中扣除。”
曹心立说:“这样一来,我们胜利矿的国有资产可能就是零。”
肖跃进说:“那么,胜利矿的现有资产就是八千工人的,工人也就真正成了煤矿的主人。真能这样,我看胜利矿便有希望了。”
曹心立不屑地说:“真这么g,我看就没有社会主义了,就没有国营企业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也该叫中华民国了。”
肖跃进说:“老书记,我这是在和你讨论问题。胜利煤矿到这一步了,你我这种当家人还不该把问题往深处想想吗?”
曹心立讥讽地说:“你肖矿长想得也太深了,我看能把问题想得这么深的人,都该到国务院去当总理,当个矿长真太屈材了。”
肖跃进生气了,还想坚持说下去,庄群义却c上来道:“算了,算了,你们别争了,越争离题越远。这个联采方案你们再研究吧。我觉得对咱们双方都有好处,而且目前对你们的好处也许更大一些,至少比伸手问别人借钱强。”
曹心立原倒是想向庄群义借钱的,听庄群义这以一说,便不好再开口了,只得说:“这事我和肖矿长,还有其他同志商量一下,请示市里以后再定吧。”
肖跃进故意让曹心立难堪,冷冷地问:“曹书记,联合公司的八万块又用完了,不马上搞联采,以后的吃饭问题咋解决呀?”
曹心立不提联采的事,眼皮一翻,冲着肖跃进叫道:“我正要问你呢!你找曹务成要钱去!”
肖跃进起身走了,走到门口气呼呼地说了句:“曹书记,你放心,曹务成欠的钱,我肖跃进负责要,要不来我包赔!可我也和你说清楚,就你现在这种状态,我真很难和你共事了!”
曹心立火透了,吼道:“不想g你就辞职!”
肖跃进点了点头说:“可以,和联合公司的账一结清,我马上向市里打辞职报告!这种不死不活的洋罪我早受够了。”
这让庄群义很尴尬……
庄群义在肖跃进走后,也起身告辞了。
却不料,曹心立磨磨蹭蹭地把庄群义送到门口后,却一把拉住庄群义的手说:“庄书记,你别走,陪我再说会儿话,好么?”
庄群义知道曹心立心里难过,迟疑了片刻只好重新坐下了。
曹心立眼圈红了,嘴角抽搐着说:“我是这个国营煤矿的党委书记呀,我要对党负责,对国家负责,也要对八千多g部职工负责呀。我刚才在气头上,不论说了啥,你庄书记可都不要生气呀。”
庄群义说:“我不生气,不生气。我知道你难,实在是太难了。”
曹心立又说:“我心里从来没有瞧不起你们农民的意思。别说你们现在富起来了,就是早先你们贫穷时,我也没有瞧不起你们。”
庄群义婉转地说:“可我记得你当政治部主任时说过,胜利矿是在小生产者的汪洋大海包围之中,只怕你现在还是这个观点哩。”
曹心立叹了口气道:“岂止是包围?现在小生产者已把胜利矿淹没了。”
庄群义动情地说:“那你这个老党委书记就没想过么,今天这些脱离了土地的农民还是传统意义上的农民么?还是小生产者么?他们建起了这么多工矿,成立了这么多集团公司,为社会创造了这么多工业财富,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不是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