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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部分(2 / 2)

11月县东地震。


1972年8月大雨倾盆,三昼夜不绝。州河多处堤溃。清风街堤决口300米,全村老幼出动护堤,又急调西山湾80人。共毁田300亩,树1000棵。3人被水冲走,终不见尸体。


10月清风街重新修地筑堤。


1973年4万劳力修虎山水库。县委罗延申任总指挥,副指挥有西山湾刘炮娃,清风街夏天义,茶坊韩天楚。


6月,虎山水库工地牛毛毡工棚失火,烧死3人。


8月,棉花有一蒂三蕊。清风街民工连事迹由省报记者采写,登于8月28日头版头条。


1974年,彗星长天,自西北喷至东南,光芒彻夜。全县修大寨田,王洪章县长蹲点清风街,伏牛坡平坟墓420座,修堰13条,水渠2条,为全县学大寨标准田。


1975年反击右倾翻案风。3月忽起风霾,天气太热。7月鼠灾,十百为群,昼则累累并行,夜聒聒使人不能寐。清风街、过风楼均发生啮咬小儿致死事件。


1976年5月星陨如雨。


夏风蛮有兴趣还要往下看,门外一阵敲锣打鼓,经过着一队结婚队伍。新郎推着自行车,车后座坐了新娘,再后是众人抬着红漆箱子、红漆柜,还有电视机、缝纫机、收音机和三床四床的缎面被子。一个拿着脸盆的女人从门口往里一望,望见了夏风,就喜欢地叫:“夏风哎夏风!”夏风一时未认出这是谁?女人说:“贵人多忘事,认不出我了?我是来成的媳妇!”夏风蓦地醒悟这是小学同学的媳妇,人比以前认识时胖了一圈。夏风说:“你家谁结婚?”女人说:“我侄儿么。”赵宏声说:“打锣打鼓,不过是为他人高兴,搬柜搬箱,总之你自个破财。”女人说:“那可不是,娘家陪得好!”就对夏风说:“听说你回来了,我还得求你帮忙哩!”夏风说:“啥忙?”女人说:“我那二女子在省城打工,先是在一个公司里,可那公司老板是个瞎?,老板占娃的便宜,娃就离开了,但娃的工钱不给,身份证也不给,那工钱咱吃个亏,不要了,可没了身份证就没办法再到别处去打工呀,娃在电话里给我哭哩!”夏风说:“身份证要拿回来,工钱为什么不要?要!”女人说:“咱农村娃老实么。我让娃去找你,你帮娃要要。你去,吓死那瞎?啦!”夏风说:“让娃来找我。”当下写了自己在省城的住址和电话。女人说:“咋谢你呀?我让来成请你喝酒!”p股一拧一拧去撵迎亲队伍了。夏风问赵宏声:“清风街在省城有多少打工的?”赵宏声说:“大概几十吧。除了在饭馆做饭当服务员外,大多是卖炭呀,捡破烂呀,贩药材呀,工地上当小工呀,还有的谁知道都干了些啥,反正不回来。回来的,不是出了事故用白布裹了尸首,就是缺胳膊少腿儿。”夏风一时倒没了话,闷了半会儿,就请赵宏声到他家去吃饭,赵宏声满口满应,说他该去看看四叔的,但一定得拿个东西,就裁纸要写副春联。夏风说:“要写就写‘得大安稳,离一切相’。”赵宏声说:“这词儿农村人看不懂。四叔大病方蚫,写喜庆的词好。”就写了:“博爱从我好;宜春有此家。”又写了横额:“种德收福”。


两人在街上走过来,夏风不时地被人挡住,有西街的白家人,说他儿子在粮食局工作,以前白雪常到粮食局买粮,儿子都是偷偷地把粗粮换了细粮的,现在粮食局不行了,想调个单位,让夏风给县长谈谈,能不能调到税务局去。有的说儿子在省上园林处看大门的,已经三十岁了,能帮孩子找个媳妇,上人家女方门也行,能不回咱这鬼地方就行啦。赵宏声说:“你是名人么,在省城恐怕是人见了让签名照相的,可一回到咱这儿,都是求你办事呀!”夏风说:“他们以为我啥事都能办的,其实能办了啥事?现在办事都是交换,我是拿了名儿去蹭的,人家要认我了就认,不认就是不认么。”走到东街巷里,一个厕所墙头露着梅花的头,梅花说:“夏风,你俩吃了没?”赵宏声说:“你才吃了!你站在厕所里问人吃了没?”梅花说:“那有啥的,我没文化么。”就出来说:“兄弟,嫂子可得求你了!”夏风说:“啥事?”梅花说:“只有你能救你小侄子哩!”夏风说:“他不是顶了我哥的班了吗?”梅花说:“坏就坏在顶你哥的班了!你哥你知道,人老实,脸皮又薄,遇了那事就要退休,按政策提前退休子女可以顶班的,但谁能料到一顶班,公司实行承包制了,不给他安排工作。这已经多长时间了,他没工作,公司又不发一分钱,原先英武地恋爱哩,现在人家一看你没事干,就提出退婚呀!你人大脸大,你给州里领导说句话,抵得你哥一万句,让你侄子有碗饭吃么!”夏风说:“哎呀,市长倒是认识,可现在各单位都改革,都是人多得裁不下去……再说,上次才为中星的事求了人家,又去说就难开口了。”梅花说:“中星的事你都出面说话哩,你亲侄子你能不管?!”夏风说:“那这样吧,我写个条,你让他寻市长,事情能办得成办不成不敢保证。”当下梅花就拉夏风和赵宏声到她家,取了纸让夏风写。刚刚写好,雷庆提着一个猪头进了院,双方都招呼了,雷庆就不让夏风和赵宏声走,须要在他家吃一顿饭。梅花却说:“叫你去买r,买了一下午,提回来就是个猪头?”雷庆说:“猪头实惠。你炒一盘盐煎r吧。”梅花说:“日子过成啥啦!夏风兄弟你别笑话,往年都是一扇子猪r往家里背哩,今年就一个猪头!你再不帮你侄儿,明年怕只能买回个猪尾巴了!”在猪头项圈处割了一块去厨房。雷庆说:“不吃r还能把你搁在年这边?!”就给夏风和赵宏声散了纸烟,自个生火烧火钳,用火钳烙猪头上的毛。夏风和赵宏声走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帮雷庆烙猪毛,等着吃饭。


这个夜里,清风街家家都在煮r、做豆腐、蒸馍、熬红白萝卜,少有的香味就弥漫在空中。巷道里,有孩子在大声叫喊,提前打着灯笼,谁个就蜡烛倒了,烧着了灯笼,互相对骂,然后是呜呜地哭。谁家在放鞭炮,啪地一声,也只有一声,可能是试着一个看受潮没受潮。一只狗叼了根骨头跑进院来,又一只狗也跑进来,两只狗争抢骨头。雷庆喊:“滚!滚!”叼骨头的狗先跑出去了,没抢上骨头的却回过身扑了来。雷庆忙护了猪头,那狗却站住了,放了一个p,然后走了。狗p很臭。气得雷庆把火钳掷过去,没有打着狗,却把放在院门边的瓦罐打碎了。


夏风终于等候到吃了一顿饭,夜已经深了,赵宏声嫌太晚,也没再去看夏天智,让夏风把春联自带回去,说他初一了给四叔拜年。夏风进了门,院子里黑乎乎的,只有自己的小房间还亮着灯,白雪在给孩子换布垫。白雪说:“咋这才回来?”夏风说:“有事。”白雪说:“吃了没?”夏风说:“在雷庆哥家吃的。”白雪说:“把干布垫给我。”夏风从床上拿了件干布垫,递过去。孩子光溜溜地躺在床上,像一个小青蛙,身上一条皮管子。白雪把沾着屎n的布垫卷起来,出去扔到了屋台阶,又提回了一只n盆,见孩子还是光溜溜地在床上手脚乱动,说:“你没见娃光着吗,也不包也不盖?”夏风用小棉被包裹孩子,怎么也包裹不好。白雪过来包了,盖上了被子。夏风说:“我睡呀。”便睡下了。白雪坐了一会儿,拉灭了灯,也睡下了。


老鼠啃了一夜的箱子,夏天智起来了三次,三次都没去撵老鼠,只是吃他的水烟袋。天亮后,夏天智照例起得早,但他已经不能在街上和河堤上转一圈,踱步到了前巷口的碾子前,额上便沁出了汗,又往回走,还是挨家挨户拍别人家的门环,然后就回到自家院里。夏风和白雪也起来了,一个在扫院子,一个在浇花坛上的月季,夏天智偷看他们的脸,脸色还都可以,他就去播放了高音喇叭。一时间,清风街都是《白玉钱》:“唉呀!一树开放一树罢,蝴蝶儿不住的绽荷花,苍豆梅紧靠茉莉架,闷坐湖山整鬓鸦。”但是,吃罢早饭夏风又不沾家了,说他去买些年货去,一会儿从街上买了粉条回来,一会儿又从街上买了蒜苗和酱油,白雪却总坐在捶布石上发呆。孩子的屎屙下来,夏天智说:“是不是屙下了,臭臭的?”白雪回过神来,忙给孩子解衣带,果然是屙了屎。夏天智说:“白雪,你咋的?”白雪忙笑着说:“没啥呀?”夏天智说:“我和你娘去你三婶家说话,你去不?”白雪说:“我要给娃娃洗布垫的,你们去吧。”夏天智说:“让你娘洗。今日没风,把娃抱上,和夏风到街上转转去,有好看的灯笼了,给娃也买一对!”白雪说:“噢。”


夏天智和四婶一走,白雪并没有抱孩子和夏风去街上,夏风在家吃了一根纸烟,又要出门,她把院门关了,要和夏风说说他们的事。白雪开始数说夏风长久不回来,回来了在家坐不住,难道是我和孩子就那样让你讨厌吗?夏风说你说这话是啥意思呀?怎么这样嗦!白雪说是我嗦吗?我怎么就嗦了?不嗦又有什么法儿,你是肯和我沟通呢还是肯和我说话?孩子再残废还是你的孩子,我想不通你心就那么硬?夏风说我又咋了?咋了?白雪说娃再哭你哄过一次没?你抱过一回没?夏风唉了一声,坐着的身子像泄了气的皮球,收缩成一疙瘩。白雪说,你回来了没问一声我现在的情况怎样了,剧团还演不演戏,工资能不能按时发?白雪说,我知道我文化低,户口又在县上,我也明白你当时追求我是因为我长得还漂亮,我不该答应了你,可我是晕头了。或许我是虚荣,我不该去攀高枝,j就是j,j不是住梧桐树的!白雪说,现在我生了孩子,剧团又是这么个样子,人不漂亮了,事业没有了,你就嫌了?而你就是嫌了我,心里没了我和这个孩子,你也说一声。整天这么过着,是夫妻还是旁人世人,连旁人世人都不如了!夏风想吃纸烟,从口袋掏出烟盒,烟盒里却没了烟,揉了一团扔在地上。白雪说:你说呀,你说呀!夏风偏就不说。白雪便呜呜地哭。白雪一哭,怀里的孩子也哭,哭得n出来,屎也出来。白雪把孩子往台阶上一放,说:“你n吧,你屙吧,你咋不死吗,你死了不受罪也不害我了!”孩子在台阶上哭得更厉害,气都噎住了。白雪又把她抱起来,母女俩哭成了一疙瘩。夏风浑身在颤,终于一跳起来,说:“这日子怎么过?这过不成了么!”白雪说:“过不成了就离婚么!”夏风说:“这话可是你说的!”白雪说:“是我说的,你是等着我说哩!”夏风说:“离婚就离婚,谁还不敢离婚!”白雪说:“那你写离婚书!”夏风说:“你要离婚的,你写!”白雪抱起了孩子进了小房间,她真的就写了。写毕了,白雪说:“写好了,你来签字吧!”夏风也就进来,一张纸上写了三四行,落着三滴眼泪,他改动了一个错别字,把自己的名字签了。白雪看着夏风签字签得那么快,一股子眼泪刷地又流下来,但再没哭出声,说:“夏风,你这得逞了吧?你就给别人说离婚的话是我先提出来的,离婚申请书是我写的!”抱了孩子就往娘家去,出门时又是一句:“你去办吧!”


白雪抱着孩子离开了夏家回西街娘家,武林是最早看见了的。武林是早都不卖豆腐了,但我俩合伙了二十斤豆子在他家给自己做豆腐,他去泉里挑水的时候看见了白雪。他回来给我说:“白,啊白,白雪,回娘家家,去了。”我说:“这有啥稀罕的?”武林说:“她,她哭着的。”我就跑到巷口,但巷子里没有白雪的影。武林是不会说谎的,但白雪为啥哭着回娘家?我低了头在巷头里寻白雪的泪珠子,没有寻到。我回来再做豆腐就没了心思,过滤豆浆的时候,我系的豆腐包,没有系紧,武林将一盆子豆浆倒进去,豆腐包咚地掉进锅里,溅出来的开水把我胳膊就烫伤了。武林骂我“能干个碕!”却催我去夏天智家涂烫伤膏,说夏天智家有烫伤膏的。我不去,他跑着去了,我在巷口等他,白娥却摇摇摆摆走过来。白娥说:“引生,你在这儿卖啥眼哩?”我没有理她。白娥说:“你见到了你的白雪吗,她哭着回娘家了,她生了娃咋变成那样了?!”我说:“变成啥样了?”白娥说:“脸黑瘦得看不成了么!”我气得说:“你n泡n把你照照!”白娥还要说话,武林拿了烫伤膏来了,白娥扭头就走,偏伸手在我头上摸了一下。武林说:“你,啊你跟,跟她好了?”我把武林唾了一口。


事后,武林告诉我,他去夏天智家讨要烫伤膏,夏天智和四婶也是刚回家,给他取了药膏后,四婶就问夏风:“白雪和娃呢?”夏风说:“回娘家去了。”语气汹汹的。夏天智便毛了,说:“这个时候回娘家干啥?!捣嘴了?”夏风说:“过不成了么!”夏天智一脚踹在夏风身上,把夏风踹倒在桌边,衣服被桌角剐了一道口子。夏风没想到父亲还能打他,没言语爬起来就去了小屋间,把门关了。四婶说:“他是大人了,你还打他?”夏天智说:“你瞧他识好歹不?”四婶来敲夏风的屋门,夏风不开,她隔着门说:“小两口吵架那有啥呀?她回娘家了,你给我叫回来!女人家脸面薄,你给她个台阶,下一句软话那丢人啦?”夏风还是不开门。夏天智在他的卧屋里喊叫:“他什么道理不懂,他是起了瞎心了!人家没你长得排场还是人家心肠不善,在家伺候你娘老子,给你抓着娃,过年呀你赶人家回娘家,你还有个良心没?当初你是自由恋爱的,你死乞赖脸地追人家,这才结婚了多长时间,你就不往心上去了?我拿眼睛一直盯着你哩,你对她母女不理不睬的,你就是这样做夫做父的吗??!”四婶说:“你能不能少说几句?”又敲门,说:“你让你爹生气呀吗?你爹还敢生气吗?”夏风把门打开了,却往外走。四婶说:“你往哪儿去?”夏风说:“去西街!”四婶即刻像个老母j扑出来,说:“你就这一脸杀气去西街呀?!”夏风出了院门,四婶还在后边撵,边撵边说:“我可给你说,你去了要好言好语,女人家吃不得软的,你听着了没有。”夏风就出了巷口。


夏风走到了街上,却不知道该怎么去西街?街上卖年货的和买年货的人还很多,碰见的熟人又都招呼,他便踅进了大清堂。赵宏声在翻洗猪大肠,说:“夏风夏风,快来,我给你说个段子!”这些年城里流行说段子,清风街在城里打工的人多,段子就常常流传了回来。夏风说:“啥段子?”赵宏声说:“马大中又来了,他要在清风街过年呀!他说的,你可以写进你的书里:党出烟咱出肺,党出酒咱出胃,党出小姐咱陪睡,党出贪官咱行贿。好不好?”夏风还未应声,街上乱哄哄起来,许多人都往西跑,而从西头过来的人却有推摩托车的,抱电视机的,还有的抬着大立柜和沙发床。夏风和赵宏声莫名其妙,门外不远处站着陈亮在问抬沙发床的:“便便宜,宜不?”那人说:“当然便宜!”陈亮说:“他家有个三三,三轮车哩,有人买买买,买了没?”那人说:“你要三轮车干啥?你没媳妇,把他媳妇买过来!”陈亮说:“瞎瞎?!”赵宏声就把陈亮叫了过来,问出了啥事?陈亮说:“你你不知知道?是真不知知道,还是假假不知道?”赵宏声说:“我真真不知知道。陈亮,跟你说话我也成结巴了!你说,啥事?”陈亮结结巴巴说了半天,才说是李英民四年前贷了信用社五十万元的款,这几年搞建筑发了家,但就是不还贷款,信用社每个季度都去催,他压根不理,信用社就告他到了法院,法院强制执行,便把他家的家具拍卖。原以为这些家具拍卖没人肯买,没想消息一传开,买的人放了抢,气得李英民的媳妇抱着家具不放手,但家具已经属于别人的了,人家抬着家具走,她还拽住不放手,人就像个木耙子被拖着。赵宏声说:“分大户呀?!”三踅拉了一架子车木头就过来,还唱了《周仁回府》:“嫂嫂不到严府去,十个周仁难活一。嫂嫂若到严府去,周仁不是人生的!”赵宏声说:“你就不是人生的!哪儿弄的木头,是铁路上的枕木么!”三踅说:“李英民的本事大,能弄来这些旧枕木,可他做梦也没想到便宜了三分之一的价卖给了我!这枕木做棺材不错吧?”赵宏声说:“你也去趁火打劫了?”三踅说:“夏风在这儿夏风你说说,我这也是为了挽回不良贷款,让国家少受损失呀!”夏风说:“李英民可得把你恨死了!”三踅说:“我还恨他哩!都是农民么,他凭啥就在清风街第一个盖水泥两层楼,凭啥就睡沙发床?”夏风是笑了,但他脸上没有笑容,说:“这枕木做棺材是不错!”三踅拉着架子车走了,又返回来,说:“夏风,是你把我救了出来,大年初二,说定了,我不拜我老丈人,去给你拜年啊!”三踅再次走了,赵宏声说:“瞧着吧,总有一段段子好吧?”夏风说:“有啥好的!”赵宏声说:“不好?是你情绪不好吧?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有了什么事儿让白雪抓住了?”夏风说:“我有啥把柄?”赵宏声说:“我看见白雪抱着娃娃回娘家了。我一问,她倒眼泪婆娑的。一个人抱着娃娃流泪回娘家,肯定你惹了她了!”夏风说:“猴精!我给你说哩,我和白雪怕是过不成啦。”赵宏声说:“你吓我哩吧?”夏风说:“鞋夹脚不夹脚,脚知道。”赵宏声立马正经了,说:“夏风,啥气话都可以说,离婚的话可说不得!你和白雪结了婚,清风街谁不说是天造地设的,你待客的时候,锣鼓喧天地唱大戏哩,这才有了娃娃,好光景正滋润哩!你俩要是离了婚,没人说白雪一个字,可全怪了你!”夏风说:“你倒说得天摇地动的!”赵宏声说:“你别以为你给村人办了不少好事,人见人敬的,可你这样一做,你就是个陈世美了!你给我说说,到底为啥么?”夏风说:“看来,这婚姻还是要门当户对的好。”赵宏声说:“你说你俩不门当户对?你家在东街,她家在西街;夏家现在是大户,白家过去更是大户;你吃公家饭,她也有工作。这咋不是门当户对?!”夏风说:“不是你说的这意思!我恋爱的时候别人提说过几个也是干我们这一行当的人,可我不想找同行当的。只说她文化不高,不懂我的事业,不懂有不懂的好处,但结了婚才知道想法不一致,话说不到一块么。”赵宏声说:“结了婚是过日子哩,还谈恋爱呀,说什么话?你给我讲,有啥话说不到一块?”夏风笑了一下,笑得苦苦的。赵宏声说:“你讲么,我口严,什么是非到我这儿就到头了,白雪他娘家二嫂的事我给谁说过?”夏风说:“这不就给我说了?”赵宏声也笑了,说:“你不肯讲了也罢,你喝酒不?”夏风说:“你把酒拿出来。”两人取了酒就喝开来,直喝到天黑,j上了架,狗进了窝,还在喝,夏风最后就醉倒在了大清堂里。


第三十八章


腊月三十日的早上,四婶在油锅里炸了油糕油馍和油豆腐,原本年饭一切都备齐了,她又蒸了两笼馍。一笼是红薯面豆渣馍,这是她给自己蒸的,她喜欢吃这种粗粮馍。馍蒸出来,夏雨和丁霸槽担了一担各类蒸碗子回来,丁霸槽还笑着说:“四婶你这是忆苦思甜呀?”可着菊娃过来借筛子,吃了一个,说好吃,前巷的兴旺他爹,七娃他奶,还有庆金和麻巧路过门口,听说了,也都进来每人吃了一个。四婶让夏雨把蒸碗子给夏家几个伯家分送的时候,她又蒸第二笼馍,却全是白兔娃馍,专给孙女初一和十五c蜡烛用的,白兔娃的眼睛得拿豆荚籽来做,她搭梯子到前檐挂着的豆荚串上剥豆籽,夏雨跑回来告诉说,夏风搭了赵家富的顺车返回省城去了。大年三十的早上夏风走了,这弄的啥事呀?!四婶眼前一阵乌黑,从梯子上就掉了下来。


夏家从四个兄弟分锅另灶的那年起,年年春年都是轮流吃饭的,尤其是三十的年饭。形成的规矩是:夏天义夏天礼夏天智先到夏天仁家,在那里吃r喝酒了;然后到夏天义家,夏天义家的红白条子r做得最好;吃罢了再到夏天礼家,夏天礼拿手的是葫芦j,这是夏天礼在乡政府学到的一门手艺,一年就显摆这一次。最后夏天智催促大家快去他家,因为他家的饭菜差不多都热过几次了。在夏天智家一直要吃到半下午,饭桌子撤了,继续熬茶喝。往往是茶还在喝着,戏台上的丁丁咣咣锣鼓声就从中街传了过来,孩子们都跑去看热闹了。夏天智是早早就知道这晚上演的是什么戏,现在的锣鼓只是吵台,等天完全黑严了,汽灯烧起来,夏天义照例还要在台上讲话,总结过去一年的工作和安排年后的春耕生产,那最少也得一个钟头。所以,夏天智就叫嚷夏风夏雨撕窗子上的旧纸,一个小木格儿一个小木格儿地撕,撕净了贴上新纸,然后写春联。他是要夏风夏雨都写,看谁写的字好,然后贴在院门上、堂屋门上、厨房门上、j棚猪圈厕所门上。再然后四婶哐哐哐地剁饺子馅,一家人都坐在火盆前包饺子。夏风夏雨早不耐烦了,饺子越包越大,夏天智就说:“锣鼓勾魂哩,去吧去吧!”夏风夏雨从柜里往口袋塞满了柿饼和花生便跑了。夏风夏雨一走,夏天智也坐不住了,但他要披上那件哔叽布面的羊羔皮大衣,才往戏楼去。自从夏天仁死后,兄弟四个剩下了三个,老规矩仍是不能变的,当然也还是去大嫂那边,虽不在她家吃饭,却一定得把大嫂接过来在各家吃,而且坐在上席。今年夏天礼也死了,夏天义伤未好,夏天智又才出院,夏天智早早给四婶交待:今年不顺,夏家人气不旺了,要得多备些年货,到时候全凭咱家为主啊!虽然县委书记送了年货,夏雨也准备了现成的各类蒸碗子,家里还是买了一只懒公j,买了人参和板栗,要做栗子j,买了排骨要做小笼酥r,买了猪后腿要做红烧肘子,从莲池里采了干荷叶要做荷叶条子r,买了猪心肺、莲藕、木耳、金针菜,要做胡辣汤,还有炸泡泡油糕的糯米粉,做甜碗子的糟、大枣、白果、核桃仁、葡萄干,做凉菜的南山豆腐干、酱笋、凉姜、豆芽……一切都备停当了,但夏风却走了。夏天智窝在了他的卧屋里,没有去商店取已经订好的白酒和黄桂稠酒,也懒得给自己的那些水烟丝里拌搅香油和香料。四婶从梯子上掉下来,幸好没伤骨头,只把胳膊碰得一块青色,她没有喊疼,流了一阵眼泪,坚持把兔娃馍蒸好,就叫夏天智帮她洗洗萝卜。夏天智说:“你那手呢,你就不会洗?”四婶说:“你窝在屋里太久了,你也出来转一转么。”夏天智说:“转啥呀,我还有脸去转?我窝得再不起来才好哩!”四婶嫌晦气,呸呸地就朝空中唾,却不敢再说话,自己去洗萝卜。夏天智在炕上眼睁着看楼板顶,看着看着,也看不出个啥名堂,却从炕上下来,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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