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病相怜
校园茶餐厅是师大里最象样的餐厅，环境舒适且收费合理，师大的学生……尤其是情侣，有空闲的时候都爱泡在这里。今天是周五，茶餐厅里座无虚席，一对一对的几乎都是情侣，不是情侣的被这里浓郁的爱情气氛感染，也都恨不得立刻身边就有一位心仪的异性，还有些单身贵族实在受不了对比之下的凄凉，掩面落荒而逃。
饶焰枫与商羽依相对而坐，已经很久没有开口了。饶焰枫看着商羽依，觉得今天的她有些沉默，虽然她一向是个温柔不多话的女孩，但这副心事忡忡的样子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她垂眼看着眼前玻璃杯里的饮料，白嫩纤瘦的手指在杯沿若有所思地拂动，柔长的黑发垂在脸颊两侧，半明半暗的灯光下看不清她的神色。
饶焰枫有些烦躁，却不知该怎样打破这个僵局，他秀气的眉毛微皱，隐隐感到了一种令人窒息的不安。老天，他最怕的就是这种感觉，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做什么，生怕会说错什么，也生怕会做错什么。
这对同样精致美丽的男女之间除了敏感的沉默，还是敏感的沉默。
忽然，一声响亮的拍桌声从对面的一张餐桌上传来，餐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商羽依也吃惊地抬起眼。人的尴尬暂时消失了，饶焰枫暗自吐一口气，从心底里涌出如遇大赦般的松弛。
余菲拍案而起，她才不管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她，现在最要紧的是发泄愤怒：〃无耻……你们这群混蛋……〃
〃哎、哎，你冷静一点。〃刘晨摇着手，眼前这位穿t恤长裤、留短发的女孩子还真是气势惊人，不留神看会以为她是男孩。跟刘晨一起来的其他几位男孩子纷纷起身，讨好地笑着想要安慰余菲。
〃不要用你们的脏手碰我！〃余菲眉毛倒竖，利落地拍开差点落到肩上的几只手，她下手毫不留情，几个大男人捧着手嚎叫起来。餐厅里响起一片惊叫。
〃你还真狠啊！〃
〃跟你开个玩笑嘛，这么当真？〃
〃哇……野蛮的女人……〃
刘晨真没想到余菲会是这种不顾一切的反应，还以为她会羞愤地躲到一边去哭泣，哪个女孩子遇到这种事情会四处宣扬呢？他赶紧起身，和解地说：〃我们真的是开玩笑的，我道歉。〃
〃这种事情能开玩笑吗？〃余菲开始用力地敲桌子，可怜的桌子在她的拳头下癫狂地颤抖，〃你们闲得无聊就找块豆腐撞死算了！没本事就不要约女孩子！约来了却说什么是开玩笑的！这么老掉牙的烂剧情还拿来玩，你们弱智得吐血！打赌是吧？赌多少？一百？两百？还是五百？不管是多少，我都会叫你们血本无归！〃
餐厅老板急急忙忙地赶过来，对余菲说：〃这位同学，你要吵架我不管，但要小心我的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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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一、同病相怜（2）
余菲指着刘晨，大吼一声：〃他会赔！〃
〃你弄坏的你赔！〃刘晨针锋相对。
〃真有气概！〃余菲双手一探，迅速抓住刘晨的衣领，猛力向面前一拉，刘晨便身不由己地以一种难堪的高难度动作趴在桌面上，餐厅里再次响起一片惊叹。
〃你干什么？放手！〃刘晨面色煞白，越挣扎越痛苦，同来的伙伴们都大惊失色，不知怎么帮他才好，只能一个劲地说好话。这看上去瘦小的丫头太凶悍了，抓起一个百十多斤重的男人不费吹灰之力。
〃交赎金吧，〃余菲面不改色，〃把你们口袋里的钱全部交出来我就放人。〃
〃好、好。〃男孩们学乖了，赶紧掏钱。谁叫他们惹上她呢？破财消灾吧。
〃一分都不能留！〃余菲厉喝一声。
〃都掏出来了。〃为了表示清白，男孩们都把口袋兜底掏出来。
余菲松开手，瞪着刘晨说：〃你是大赢家吧，钱肯定是最多的咯，拿来。〃
刘晨把每个口袋都搜干净，咕噜着说：〃大赢家是你吧。〃
余菲清楚地回答他：〃没错，是我，你们可以走了。〃
〃走。〃刘晨带着同伴们灰溜溜地走到门口，忽然回身大吼，〃难怪别人都说你不像个女人，果然名不虚传！男人婆……〃话音未落已飞快地逃开。
余菲把各种面额的钞票都收起来塞进长裤口袋，然后若无其事地在桌边下，轻敲桌面对一直呆立在桌边的老板说：〃来一杯鲜橙多、一份鱼丸子、一份炒田螺、一碗r丝面、一份什锦水果拼盘，嗯……好了，先这么多吧。〃
〃好，就来。〃老板回过神，慌忙离开。
一阵沉寂过后，餐厅里开始有人小声说话，慢慢的越来越多，没多久就重新恢复了缠绵的嘈杂。余菲托着腮帮，盯着眼前的食物，眼圈慢慢发红，十秒后，她狠狠吐出一口气，开始大吃。
商羽依收回目光，重新垂下眼帘，重新用她白嫩纤瘦的手指若有所思地在杯口拂动，她依然不开口，等待着。
饶焰枫忍不住了，小心地问：〃你……怎么了？〃
〃我……〃商羽依悠悠地开口，〃我很烦。〃
〃为什么？〃
〃我猜不透你在想什么，也搞不清楚我自己在想什么，我们俩之间……我看不清楚了。〃
饶焰枫沉默，很久之后才慢慢问：〃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呢？〃
〃是马力威，〃商羽依心情复杂地吐出这个名字，〃他马上就来了。〃
饶焰枫很吃惊：〃你没告诉我他要来。〃
〃我没答应，是他自己要来的。〃商羽依恳切地抬起哀伤的大眼睛，急切地说，〃你知道他为什么来吧？你不会输给他的吧？〃
饶焰枫搁在桌面上的交叠的白皙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他压抑着痛苦问：〃为什么你还是这样？为什么你不明白地对别人说？为什么你一定要用这种方法来证明什么？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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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一、同病相怜（3）
忽然，马力威洪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为什么：〃在谈判吗？〃紧接着一只硕大的拳头落到他面前，〃不用谈判了，为了商羽依，我要跟你决斗。〃
饶焰枫抬头看着拳头得意洋洋的主人，毫无表情地说：〃你赢了。〃
〃为什么？〃商羽依惊叫，〃你还没试就……〃
饶焰枫久久地凝视着商羽依，痛苦浮上面颊：〃你明知道这种方式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用我这双手吗？〃他举起双手，那是双捏惯画笔的艺术家的手，〃我真的很反感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
商羽依愤怒地起身，但即使这样她说话时的语调还是柔美的：〃我对你失望了，你不肯为我不顾一切地付出，你不能给我轰轰烈烈的刻骨铭心的感觉。〃
〃你这样还叫男人吗？真没用。〃马力威火上浇油。他伸手想揽住商羽依，但被她推开了。
〃我没说要跟你交朋友。〃商羽依转身离开。
〃喂，等一下，〃马力威追出去，〃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他们的声音终于听不到了。饶焰枫狠狠地捶一下桌面，隐约听到周围传来的议论声。讨厌！校园茶餐厅真是个是非多的地方！
〃喂，有什么好烦的，〃余菲过来，一把拉起饶焰枫，〃走啦，跟我一起吃点东西，吃饱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饶焰枫抽回手，郁闷地说：〃我不认识你。〃
〃我也不认识你。〃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朋友，一起喝一杯吧。〃这丫头肯定是武侠小说看多了。
〃你喝酒吗？〃
〃你喝我就陪着喝，喝酒有伴才有趣嘛。〃
〃好。〃管他呢，这时候的心情正需要酒来麻醉一下，即使〃借酒浇愁愁更愁〃。饶焰枫一向是多愁善感的。
余菲要的居然是高浓度的白酒，饶焰枫大吃一惊：〃这种酒喝不了多少就会醉的。〃
〃一醉方休嘛。〃余菲已经举起酒杯，〃来，不为什么，喝不喝？〃
〃喝！〃也许是余菲的豪气感染了他，饶焰枫的酒杯也毫不犹豫地举了起来。
果然是厉害的酒，余菲和饶焰枫又不是好酒量的人，两杯下肚口齿就开始颠三倒四了。餐厅里的人都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嘿嘿，〃余菲傻笑，〃没用的家伙们，两三下就解决了。〃
〃你太不温柔了。〃饶焰枫挥手。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说了真话。〃如果饶焰枫是清醒的，他一定不相信自己会说出这种话。
〃恶毒。〃余菲笑着拍饶焰枫的肩膀，拍得饶焰枫趴到桌子上，〃你这么斯文，肯定不是我的对手，我是练过功夫的，只有真正强壮的男人才能战胜我！也只有这样的男人才有资格做我的男朋友！要不是今天我们都落难了，我是不会跟你这样软弱的人喝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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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一、同病相怜（4）
饶焰枫生气地拨开余菲的手，红着脸说：〃你不要以为我喝醉了，我听得懂你在说什么。象你这样凶巴巴的女人倒应该担心一下自己会不会找到男朋友，所有男人心目中的梦中情人都是温柔的，象商羽依那样。羽依……呜……〃
〃哈哈哈，你这个男人！哈哈哈哈……〃余菲趴到桌上，视着饶焰枫的脸，〃是她没眼光，其实你长得确实蛮好看的。啧啧啧。〃
饶焰枫还在呜咽：〃我就是这个样子……为什么一定要试探我？呜……我就是这个样子，永远都会是这个样子，呜……爱我就应该接受我的全部，呜……〃
〃你的哭声真好听，象催眠曲一样，嘿嘿……〃余菲的眼帘慢慢合上。呼……呼……
呜咽了一会儿，不胜酒力的饶焰枫也沉沉睡去。
〃哇……这两个人怎么凑到一块儿的？！〃闻讯赶来的程家业冲到他们桌边大呼小叫，他对跟来的室友们指手画脚，〃快，快搬！〃大家抬手抬脚，都戏称醉酒的饶焰枫象猪。
〃这个女的怎么办？〃一位室友问。
〃去她寝室里叫人。〃
〃好。〃
若在平时，醉酒的学生是很容易被生活老师抓住的，但因为是双休日，饶焰枫侥幸逃过一劫，能够安稳地一直睡到周六的中午，醒来还有死党程家业端饭来给他吃。
〃醒了？〃程家业把饭盒放到公用的桌子上，〃不能喝就别喝，皮肤上都起疹子了。〃
〃怎么会这样？〃头很重，饶焰枫昏昏沉沉地抚摩自己的皮肤，真的，一颗颗细小的疹子，摸得人直起j皮疙瘩。
〃酒精过敏。〃程家业坐到饶焰枫床沿上，〃要不要吃点东西？〃
〃没胃口。〃
〃喝酒就有胃口。〃程家业忽然来了兴趣，〃你昨天晚上真够神勇的，跟余菲那丫头一起干掉一瓶老白干。〃
〃神勇？余菲又是谁？〃饶焰枫难受得揉太阳x。
〃你都不记得了？学校里都传遍了，你可真是一血〃阳刚不足，y柔有余〃之耻！〃程家业绘声绘色地描述昨晚的经过，惊得饶焰枫张大了嘴。
〃有、有这回事？〃
〃看来你真是喝糊涂了。〃
饶焰枫把手枕在头下，闷闷不乐地说：〃我就是这样，不想改变，随别人说什么好了。〃
〃那是、那是，现在又不都是猛男的天下，斯文秀气的美少年也有立足之地嘛。放心，你的爱情鸟会飞来的。〃程家业忽然想起什么，〃顺便提醒你一下，跟那个余菲最好不要走得太近。〃
〃谁是余菲？〃
〃就是昨天晚上跟你喝酒的那个。〃
〃她怎么了？〃
〃唉……不是我喜欢嚼舌根，实在是她自己太惹眼了，人是个好人，豪爽、仗义，就是脾气太火爆，搞不好就会让人挂彩，真怀疑她是不是有暴力倾向。一般人就不要紧了，你这样精致柔弱的男人只怕会被她害得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的。〃
〃哪有这么夸张。〃
〃你不信？等着看好了。你太不关心时事了，孤陋寡闻的家伙。〃
〃哼。〃饶焰枫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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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二、噩梦惊醒（1）
二、噩梦惊醒
饶焰枫差不多已经忘了程家业对他讲的话了，但较劲的程家业非要让他想起来。周一的中午，午间广播才刚刚响起，程家业就拉起一向对吃饭不积极的饶焰枫往饭堂跑。
〃哎呀，干什么？这时候人最多，凑什么热闹？〃饶焰枫皱眉。
〃去看余菲呀，好让你早点免疫。〃
〃谁是余菲？〃
〃你这个脑袋除了画画还能干什么用？〃
〃还能装进你的废话。〃
〃等会儿你就会知道不是废话了。〃
饭堂里人山人海，一长列一长列的队伍在各个窗口前蠕动，说话声、碗筷碰撞声汇成一片，听得饶焰枫脑袋都大了。〃等会儿再来吧。〃他呻吟。
〃看，在前面。〃程家业不由分说把饶焰枫推到一个队列的末尾，饶焰枫果然一眼就看到了排前面的余菲，她正同身前一位女孩子兴高采烈地说笑。饶焰枫不吱声了。
这时，一位人高马大的男生挤进来，c到相邻队列的最前面，饭盒霸道地往窗口里一伸，就把身边的人挤到一边去了。饶焰枫厌恶地动了动，程家业拉住他，小声说：〃好戏就要开始了。〃
果然，余菲飞身扑出来，抓住了男生的手腕，她一句话不说，把男生向外一拉，飞起一脚就把男生的饭盒踢飞，男生气得哇哇叫，伸开蒲扇大的手掌想要抓住余菲，余菲却将身体一扭，灵活地钻出惊叫的人堆，蹿出饭堂，男生追了出去，很快，饭堂外响起了惊叫声、扭打声、男生的嚎叫声，饶焰枫不用看都能想象出场面的惨烈。
〃要不要出去看看？〃程家业问。
〃没什么好看的，趁大家都去看热闹我们打饭吧。〃
〃聪……明。〃
老师很快赶来制止了事态的发展，饶焰枫和程家业出来时打斗已经暂时平息了，学生们哄然涌回饭堂里。男生和余菲都挂了彩，垂着头听老师的训导，但饶焰枫明明发现余菲嘴角是噙着笑的。她怎么还笑得出来？
饶焰枫和程家业找一个石桌子坐下来，饭堂里有舒适的桌椅，但这两个好朋友就是喜欢在外面吃。
〃嘿嘿，渔翁得利啊，今天的好菜任我们挑，真得感谢余菲。〃程家业开怀畅吃，〃怎么样？有何感想？〃
〃很惊人。〃
〃这句话是褒是贬？〃
〃不知道。〃
〃哼哼，还要继续深造。〃
〃咦？是你啊！〃一个饭盒出现在桌上的同时余菲也跟着落座，〃我从没在饭堂碰到过你们。〃
程家业不怀好意地问：〃要受处罚了吧？〃
〃我是正义的化身，老师不会为难我的。〃余菲满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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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二、噩梦惊醒（2）
无论什么时候看到她都是一身偏男性化的打扮，今天不同的是脸上有淤伤。看着这张脸，饶焰枫终于深刻领会到了触目惊心的含义。
〃怎么了？〃余菲感到了他异样的目光。饶焰枫赶紧移开目光，低头猛吃。〃他怎么了？〃余菲又问程家业，〃他那天晚上不是很放得开吗？〃
〃那是个意外、是个错误，都是酒精惹的祸。〃程家业忍住笑，〃这位朋友一贯内向胆小，担不得惊、受不得怕，恐怕是刚才受到惊吓有点心肌梗塞。〃
〃哦，是啊，长得就跟瓷人一样，很容易碎吧。〃余菲识趣地起身，〃不打搅你们了，慢慢吃。〃
〃怎么吓成这样？〃程家业碰一下饶焰枫的手臂。
〃绝对是个噩梦。〃饶焰枫松一口气。
〃哈哈，这么没口德。〃
〃我觉得……我们刚才的态度是不是有点过份了？〃
〃不这样她不会走的。〃程家业猛拍一下饶焰枫的肩膀，〃别瞎想了，反正以后不会跟她有什么关联。〃
〃嗯、嗯。〃饶焰枫心不在焉地应着。
饭还没有吃就被余菲倒掉了，想起刚才那两个人的态度她就没胃口。真是会装腔作势，太可恶了！〃噩梦！绝对是个噩梦！〃余菲靠在树干上喘气，〃醒了就没事了。〃
〃余菲。〃
听见声音，余菲转脸看到同母异父的姐姐严美美正皱着眉向她走过来。〃你怎么有空来？〃她赶紧迎上去。
〃怎么我每次到学校来找你都听到有人在议论你？〃
〃嘿嘿，没办法。〃
〃什么叫没办法？〃严美美气得不知该说什么，〃我早劝过妈妈不要让你学什么鬼功夫，这下好了，尽惹事。〃
〃反正是这样了。〃余菲不喜欢姐姐这样教训她。
严美美的口气和缓下来：〃别任性了，你已经是大学生了，做点改变是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