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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部分(1 / 2)

这句话将谢天犁激动得几乎要落泪了。妈太正常了,根本不像有病的样子。同时,他也为自己40来岁还没结婚感到对不起老妈。但愿老妈没有病,或者很快就好,健康地活下去,给他一个孝敬母亲的机会。他站起来,打开冰箱看看,里面吃的东西很多。他拿出一些草莓用水冲洗。


母亲坐在藤椅上静静地望着前方。她灰蒙蒙的瞳孔里展现出一山秋雨,一片片红高粱。一辆花轱辘车在雨中慢悠悠地走,一个高大的汉子扛着大扇刀一晃一晃……


谢天犁端着草莓重新在小凳子上坐下来,往母亲手里放一个草莓,说,妈,您老人家每天就是这样坐着?母亲没有回答,依旧静静地望着前方,一个男孩骑在母牛背上,母牛在雨中哞哞地叫着,一只在豆地里淘气的小牛蹦着跳着向母牛跑来。谢天犁说,四哥和四嫂上班了,笑笑也上学了,您就坐在阳台上盼他们回来。还盼二哥来,盼姐姐来,盼您的老疙瘩回来,是吧妈妈?坐时间长了,就开始回忆往事,是吧妈妈?母亲不回答,还是静静地望着前方。一个衣着褴褛的女人挎着筐,拎着镰刀,跪下来喝河沟里的水。喝完水后站起来望着天空,一群麻雀在秋傻子雨中翻飞……母亲说,老疙瘩呀,妈想回老家看看。


谢天犁说:想回梨花峪?


母亲说:嗯呐。回老家看看山,看看河,看看树,看看庄稼。


有人敲门。


谢天犁开了门,是楚画。两个人相互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楚画观察一下老妈妈,感觉老人的精神状态不错。她对谢天犁说早上我给大娘吃了镇静药,这一上午大娘怎么样?谢天犁说不错。楚画拿杯子接了纯净水,拿了安宫丸、蜂蜜和匙走到阳台坐在老妈妈旁边,把安宫丸放到碗里用匙搅着,说,妈,昨天您老人家给我讲到大哥说你就是我的媳妇了。桑葚甩给大哥一个香草荷包,大哥兴奋得放了三声老洋炮。后来呢?


老妈妈没回答,望着前方。一个女人在烧毛豆,一缕缕白烟在秋傻子雨中升腾。两个男孩儿和一个女孩子吃着毛豆,一个个嘴巴头乌黑乌黑……


楚画把蜂蜜倒到碗里搅了一会儿说,妈,大哥和桑葚后来又怎么样了?


母亲说:天云呐,妈想回老家看看。


楚画说:想回老家看看?楚画看看老妈妈,又回头看谢天犁。


谢天犁说:刚才妈说过一回了。


母亲说:妈要你们俩陪妈回老家看看山,看看河,看看树,看看庄稼。


楚画对谢天犁说:到大自然里走走,有可能对大娘的病情有好处。


谢天犁说:好吧,我陪妈去。


母亲说:天云也克。


谢天犁说:人家还要上班呢,我陪您老人家去就行了。


母亲瞅楚画说:天云,你克不克?你不克,妈克了也不高兴。


楚画犹豫了一下说:好吧,妈,我去。吃了药再走。


谢天犁把楚画叫到一边,小声说:妈的事四哥是瞒着二哥的,带妈回老家二哥不就知道了吗?


楚画说:可以随便找一个地方,就说是梨花峪。


谢天犁皱眉:行吗?


楚画说:大家都要学会糊弄老妈妈。


谢天犁想了一阵……他叹了口气,说,好吧,我知道另外一个地方,也是妈很想去的。


1 把你妹妹也抱过来(1)


出租车驶入山区以后太阳出来了。


太阳出来并没有让谢天犁的心情晴朗。他满怀与大哥和二姐团聚的喜悦飞回家,却原来是母亲精神失常。这种打击使他的心变成铅,坠着全身向下沉。四哥说现在一切希望都在楚画身上。这个楚画现在就坐在后排座上扶着老妈。这个人究竟怎么样呢?


梨花突然笑了。楚画发现老妈妈一见树木青山小河庄稼情绪就好。这使她想到环境对老年精神病人的心理影响,而且这是一个很好的论题。环境对老年精神病人的心理影响。对就是这个论题。


梨花笑过后说,妈今儿个高兴。天云回来了。天奎也回来了。妈带你们俩回老家,就在天浩的小楼旁边盖五座三间大瓦房。清堂瓦色的。漂漂亮亮的。一座给天奎和桑葚。一座给天云,再招个倒c门的女婿。一座给天红。他们夫妻俩都退休了,家憋屈得跟耗子窝似的,叫他们回老家住。还剩两座,一座给天书他们留着,星期礼拜回来住。最后一座给老疙瘩留着。等妈的老儿子在外头跑够了,钱也挣够了,想故土了,回来住。砌个大院套,我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全在一个大院里。


楚画突然领悟到这是老妈妈的理想。让失去的再回来,让失散的团聚,将缺憾补圆,使不完美完美。老妈妈闹腾的就是这个。圆一个母亲的梦。一个历尽苦难的母亲的梦。楚画心一热,鼻根就有点酸。她将视线移向车窗外。


车窗外一片片绛红色的高粱向车后消失,一群麻雀起起伏伏地追随着轿车。


谢天犁也扭头望着车窗外。对于母亲的这段话,他觉得基本正常,只是把这位楚大夫当成二姐,把自己当成是大哥。谢天犁搞不清母亲的思维处在什么状态。谢天犁心情抑郁而忧伤。他感到母亲在二哥的小楼旁边盖五座三间大瓦房的设想太完美了,完美得让他不敢正视,不敢想像。他想起四哥说母亲已经走到人生尽头的那种预感。母亲的设想,正好像是缺憾人生的临终闪光。妈好像知道自己办不到了才用想像去补充。老妈真的要走了吗?这些年他读书,工作、创业,还没来得及跟老妈亲热呀?还没回报老妈呀?他是妈的老疙瘩,妈最疼他,最爱他。他从大山里走到大上海永远系着母亲的目光啊……


出租车拐进山路后,路越来越泥泞,只好停下。


楚画搀扶着老妈妈走到小河前,对岸是片山崖。这是连雨后暂短的晴朗。蒸腾的水汽使山崖有些恍惚。母亲说这是哪儿呀?谢天犁看看楚画。楚画说这是梨花峪。母亲有点不信,老家咋变成这样了?都不认得了。谢天犁说走走就认得了。母亲说过河那边克,妈会水。说着就要下河。被楚画拉住。谢天犁把手机放进上衣兜,脱下鞋,一哈腰把母亲捧起来下了水。水还不深,只没了腰。到了对岸,把母亲放在树y下。


母亲说:天奎,把你妹妹也抱过来。


谢天犁有些犹豫。他对母亲总把他当成是大哥很不舒服也不适应。


母亲说:天奎,你还傻愣着干啥?把你妹妹抱过来呀?


这时,楚画正一手撩起白色的裙子,一手拿鞋,把脚伸进河里试探着要过河。谢天犁把手机和鞋放在地上,下河趟向对岸。楚画下河刚走两步,一滑,差点摔倒,又退上岸。谢天犁走到她跟前,一哈腰把她捧起来转身下河,没想到走到河心,楚画的一只鞋掉到水里。楚画呀的一声,下意识地去抓鞋,这一突然动作使谢天犁失去平衡,河底的鹅卵石又太滑,紧急中挣扎几步终于扑通一声摔倒了。鞋掉到水里后向下游冲去,楚画想抓鞋也是向下游使劲,谢天犁挣扎那几步也是向下游,倒也是倒向下游。下游的水却特深,两个人都没影了。


母亲笑眯眯地说:你瞅瞅这一猛子扎的,咱天奎的水量大着呢。


楚画很快被举出水面。谢天犁的头和身子还都在水里。


母亲说:哟!天奎还在水里先把妹妹举上来了。啧啧。


两只手举着楚画,水从楚画身上哗哗地流。随着楚画向岸边移动,渐渐露出谢天犁的两只胳膊,再露出谢天犁的头。谢天犁从深处走出来。


梨花在岸上看着,赞赏地说:咱天奎啥时候都有主意。


楚画被放到岸上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谢天犁身上哗哗淌水。他甩了一下头发,淋出一片水雾,然后抹一把脸,对着楚画说:吓着了吧?真是不好意思。楚画正忙着打喷嚏,勉强说对不起,要不是我把鞋掉水里了,是不会这样的。母亲笑说你瞅瞅,闹了归齐你俩还谁都对不起谁了。母亲这么一说,楚画和谢天犁都笑了。这是谢天犁第一次看见楚画笑。嘴角的微涡一现即逝。


母亲说:你们俩叫水呛蒙了咋的,快晾晾衣裳啊?


老妈妈的话提醒了楚画,她发现自己的衣服都贴在身上,急忙把胸部的衣服向前提了提,然后四下看。附近有一树丛。她刚向那里迈步却突然停下。把手中的一只鞋往脚上穿又停下。谢天犁把自己的鞋拿过来放在楚画跟前,楚画看了看,把脚伸进去。那鞋几乎是她脚的两倍。谢天犁说大是大了点,总比光脚强。楚画笑笑,还是把脚收回来,就脚尖着地,试探着往前走。谢天犁说小心扎了脚。梨花说天云呐,穿妈的鞋。说着要脱鞋。谢天犁说妈,你的鞋她穿不得。楚画用脚尖试探着,猫一样跨着草丛,到树丛后边去了。谢天犁穿上鞋,拿了手机,扶着母亲向狐仙台走。母亲说天奎呀,咱别走了,万一天云遇到长虫、癞蛤蟆啥的旁边没人,吓着了。母亲说着回头看。白上衣搭在树丛上,一条裙子搭到树丛上,一个r罩搭在树丛上。母亲手搭凉棚向树丛看着,谢天犁拉母亲想走,这时身后突然发出一声尖叫。谢天犁猛一回头。楚画惊叫着从树丛后面跳出来。她的身体在逆光中被绿色衬托出银亮。虚幻而美妙绝伦。几乎是在这同时,母亲也惊叫了一声说孩儿呀别怕!有妈呢。说着母亲向树丛奔去。就在这一刹那,楚画又跳回到树丛后边去了。母亲喊天云!咋的啦?那边楚画说妈,没事儿……一只蚱蜢。母亲笑说这也不像山里的孩儿呀?一个蚂蚱吓成这样。母亲眯起眼睛凝视着前方。18岁的桑葚穿着红色旁开襟布衫,拎着陶罐走到河边脱了鞋要过河。天奎跑过河一哈腰把桑葚捧起来往回走。走到河当间桑葚突然叫起来。原来是鞋掉到水里了。桑葚挣脱了天奎,摔到水里爬起来撵鞋。天奎也撵。两个人在水里噼里啪啦地跑,突然都没影了。好一阵天奎抱着桑葚上来。天奎把桑葚放到岸上。桑葚在树丛后拧衣服。另一处树丛后天奎在拧衣服。


1 把你妹妹也抱过来(2)


谢天犁说妈,你是说那次大哥躲兵,桑葚给大哥送饭的事吗?


母亲眯眯的凝视着前方说,是啊。和今天是一样一样的。


楚画从树丛后边出来。她还是一手提着裙子,用脚尖试探着,猫一样跨着草丛向他们走来。


母亲说天奎,把你妹妹抱过来,看扎了脚。


谢天犁看着楚画没动。楚画一手提着裙子,用脚尖试探着,猫一样跨着草丛向他们走来。她的背后是树丛和青山,逆光不仅给她的轮廓镶嵌了银亮的边,而且使她变得透明。母亲说天奎,把你妹妹抱过来,扎破了脚一见露水就秽脓了。谢天犁看着楚画,还是没动。楚画猫一样于逆光中向他们走来。她一度停下来看着老妈妈微微一笑,再走的时候开始采两侧的野花。母亲高兴地叹息说天奎,你看看,看看,妈的天云多俊。谢天犁说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吧。母亲四下看着,一片山崖下卧着一片巨石。母亲说天奎呀,这地场是狐仙台吧?谢天犁说是狐仙台。母亲说哟……多少年没来了。刚走两步母亲也停下了,说,天云还光着脚呢。天奎,背你妹妹。楚画急摇手说不不。我自己走。谢天犁也就没再谦让,只是走在前面用脚把蒿草踏得平平的。


2 狐仙台上的刻字


大家上了狐仙台。这是一块平而大的巨石,上面有篝火残灰,残灰四周有坐的石头。后面是悬崖,悬崖顶端向前伸,把巨石台盖在下面。巨石和山崖相接处凹陷进去,类似于山d。巨石的前面是小河。谢天犁把两块石头拍打了一阵,让楚画扶母亲坐下。


母亲说:天奎呀,妈还有点饿了呢。


谢天犁说:我去掰点包米,咱们烧包米。说着走了。


楚画四下看看,妈,累不累?梨花说不累。楚画说高兴吗?梨花说高兴。楚画说为啥高兴?梨花说见着狐仙台高兴。楚画说狐仙台?妈,怎么叫狐仙台呢?梨花说这地场啊,狐狸多,后来就在石崖上修个狐仙庙。夜里小河把月亮照在石崖上,每每到了月亮圆了的夜晚,小河把圆圆的月亮映在狐仙庙上,看久了就像狐仙庙亮着灯,还像悬崖上挂个月亮。楚画说啊……那一定是特别玄妙又非常美呀?今天晚上咱们不走了。她扬头看着悬崖,好一阵后问,我怎么没看见有什么庙哇?梨花说早叫人扒了。拍拍狐仙台,你看这块狐仙台,平溜溜的,像炕似的,那些狐狸就爱在这片狐仙台上玩耍。就叫狐仙台。山梁那边有个堡子,因为挨狐仙台近,就叫狐仙台。桑葚就住这个堡子里。楚画向老妈妈挨近了一点说妈,大哥和桑葚后来怎么样了?母亲说后来他们俩就总是在这里相会。楚画说总是在这里约会?讲讲。妈,讲讲。母亲说一到兵荒马乱的年头,村子里的人就跑到这里躲避。抓兵了,男人们就跑到这儿躲兵。闹胡子,闹鬼子了,女人们就跑到这儿,管谁也找不着。有一回天奎去看桑葚,正赶上抓兵,他就跑到这儿。第二天桑葚拎着陶罐来送饭,和今天一样一样的,楚画问和今天什么一样一样的?母亲说你叫天奎给你讲吧。楚画说妈,天奎不在啊?母亲说他不是掰包米去了吗?回来你问他,那不回来了吗?楚画扭头看去。谢天犁抱着一抱柴火、干树枝还有绿色的蒿草走来。他把柴火放在狐仙台上,又从衣服里掏出一些青包米。母亲拿过青包米扒开皮,用指甲掐一下包米说哟?挺嫩的,还有浆。谢天犁弄了几个木g,在石头上把一头磨尖,c在包米上。柴火堆好了。劈完的包米也c在木g上了。


母亲说:点火吧?


楚画一愣说:呀!没火柴!


谢天犁想了想说,应该有。说完站起来走到山崖根处凹陷的地方看着。楚画也跟过来,这能有吗?谢天犁说,应该有。楚画说,你怎么知道应该有?谢天犁说:有这么个规矩。楚画说,规矩?什么规矩?谢天犁说,过去到这儿避灾躲难的人,谁来都得拢火,临走都把火柴放那地方给再来避难的人用。慢慢地就成了规矩。谁来都留火柴。不但留火柴,还有干柴。谢天犁说着一伸手取下一盒火柴。楚画感慨地说,啊,苦难让人团结。她仔细地琢磨着放火柴的地方,还会有什么?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去摸,突然咦了一声。谢天犁一看,也轻轻地哎了一声。楚画摸的那处石崖较平,上面似乎刻着字,看不太清。楚画用手抹了抹,看出一个天字。再抹一抹,就有点吃惊,是个奎字。天奎!楚画和谢天犁相互看看,谢天犁用手抹抹,间隔半个字宽的地方还有字,琢磨好长时间,像个野字。再往下抹,看不清了,只能看出是个犭字旁,后边还有字,实在看不清了。两个人对着石崖沉默了一会儿,回去点火。


3 黑嘴巴头


火升起来了。三个人拿着木杷把包米放火上烧。他们啃着包米。楚画突然笑起来。老妈妈和谢天犁的嘴巴全是黑的。她自己的嘴巴也同样黑。她忙掏出手帕想抹。谢天犁说吃烧包米的乐趣就在于黑嘴巴头。他说着给梨花和楚画拍张照。楚画又把手帕收起来了说哎,刚才妈说桑葚拎着陶罐来给大哥送饭,和今天一样一样的。我问和今天什么一样一样的?妈让我问你?谢天犁笑笑却说:是不是该走了?


母亲说:咱们不走了,搁这儿搭个窝棚住下。


谢天犁说:妈,还是走吧,出租车怕是等急了。


临走,楚画又去看看石崖上刻的那几个字。


又回到河边,大家洗脸。谢天犁把母亲嘴巴上没洗净的黑灰抹下去。然后瞅楚画。楚画的脸扬给他看,她的脸上还有两块黑。


谢天犁说:还有。


楚画洗了几下,又把脸扬给他看。


谢天犁说:还有。


楚画洗了几下,再把脸扬给他看。


谢天犁说:还有。


楚画洗了几下,还是把脸扬给他看。


谢天犁说:还是有。


楚画说:替我揩一下。


谢天犁用手沾一下水,在她的脸上抹了两下说:行了。


楚画说:谢了啊。用手帕揩脸。


谢天犁刚要站起来,被楚画止住说:哎哎!


谢天犁停下,楚画用手在他脸上抹了两下说:行了。


谢天犁说:谢了啊。


谢天犁捧着母亲过河。


楚画站在岸上,谢天犁趟着水走到她面前说:怕了吗?


楚画说:这回我没拿鞋。


谢天犁捧起她回身过河。到了对岸,把楚画放草地上,谢天犁说你怎么走?楚画看看出租车,还有很长一段路。她没有鞋。谢天犁说两个方案,一是我捧着你,二是你穿我的大鞋。楚画说我穿鞋,你光脚?谢天犁说我小时候天天光着脚往这儿跑。楚画说那好吧。谢天犁脱了鞋,这鞋也特大。应该是四三的。楚画穿上往前走,走两步,鞋掉了,走两步,又掉了。楚画停下来回头瞅谢天犁说还是被捧着省劲儿。脱了鞋给谢天犁。谢天犁穿上鞋,捧起楚画向车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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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月牙五更(1)


到了家,谢天书已经在楼下等他们。谢天犁说四哥扶母亲上楼吧,他和楚画出去吃点饭。


楚画和谢天犁相对而坐,他们中间有些西餐和红葡萄酒。酒吧里播放着古筝曲,是从《月牙五更》变奏出来的或者是根据《月牙五更》创作的。谢天犁和楚画都被这首曲子所吸引,心并没有在酒上。注意力也不在对方。


一对小情人相拥着,缓缓地跳贴面舞。


直到曲子结束,那一对跳贴面舞的青年也回到自己的座位。谢天犁才举杯,向楚画示意,干了一杯。放下杯后谢天犁说,这个酒吧很有意思,放古筝曲。他说着抬手将服务小姐叫来,小声对她说些什么。服务小姐走了。过了一会儿,那首古筝曲又在酒吧的空间里流淌起来。


谢天犁端起杯向楚画示意,两个人喝了。谢天犁放下杯,说:请问,你有什么爱好?


楚画说:听音乐、画画、上网聊天。


谢天犁说:上什么网站?


楚画说:搜狐。


谢天犁说:网上用什么名字?


楚画说:老巫婆。


谢天犁笑了说:这个名字好。


楚画说:你也上网吗?


谢天犁说:我只是查资料的时候上网。这两天夜里,我上网查了一些关于精神病的资料。资料上说,精神病人只是一些不幸暂时迷失了自我的平常人。


楚画说:您母亲迷失了自我。明白的时候为现在的儿女,糊涂的时候为失去的儿女。一切都是为了盖五座三间大瓦房。清堂瓦色的。漂漂亮亮的。让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全住在一个大院里。唯独没给自己盖一处房子。只为儿女。没有自己。


谢天犁说:是啊。妈就是这样,只有儿女,没有自己。问题是我用什么来拯救老妈?据美国哈佛医学院医学博士亚瑟·克莱曼在《神经与精神紊乱的全球负担》一文中说,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人的寿命延长,全球将流行神经与精神病。


楚画说:是的。根据对2020年的疾病总负担预测值,精神卫生问题仍将排名第一。已远远超过了心脑血管、呼吸系统及恶性肿瘤等疾患造成的负担。精神疾患是一个突出的社会问题。


谢天犁说:也是家庭问题和家庭负担。这个问题能不能通过社会来解决。比如,有个精神养老院、精神护理院、精神康复院什么的。


楚画说:你的想法超前,也很可取。只是眼下还为时过早。


谢天犁说:您好像对我母亲的病很有信心。


楚画说: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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