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桦已将脚凳摆放好,易楚扶着冬雪的手踩了脚凳下来,瞧见门口等候的众人,心里确实有些愧疚。
可这事事先又不能对俞桦他们说,要是说了,他们定然不会同意,或者还会惊动杜仲。
她不想让杜仲跟着担心。
折腾一上午,易楚着实有些累,吃过午饭就昏沉沉地睡了。
冬雪却捞不着歇息,被俞桦叫到外院议事厅审问。因没得到易楚的吩咐,冬雪本不敢说,可俞桦跟林槐都是军营里待过审过细作的,对付冬雪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只是细细地分析了利害,还不曾用到武力,冬雪就后怕得冷汗涔涔,一五一十地交待了。
放冬雪回去歇息后,俞桦没有片刻耽误,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地写下送了出去。
此时,不过未初时分,易楚在翰如院睡得正香。
坤宁宫里,刻着繁复精致的缠枝梅的拔步床上,皇后娘娘睡得也正香。
慈宁宫里,檀香袅袅,在这淡淡香气中,太后也在歇晌。
可离着积水潭不远处的一座占地颇广宅院里,有几人正凑在一起紧锣密鼓地策划着什么。
不多时,几人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容从雄伟的黑漆大门走出来,有的去了酒楼,有的去了茶馆,还有一个“唰”地从腰间掏出把象牙骨的扇子,摇摇晃晃地进了京都极富盛名的青楼。
薄暮时分,年青的嘉德帝从堆积如山的奏折后站起身,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唤道:“来人。”
在墙角几乎已经站成木头人的太监轻手轻脚地过来,“皇上?”
嘉德帝指了指面前批阅好的奏章,“送到司礼监去。”
太监诺一声,双手抱着走了出去。
奏章一撤走,另有太监上前端了茶过来,接着外头侍立的高太监也蹑手蹑脚地进来,“皇上,太后那边的德公公来过,说太后请您得闲的时候过去趟。”
嘉德帝很勤政,下了早朝要么召大臣议事,要么就是在御书房批奏折。批奏折时他要求绝对安静,不许任何人打扰,未经招呼连换茶倒水都不行。
只有当太监抱了批阅的奏折出去,众人就明白这是皇上理完事了。
于是该倒茶的上来倒茶,该回事的过来回事。
听了高太监回禀,嘉德帝挑了挑眉毛笑道:“晚膳就摆在慈宁宫,朕陪母后用膳。”
高太监“诺”一声,招呼旁边专管跑腿传话的小太监,“去,皇上说了,晚膳在慈宁宫用。”
立刻有两名小太监站出来,一个跑去慈宁宫传话,另一个则到御膳房传话。
嘉德帝赶往慈宁宫时,太后刚念完两遍《金刚经》,从偏殿隔壁的小佛堂里出来。顾琛迎上前虚虚地托着太后的腕,小声道:“今晚皇上要过来陪娘娘用膳,我已吩咐御膳房用天麻煨着鹅掌了,还有一刻钟就得。”
天麻能活血祛湿,对时常久坐的嘉德帝来说大有裨益。而天麻煨鹅掌这道菜极费火候,没有一两个时辰出不来味道。
顾琛说还有一刻钟就得,说明他已猜到嘉德帝会来慈宁宫了。
倒真是个机灵的孩子。
太后赞赏地拍了拍顾琛的手,想起常太医来得比往日快,问道:“常太医是你让人叫来的?”
顾琛忙垂手请罪,“奴才是觉得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不能让杜夫人在慈宁宫出事,所以就自作主张。”
太后笑道:“哀家没有怪你的意思,是觉得当时宫女们都慌了手脚,你还能考虑得这么周全,不容易。”
顾琛也跟着笑,“是娘娘教导有方。”
太后越发欢喜,抬眸就瞧见神采飞扬的嘉德帝阔步而入。
顾琛忙退后两步,恭敬地行了礼。
嘉德帝不予理睬,携了太后的手,问道:“母后这么欢喜,有什么好事儿?”语调轻快,笑容满面,显然心情也是极好。
太后便笑着反问道:“皇儿有什么好事儿?”
“有三件,”嘉德帝扶太后在铺着墨绿色椅袱的官帽椅上坐下,自己在近旁也坐了,“头一件,今年江南粮米大丰收,比往年多了两成。”
粮食丰收是大好事,太后了然地点点头,听着嘉德帝继续说第二件。
“第二件是数日前黔地发生了地动,却无一人伤亡,只倒塌了数十间民房,朕已下旨着官员尽快地协助百姓赶在上冻前把房屋建造起来。”
地动自然不是什么好事,可没人伤亡却是天大的喜事。
嘉德帝是越过了父辈,以皇太孙的身份登基不满一年,最怕的就是出现天灾*。写罪己诏书尚是小事,就怕被有心人利用,动摇皇位。
如今粮米既得丰收,地动又无人伤亡,岂不正说明嘉德帝就是上天认定的真龙天子,故而才能使得万晋国国泰民安逢凶化吉。
太后也不由微笑,“是好事,确实是大好事,那第三件呢?”
嘉德帝微微一笑,“武云飞与杜仲联名上了折子,已在晋北设立三十六处驻防所,如此两人互为臂膀相互扶持,可保京师无忧。有如此稳定的后防,我万晋王朝何愁不强不富?朕方才还想,要给两人何种赏赐。”
太后无声地叹了口气。
自己的皇儿惦记着给人赏赐,岂不知那没眼力的儿媳妇已经拖了皇儿的后腿。
清清嗓子,正要说说上午发生的事儿,忽见顾琛倾身上前,悄声问道:“晚饭已经送过来了,这就摆上?”
太后看看心情愉悦的嘉德帝,终不忍在这当头泼冷水,心道:难得皇儿高兴,先安安生生用了晚饭再说。
一顿饭,母慈子孝,加上桌子上摆得都是嘉德帝爱吃的菜肴,嘉德帝胃口大开,倒比往常多用了半碗碧粳饭。
饭后,用茶水漱口,又略略吃了两块秋梨,太后慢条斯理地开口,“今儿上午,杜总兵夫人进宫来见了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