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然微微点头:“原来沼田先生是铃木学派的,铃木学派在演员训练上很有特点,希望有空可以交流一下!”
沼田宪平看了一眼中戏的人,又看向张然,道:“张先生,最近两天,我们参观了中戏,又参观了你们北电,我发现你们在教学上都采取的是斯坦尼体系的训练法。中国戏剧文化渊源流长,出现过许多了不起的大师,可为什么你们没有继承传统,在表演上完全是西方那一套呢?”
此话一出,不光在场北电的师生脸色一变,就连中戏的人也都变了脸色,而韩国人是一脸的幸灾乐祸,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大。
张然诧异地看着沼田宪平,这家伙是故意挑衅吗?
亚洲戏剧教育研究中心是由中戏、日本大学、韩国中央大学三家学校牵头成立的一个机构。三所学校都希望将总部放在自己的大学,这个中心放在哪个学校就意味这个学校是亚洲戏剧研究的领头,代表着无上的荣誉。
三所学校中韩国中央大学最弱,他们既没有培养出世界级的明星,也没有在理论上有所建树;中戏虽然在理论上没有创造性的东西,但培养出了巩俐、姜纹、章子怡这样的演员,在学生教育上有很强的实力;日本大学虽然没有像巩俐这样的巨星,但在戏剧理论上要强于中戏。因此,总部之争就是在中戏和日本大学之间展开。
沼田宪平这番话看上去是针对张然,实际上是指向中戏,说中戏在戏剧理论上没有多少属于自己的东西。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向中戏发难,原因很简单。中戏高水平的学生很多,要是沼田宪平说中戏理论研究不行,中戏可以反驳理论好教不出优秀的学生也没用,要不让咱们的学生比比?这样的话,沼田宪平他们就只能被打脸。
张然不清楚这其中的缘由,笑着道:“斯坦尼体系实用,既然实用我们为什么不能用呢?”
沼田宪平道:“可终究不是你们的理论。你们自己的表演理论呢?”
张然确信沼田宪平是在挑衅,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突然笑了:“沼田先生,不知道你有名片吗?是否可以给我一张?”
沼田宪平不知道张然什么意思,不过他还是取了一张递给张然,随即问道:“张先生,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张然看了一眼名片上的文字,将名片举起来,展示给众人看:“沼田先生,你们日本人能使用中国汉字作为名字,我们中国表演系的学生用斯坦尼来训练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01表本的学生爆发出了一阵笑声,他们听到沼田宪平说中国没有继承传统,很不爽。对方比较是来作访问交流的,而且陈建峰也在,要是他们出声反驳会显得北电的学生很没礼貌。
现在张然的这番话简单把沼田宪平的脸都打烂了,表演有文字重要吗?你们名字都在用汉字呢!他们心里无比的痛快,大声帮腔:“张老师,说得太好了!”
“日本有什么好牛的,有种就别用汉字!”
“就是,自以为是,夜郎自大!”
沼田宪平没想到张然会这么说,咳嗽一声道:“我们日本人善于向别国学习,但从来没有丢掉自己的传统。铃木先生吸取日本的传统表演创造出了铃木训练方法,开发出了铃木学派。而你们中国戏剧传统比日本更加浓厚,出现过梅兰芳这样的艺术大家。可是现在呢?你们有开发出自己的戏剧理论吗?你们有自己的训练方法吗?你们为什么不愿意传承自己的祖先留下来的优秀文化呢?”
张然虽然不想承认,但沼田宪平说的确实是事实,要不然也不会出现端午节被韩国申遗这种事:“你说得很对,我们国家有很多人将传统文化弃之如敝屣,就比如京剧的训练方法就非常强大和完善,格洛托夫斯基就吸取了很多京剧的训练技巧。西方的大师都在向中国传统戏剧取经,而我们却没能好好继承,这是很遗憾的事。不过你说我们没有开发出自己的戏剧理论,就显得无知了。焦菊隐先生在50年代就开始进行试验,让中国传统的戏曲美学、传统的表演方式与西方戏剧结合,最终他开创了心象说,开创了属于中国人的表演流派——北平人艺演剧学派!”
沼田宪平知道北平人艺演员的厉害,不过张然的话却不是无懈可击:“那是否能向我们展示一下北平人艺演剧学派的训练方法!”
焦菊隐先生将斯坦尼体系与中国传统相结合,在60年代初创立了心象说,开创了属于中国人的表演流派。可惜没隔几年就是文隔,焦菊隐被当成反动学术权威打倒,最终在75年病死,因此他并没有开发出相应的训练方法。倒是他的学生于是之,结合心像说的理论在实践的基础上进行了很多探索。
可惜到了80年代,戏剧界出现了反传统的思潮,这种思潮要求改革创新,初衷是好的,但这个思潮太过偏激,有严重的逆向民族主义倾向。总之就是认为中国不行,对过去进行否定,盛赞欧美表演方法,甚至认为只有全面效仿欧美表演方法,才能够拯救中国戏剧。有的人声言,中国话剧历史并没有留下什么,没有什么可以借鉴的。对于人艺的东西,很多人都认为过时了,已经丧失了艺术的延续力,甚至连斯坦尼体系都被怀疑、疏离和抵制。
在民族演剧传统被否定的情况下,人艺的理论和训练方法没有得到有效的继承和发展,国内很多学表演的人连人艺演剧学派都不知道。
这些张然原来也不清楚,是在认识胡君、冯远怔他们后才知道的,他笑了起来:“人艺演剧学派的东西太深太厚,像我这种资质鲁钝的人掌握不了。不过中国传统的表演方式与西方戏剧结合的训练方法,我倒是可以让我们班学生展示一下!”
沼田宪平一怔:“你不是斯特拉学派的吗?”
张然淡淡道:“你原来不也学过斯特拉训练法吗?现在不也学铃木学派的东西了!我们中国人从来没有放弃过,将话剧注入中国的魂魄。鄙人不才,不能像焦菊隐先生那样开一派学说,却也循着先辈的脚步,在训练技法上作了一些探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