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瑜暗中踩了他一脚,上前迎道:“大人踏雪而来,辛苦了。”韩水笑道:“齐府酒香,不怕辛苦。”
正进门,齐林咬咬牙,回过身追去,一把抓住了韩水大人衣袖之下那只手。
韩水皱了皱眉,想挣开,齐林却戏谑一笑,握得更紧:“大人素来怕冷,怎么今日酒还没喝,倒先汗湿了手?”晋瑜又踩了齐林一脚。
说笑过后,入席,绫罗绸缎翩跹涌来,每桌拥阴阳两色侍,八斗酒。晋瑜笑道:“今日特请失音坊琴师,煌月坊舞姬,请韩大人赏。”
自然是觥筹交错,谈风月,一桌一故事,再加上田老旗久在临安,本就认识些朋友,场面一度热闹欢快。
三巡之后,齐林侧过身,对晋瑜道:“韩大人今日心情不错,我想多敬他几杯,晋兄看妥不妥。”一听口气,晋瑜便知大事不妙。
按云梦朝宴墨规,以下敬上,三一兑。齐林虽有赤霄之名,实则无权,顶多与兵部侍郎同级,算从三品。
这就意味着,按官场规矩,齐林若是要敬韩大人一杯,先得自饮九盏。
却见齐林端起酒杯,走到韩水桌旁,抖了抖衣袍坐下,笑道:“大人,军中谈交情有个习惯,得讲故事。有几个故事,喝几杯酒。”
那一刻,雪絮凝止,烛火静铸。
韩水不语,眸中温润。
“将军恕罪,韩大人他饮不得汾酒。”田胥咧嘴笑道,“您要听故事可以,只是这酒,容在下代为效劳。”
“饮不得酒?”齐林把杯盏往韩水面前一放,“南池道,百蜜汾酒,加三勺清香露,热七分,齐某没记错的话,大人就喜欢这个。”
韩水未答,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摩挲。冬青:“即便如此,将军也该先过几个兄弟才是。”
美人斟酒,酒如泉,流落燕鱼樽,香满堂。齐林不怯,应了好,当真就一杯一杯招呼。
古琴曲,坊间俗乐《红烛女》,水袖姬,空舞绫罗。斗过那排酒保,齐林晃到韩水眼前,面不改色,音不颤:“韩大人,齐某斗胆,再敬您三杯。”
韩水斯文地放下细箸,叹了口气:“将军既然有此番诚意,为何不上朝言政?”语气之镇静,叫齐林恍然一醒。
言及要害处,晋瑜退去舞乐,想要提出重建阅天营之事。却见韩水什么也没说,端起桌前酒盏,一饮而尽。
“大人,这不合规矩……”田胥皱眉,赶紧凑上去劝阻。冬青一把将其拦住。田胥骂道:“你拽着我干嘛。”冬青:“给大人斟酒。”
汾酒虽甜,浇灌之下却是腥辣无比。韩水一口气喝完六杯,呛得满面绯红。齐林笑了笑,不嫌事大,一字一顿道:“味道如何?”
韩水掏出素帕,擦了擦唇角,然后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襟,避之不答。堂上,明烛闪动,晋瑜瞥了齐林一眼,躬身秉袖,向影部请罪。
醉意很快翻涌上来,韩水望着众位将军,有些头晕。他从来话不多,却突然就湿了眼眶。
“那时年少无知,贪慕虚荣,对不住齐将军,对不住银州数万苍生,该死,该千刀万剐而死。”
“之所以苟活至今日,只因于荇州蒙新皇恩德,望余生所为,能弥补当年罪孽之万一。”
“而今,方党大势已去,朝纲重振,众将军若仍因旧怨而弃前程,弃我云梦河山,那韩某今夜便以死谢罪。”
这番话,憋了六年,倾吐之时,却是醉意迷离,口齿难清。
而后,韩水眼前一黑,只觉天旋地转,再无力支撑,昏了过去。
梦回水台初夜,月色姣好,那一双星眸漆黑柔亮,摄尽魂魄,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