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无中生有的哭啕,真龙怀愠,而景安公子,一介无官无爵破落户之子,青史留名。
是夜,烟花爆竹一片沸腾,宁国街一点儿不安宁。即便如此,还没守两炷香,韩大人困得不行,伏在案前睡过去了。
醒来时,万籁俱静,身上披一件厚实的绒袄。韩水眯了眯眼,一个人影在案前晃来晃去。
“青颜,你看你底下这些人,出的都是什么馊主意。”齐林看戏似的,朗朗而读,“联合皇室宗亲,上奏表,册立东宫……”
韩水彻底醒了,一把抓过竹简:“放肆!”齐林又抢回来:“还不让爷看了?”韩水颓然坐回去,指节紧扣桌案,愁眉不展。
齐林:“有何烦恼,说来听听,指不定,爷能帮上忙。”韩水心里邪火乱窜,信口一句:“我也想娶公主。”
齐林皱起眉:“果不其然,瑶儿告状不止一次了,说你欲轻薄于她。”韩水抬起脸,笑里藏刀:“秋猎那日,本官亲了她。”
线人回府报信之时,韩大人依然没有摆脱齐将军的纠缠,于是,生平头一次,二人并列端坐于桌案前,青天日月,共证良宵。
线人:“陛下召楚大人进宫,问了一段戏。”齐林笑问:“何戏?”线人:“九邦戏,《花见年》。”齐林:“唱来爷听听。”线人:“……”
韩水淡淡一笑:“且将花桥柳绿览尽,似将韶光付,奈何断井颓垣今安在,思卿卿不顾……”
楚容于大殿之上,执金头狼毫,将‘花桥柳绿’四字,改为了‘山河日月’。
月照床帏,清如流水。已是三更天。韩水仍在哼着那段戏,眸中过烟云。齐林在床外侧,不耐烦地动了一下。
韩水:“睡不着?”齐林:“怕你犯病,不敢睡。”韩水:“我没病。”齐林:“那我睡了。”
过了会儿,韩水偷偷撩开被褥,钻到齐林身边,轻声道:“有件事,想请教一下将军。”齐林:“我睡了。”
韩水问:“若要拾九界残局,需多少兵力,用什么打法?”齐林沉默。韩水温润地缠上去:“怎么了。”
良久,齐将军一声叹息,翻过身,把韩大人压得死死的,要了一夜床帏安宁。次日,大人迷迷糊糊醒来,身侧无人,案头之上放着一卷竹简。
皇宫之南,虎贲道,贤临街,坐落六方驿馆。云梦古制,凡外邦王公贵胄入皇城,尽皆下榻此地。
而王公之至,莫过于君。腊月前,鸿胪、礼部领圣旨,协工部,于驿馆新修殿宇一座,按九界皇室规制,迎九皇及宫先生入内居住。
每三日,寺丞探望,隔五日,中书令亲往,极尽礼数,尽周章,无半丝怠慢。
宫老先生安稳,而九皇靖轩,自踏入承乾宫,似入金笼,倍感煎熬,未有一夜安眠。
宫先生说,他和云皇唯一的缘分,就是都有个混账的爹,唯一的差错,就是云爹死的比他爹早。
仔细想来,倒还真有一二分道理。殿中舞剑毕,靖轩剑入鞘,自嘲一笑。
此时夜已深,外出交游者络绎归驿,小吏例行巡视,敲着宵禁的金锣。宫先生窗边望月:“今儿这锣,敲得早了。”
半炷香后,锣音远去,殿前果真来了几个面生的青衫小吏。靖轩笑道:“先生真乃神算。”语罢,醒神以待。
小吏从容入殿,退下风雪袍子,依礼拜见九皇,而九皇未及吩咐,左右自行退散,只留两三位侍茶。
那小吏笑道:“天星客栈失礼,外臣韩水,特扮青衫吏,前来赔罪。”靖轩:“不欲张扬而已,何来失礼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