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里搭个小屋,那里再置办个灶头,可以一边看日出东方,一边在柴米油盐中消磨时光。
紫府君摸了摸刚捡回来的几根枯枝,念个诀,把它们变成了桌椅。随手捡起一片叶,当风一摇就是一架香案。起初他还在犹豫,不知究竟该不该坏了自己定下的规矩,可想起里面的人,夜半之后到底当不得那种冷,她终究只是个凡人。
这满身的修为,再不用早晚要过期,反正已经这样了,剩下的日子还是过得洒脱些吧。他起了个早,把山洞妆点了一番,家徒四壁怎么能称之为家呢,他将两张猞猁皮变作香软的褥子,还给她准备了一顶素纱大帐。打起帐幔,昨夜太辛苦,她正沉沉好眠。他抽身退出来,摆弄些杂草树根,把过日子必须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
崖儿睁开眼时,满目飘拂的鲛纱,让她误以为回到波月楼了。怔忡盯着帐顶看了良久,隔着朦胧的经纬,看见山洞嶙峋的石壁,才确定自己身在哪里。床头有一套新衣,是蓬山统一的式样,月白的袍子镶嵌蓝色滚边,穿上很觉得温暖。她咂了咂嘴,发现做神仙就是好,危急关头总有让自己过得舒服的手段。他是个墨守成规的人,以前一直一丝不苟遵循九州的规则,可是落进这红尘里,便开始一次又一次破戒。她有些担心,不知这些逾越积攒起来,最后会不会一并清算。
从山洞里走出来,日光之下,雪原之上,一个素衣银袍的人正以枝为笔,在平整的积雪上练字。崖儿痴痴看着,恍惚蓬山的岁月里,那个圣洁的紫府君又回来了。他运笔如龙蛇,最后一个轻云蔽日的立刀作为势,长风浩瀚,白玉簪头的锦带被吹得飞扬起来,那道清澈的眼波穿过繁复的纹理,落在她脸上。她心头一阵怦然,仿佛自己还是碧梅扛着扫把清扫落叶的杂役,见了天人之姿的府君,自发生出云泥之别的自卑感。
“你醒了?”他丢了树枝过来,看她拘谨,觉得奇怪,“怎么了?”
她笑了笑,“这阵子你一直奔走在云浮,我都快忘记你原来的样子了。看你练字忽然想起琉璃宫,你真的不属于这浊世,刚才的你才是原来的你。我在想,就算我将来投胎转世,每一世见到你,必定都会一眼惊鸿,不管我那世是女人还是男人。”
紫府君眨眨眼,侧着头思量,“前面说不错,我很喜欢,可最后那句是什么意思?”
她大笑调侃:“意思是就算我哪一世错投了男儿身,也还是不会放过你。”
他的一双眼在天光下愈发明亮,眸中是深浓的笑意,趋身拉近她,怅然的语调回荡在她头顶,“如果你真的变成男人,那我也认了。一世祸害不完,还可以留到下一世一并结算。”
她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希冀地望他,“说定了,你要记住我,永远不能忘记。”
他垂眼看她,“这话应当我对你说,你要记住我,不能忘记我。如果忘记了……偶尔午夜梦回,想不出我是谁,至少要对这张脸有似曾相识之感。”
彼此都知道好景不长久,所以字里行间总有一股悲凉的味道。崖儿从来不是黏糊的脾气,生死也看得很淡。她从落地起就受尽苦难,人生最后能有这样一段辉煌,已经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了,万一有幸缘分不断,那时间绝不能浪在兜转彷徨上。
“我想不起来你就提醒我,做什么似曾相识?你告诉我,我们相爱过,曾经是最亲密的人。你长得好看,说什么我都会相信的。”
他简直要发笑,她的贪财好色倒是从来不掩饰。许多人都惧怕她冷血无情,其实是他们无福消受这世间最可爱的姑娘。
她回头看他们栖身的山洞,他给洞府做了个门楣,中间郑重地落了款,叫“波月洞天”。她眼里浮起一片凄凉,“和我娘比起来,我幸运得多。如果当年他们能逃过追杀,也像我们一样找个山洞安家,再也不问江湖事,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