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丑在黑暗中轻车熟路,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半截蜡烛,将其点燃。
霎时间,一片昏暗中亮起淡淡幽黄,令柳寻衣渐渐看清这间小屋的本来面目。
果不其然,这里曾是一间柴房,方圆不过丈余,四周至今仍堆弃着一些早已腐烂发霉的柴禾,其中不时传出阵阵蛇鼠钻动的声响。
小屋的东南角是一张用杂草铺成的床,上面躺着一个面无血色,气息奄奄的男人。虽然蓬头垢面,胡茬丛生,但柳寻衣仍能透过其深邃的双眸辨认出他的身份,正是昔日的天机阁少保,仇寒。
当柳寻衣将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向仇寒的同时,仇寒亦用他那双布满忧郁的眼睛直直地望着柳寻衣。
四目相对的瞬间,二人的神情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无语言表的震惊,是二人相同的情感。除此之外,柳寻衣的眼中满含悲恸与怜悯,而仇寒的眼中更多的是亢奋与杀意。
他的杀意并非针对柳寻衣,而是期望借柳寻衣之手,替自己报仇雪恨。
“仇……仇大哥……”
不知沉默多久,柳寻衣猛然从混乱的思绪中惊醒,一个箭步冲到近前,满眼悲愤地望着命若悬丝的仇寒,身体由于内心的激动而情不自禁地剧烈颤抖。
“仇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柳寻衣扑倒在仇寒身旁,迫不及待地连番追问:“哪里受伤了?我去找郎中……”
“不!”
面对心急如焚的柳寻衣,仇寒眼神倔强,紧咬牙关,颤颤摇头。
眼前的一幕颇为诡异,仇寒五官狰狞,气息急促,俨然情绪激动。然而,他全身上下只有脑袋不断摇晃,躯干、四肢却如残花败柳般耷拉在草垛中,纹丝不动,仿佛与头颅脱节。
“仇大哥,你……”
“仇大人身受重伤,五脏六腑皆残,奇经八脉尽毁,郎中说……”丁丑强忍着内心的悲痛,哽咽道,“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他八成……活不过今年冬天。”
“什么?”
丁丑此言如晴天霹雳,令柳寻衣心头一颤,怛然失色。
“怎么……怎么会这样?”柳寻衣颤颤巍巍的双手在仇寒身上轻轻拂过,眼圈通红,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地问道,“是谁干的?”
“秦卫将我们逐出天机阁后,美其名曰派人‘护送’,实则派人‘监视’,将我们一路赶出临安。”丁丑回忆道,“不料,秦卫的人前脚离开,一群不明来历的黑衣人后脚杀到,他们人多势众,身手不凡,仇大哥为保护我而无法全神贯注,最终寡不敌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柳寻衣神思恍惚,喃喃低语,“你的言外之意是……秦卫派人伏击你们?”
“除了他,我们再也想不出第二个人。”丁丑羞愤道,“天下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除了秦卫,没人知道我们什么时候离开临安,更没人知道我们那天会出现在城郊树林。那些黑衣人训练有素,见到我们没有半句解释,直接出手,招招致命,俨然有备而来……”
“等等!”
柳寻衣眉头一皱,仓促打断:“既然你说那些黑衣人有备而来,那他们没理由打伤仇大哥后……又放你们安然离开?”
“我们能活到今天,并不是他们大发慈悲,而是……被人所救。”仇寒断断续续地说道,“如果不是有人出手相助,我和小丁子……早已一命呜呼。”
“有人出手相助?”柳寻衣大吃一惊,“什么人?”
“不知道。”仇寒缓缓摇头,“那些人黑巾蒙面,认不出相貌。我只记得,为首的……好像是一个女人。”
“女人?”柳寻衣一愣,思绪愈发混沌,“什么女人?她为什么救你们?”
“不知道。”仇寒的眼中精光闪烁,渐渐陷入回忆,“他们和那些黑衣人一样神秘,非但出现的毫无预兆,而且从始至终一言未发,甚至对我的感谢也置之不理。”
仇寒越是解释,柳寻衣越是糊涂:“真是咄咄怪事!那……他们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举动?”
“有!”言至于此,仇寒的嘴角陡然扬起一抹嗜血狞笑,“他们出手又快又狠,不像是单纯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反而更像是……和那些黑衣人另有仇怨。”
“何以见得?”
“因为那些伏杀我们的黑衣人,最终……一个也没能活着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