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高大的身躯,也佝偻成了一团,显得瘦小不堪。
听到赢祥的话后,李光地淡淡一笑,虽然费力,但吐字还算清晰,缓缓道:“老朽何德何能,残枯之体,还让陛下惦记?”
赢祥笑道:“李相三朝老臣,于国有扶邦定鼎之功勋,当为国老。皇上挂念,也是应有之事。”
李光地呵呵一笑,对李怀德道:“为父动弹不得,你代我叩谢皇恩吧。”
李怀德闻言,老老实实的朝东向磕了几个头。
知道赢祥和张廷玉来定是有国事相商,照顾好李光地妥当后,就退下了。
等房间内没了外人后,赢祥在一旁喝茶,张廷玉一脸惭愧的道:“李相,晚辈德行浅薄,能为不足,被陛下所重,却未能担起重任,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衡臣啊……”
李光地昏昏的老眼看着张廷玉,道:“你为人稳重,性子坚韧,乃名臣之相。纵然有一时之难,也当咬牙坚持,不可轻言不能。自我否定是很容易的事,但一往无前,才是你该有的品质。”
张廷玉闻言,羞愧的面红耳赤,起身躬身道:“多谢老相爷教诲,晚辈必铭记于心。”
赢祥在一旁笑道:“李相,张衡臣做的不错,有一往无前的韧劲。只是如今遇到了实在解决不了的难处,才不得不来到您府上叨扰。
您是国朝元老勋臣,历三帝,相二主,经验老道,还望您能指点指点。”
李光地不置可否,道:“老朽久不过问政事,如今不过苟延残喘,怕是指点不了什么。”
赢祥呵呵笑道:“这件事啊,还只有李相您能指点。”
说罢,看了张廷玉一眼。
张廷玉忙道:“老相爷,是这样……”
说着,将朝廷如今的困局说了遍。
“老相爷,能想到的法子,都想过了,如今实在没法子了。连宫里陛下都节衣缩食,宁肯让百姓吃饱点,也绝不肯奢靡一点。寻日里用膳,还不如平常富庶的百姓家里。
看到这些,晚辈这个掌着户部的臣子,真真是羞愧万分啊!”
张廷玉确实满面羞惭的说道。
若国库艰难,是因为皇帝大兴土木,奢靡享受造成的。
他有压力归有压力,却不至于这般惭愧自责。
可如今的局面,是因为天下百姓造成的,皇帝过的还不如寻常臣子,这就让张廷玉真真不落忍了。
这一对君臣,如今是真真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李光地闻言,闭着眼沉默了好一会儿,赢祥和张廷玉差点都以为他睡着了。
直到两人寻思着,是不是先告退,改日再来时,李光地忽然开口道:“这件事,的确是你和陛下做的差了……”
赢祥眉头微皱,张廷玉也变了脸色,就听李光地又道:“你掌着户部,当明白,不论什么时候,户部一定存留一定数量的底银,以防急不测之事。
大秦太大了,地域辽阔,人口众多,便会生各种各样的事。”
“老相爷,江南洪涝,齐鲁大旱,这些都是不得不花银子的地方啊……”
张廷玉有些委屈道。
李光地摇头道:“这里,就有一个度的问题。既然是天灾之年,就不可能不死人。
你们做的事,我也听说了一点。
大灾之年,朝廷还严命地方官员,保证不死一个百姓。
且不说这不可能,就算真的做到了,要花费多少银子?
许多地方,为了给年老体衰的老人,和身有疾患,体质虚弱的人维持性命,所耗费的医药银子,都过了粮食银子。
若当真国力强盛,国库充盈,你们这般做也就罢了。
可是如今这样做,简直有些荒唐。
衡臣啊,你要明白,爱民如子,不是爱的哪一个百姓,而是整个大秦的亿万百姓。
你们救了那些老弱病残,耗费光了国库,若再来一场突天灾,或是人.祸,到时没了银子,大军难,你可知这是多大的祸事?”
张廷玉听的满头冷汗,连连点头,道:“老相爷说的是,是晚辈思虑不周。”
李光地呵呵一笑,摇头道:“这怕都是陛下的意思吧?心思难得可贵,但政务经验太差。”
敢这般当着总理王大臣和文臣之,直言批评隆正帝处理政务不求行的,满大秦数遍也不过五指之数。
但李光地这般说了,赢祥和张廷玉也说不出什么来。
张廷玉拉下颜面来,赔笑道:“真真都是晚辈思虑不周的错,陛下只是爱民如子……
老相爷,千错万错,都是晚辈的错,如今只盼老相爷能指点迷津,助朝廷度过难关。”
李光地摇头道:“老朽残破之躯,滞涩之智,何来陶朱之术?况且,李家也没多少银子……”
“诶,李相爷这是哪里话?本王和衡臣今日可不是来打秋风的!”
赢祥忙笑着截断了李光地的话。
开什么玩笑!
“那你们这是……”
李光地好奇道。
张廷玉咳嗽了声,道:“晚辈能为不足,想不出解决之道。但有一人,奇才天赋,设想出银行之术,可解朝廷财政危局。
只是,他却不肯出山理事,只在家中受用……”
“哼……”
“哼……”
“哼……”
张廷玉话没说完,整个人就呆住了。
就在他和赢祥的眼皮底下,李光地光明正大的闭上了眼,打起了呼噜。
二人简直是哭笑不得,可又没有一点办法。
因为不论是哪个,都无法唤醒一个装睡的人,更不敢去推醒一个九十多的老头子。
若他有个好歹,那才是大问题。
老头子门生故吏之多,怕是连他自己都数不清到底有多少……
没法子,两人只好起身退出房间。
离去时,赢祥还亲自给李光地盖好被子。
看着一本正经睡觉的老头儿,赢祥哑然失笑,又无可奈何。
唯有心里暗叹,贾环的机缘之深,连这样一个无比然的老相爷,都护着他。
可是,他们又不是想对付贾环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