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骂一声后,李光地又心平气和下来,正色道:“贾环,一个顾言,只要不杀他,其他的都无足轻重。
他这几年是走的太顺,老夫提点过他,如今看来,却是没甚作用。
吃这一次教训,也是好事。
只是……
正如陛下所言,在那么多天下督抚中,顾言还算是好的了。
他都要被拿下,那其他人怎么办?
你就不怕,弄的人心惶惶,天下大乱?”
“天下大乱?”
贾环简直不屑到了极点,嗤笑一声,道:“此刻非皇朝末年,而是正值盛世。
朝廷不缺银不缺粮,没有天灾战乱。
军权高度集中稳定,一切不安定因素,全已被拿下。
还怎么天下大乱?
靠那些吃喝嫖赌,耍嘴皮子的东西?
若不趁着这个时候,重新立好规矩,往后才会更难。
就要在国之盛时,打掉这些人的清高气,告诉他们,他们没有自以为的那样清贵,也不配那样高高在上,那样不可或缺。
谁要是和顾千秋那样,自以为是什么大家文宗,圣人子弟,就敢生乱造事,那就是在逼朝廷开杀戒!”
“贾环,你侍奉陛下南巡,到底是想干什么?”
李光地面色肃穆,盯着贾环道。
贾环嘿嘿一笑,道:“当然是将养龙体!
不过,搂草打兔子,顺手除掉几个败类,也是好事。
事关国运,总要摘几顶官帽祭旗。”
李光地哼哼了声,道:“你将读书人的清高气打没了,也就辱没了他们的气节,临国难时,老夫倒要看看你怎么办?”
贾环一挑眉尖,道:“老爷子,您说说看,读书人要这个气节,有什么用?
杨嗣昌有没有气节,史可法有没有气节?
都不畏死。
可这气节有用吗?
党争祸国,将国朝那点气运折腾干后,留下个破烂摊子,一死了之,倒成就了美名。
这种气节,要他做什么?”
李光地直起腰身,老眼死死盯着贾环,道:“你只说这两人,怎么不说说文天祥有没有气节,陆秀夫有没有气节,阎应元有没有气节,吴麟征有没有气节?”
贾环正色道:“他们有气节,我从未否认过,也敬佩之。
但是,败了就是败了!
不管是著天地有正气,还是负少帝投海,不管是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还是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慷慨悲壮之气有,惨烈赴死之义有。
只是李相爷,他们身为执掌国朝权柄者,统治阶层一份子,需要的不是他们的气节和惨烈悲壮啊!
需要的,是他们治理好国家,不让黎庶蒙难!
这,才是他们的本分!
否则,光靠这几人的气节,有用吗?
没用!
唯有咱们整个民族,亿万百姓,全都有这种气节,才能让任何都欺负不得,欺侮不得!
然而想让全天下百姓都能有此气节,不是靠‘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能做到的。
只有国朝不断强大,百姓生活一日比一日好,才能培养出这种民族自信心,自强心和凝聚心!
然而想要国朝不断强大,就不能要顾言这样的官员。
他们已经过时了,已经落后了,已经不再合事宜了。
若能听招呼还好,本分做事也就罢了,偏生还自行其事。
这样的官,做的越大,危害越大!”
李光地皱起白眉,看着贾环,道:“贾小子,老夫素来都知道你有大气魄,只是没想到,你的气魄竟这样大。
你是想,毁了儒教的根基啊……
圣人之言,你也敢毁谤?”
“哈哈哈!”
贾环忙摆手道:“老爷子,你可别与我扣大帽子!
儒教传承几千年,能长存,必然有其道理。
我也承认,经义中许多学问,也都是正确长远的。
我还没有妄自尊大到想要毁灭一门学教的地步。
但是,儒教弟子想要继续做官,就一定要转变思想。
整日里吟诗作对,养着清客相公,饮酒作乐,自诩无为而治,到了灾难束手无策,只能让百姓等死。
这样的人,绝不能再为官。
至于有气节的,和百姓一起去死的……
即使是这样的人,也一定会被清洗掉。
想要做官,就要动脑筋。
考虑如何改善民生,如何让百姓富庶,如何让百姓活的更好,如何让国家更强大!
这才是好官。
谁做不到,谁就下台。
谁再用愚民之策去养猪,谁就该死!”
大堂上沉寂了许久后,李光地老眼看着贾环,幽幽道:“道理是好道理,老夫也相信,你是一片赤诚爱国之心。
只是……何其艰难呐!”
贾环哈哈一笑,道:“老相爷,若是不难,这等事还轮得到小子来做?”
“你不是就要出海吗?”
李光地奇道。
贾环点点头,道:“出海打江山容易,十分力里,出三分就够。
可想要守江山,却要使出十三分的力。
出海的目的,本身也是改革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