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湛看了眼屋檐上的那对姐妹,点了点头,放轻脚步随颜江一起离开客厅,去了后院。
宋翡耳朵动了动,听到屋子里那两个人的脚步声远去,这才跟宋瓷说:“外面冷,进屋去。”在床上躺了八年,宋翡习惯了用耳朵去倾听所有声音。
刚才跟宋瓷谈话时,宋翡就发现韩湛从楼上下来了,她故意当着韩湛的面问宋瓷那些话,就是想要给韩湛敲一个警钟,让韩湛也听听宋瓷的真心话。
好在宋瓷也给力,说的话也令宋翡感到满意。至于韩湛到底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就不是宋翡在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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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后院,颜江掏出烟盒,将最边上的一根烟抽出来。颜江还没咬住那根烟,就被半路杀出来的韩湛利索地夺走了烟。
颜江气得瞪过去。
韩湛咬着烟,刚点燃,还没来得及抽上一口,听到颜江幽幽地说:“你们不是在备孕?”韩湛愣了下,赶紧把烟从齿间取走,用手捏着,只玩不抽。
颜江也聪明,刚才听了那对姐妹的谈话,便猜到韩湛这人心里藏着许多秘密。
颜江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爱好,他拍拍韩湛的肩膀,告诉他:“韩先生,听我一句劝,坦白点,把话讲开,感情才能更长久。有些秘密就像是一颗埋在手指肉中的刺,就算被肉吸收了,那也还有一个肉疙瘩。”
韩湛皱着眉,没吭声。
颜江又说:“我很了解宋宋,她愿意给你机会,等你主动去坦白,你就得珍惜。你得明白,她的等待也是有期限的。”
颜江与宋瓷之间几乎没有秘密,韩湛与宋瓷结婚的那些原因和交易,颜江也都知道。他不得不提醒韩湛:“韩先生,你别忘了,你跟宋瓷之间,还有一个一年之约。”
韩湛浑身一僵。
他瞳孔睁大了一些。
联想到刚才宋瓷对宋翡说的那些话,韩湛只觉得后怕。这段时间,宋瓷总是软软糯糯的喊他韩哥,逗他笑,陪他闹,在他面前放肆地哭,他便产生了一种宋瓷非他不可的错觉。
事实上,宋瓷又哪里是那种软弱的小女孩?她宋瓷可是跟家暴男斗智斗勇了六年时间,敢拿着刀往人肚子里捅的女人!
她爱他,所以愿意做他怀里的小女人。她若冷了心,那就是他碰不得刺猬球。
韩湛怕得眼睫毛都在颤抖。
颜江仍在说:“不要以为她想要跟你生孩子,就是真的非你不可了。宋宋自己会赚钱,也有才华,就算她肚子里揣着你的种,当你们感情真出了问题,她一样有底气跟你离婚。”
“她可不是依附于你的寄生虫,她想走就能走。”言尽于此,颜江便不再说了。
韩湛听完了颜江的一席话,又脑补了一些画面,整个人当场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猛然清醒过来,原来,隐瞒和不坦白,对伴侣也是一种伤害和不信任。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韩湛偏头锤了锤颜江的肩膀,“谢谢你。”
颜江摆摆手,“都是一家人。”
“对,一家人。”
两人在外面站了会儿,才转身进屋。四个人都心怀鬼胎,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吃完饭,他们将东西装上车,准备就回市区。
下了雪,担心省道公路上会有结冰,韩湛便在车轮上都装了铁链。回市区的路上,车开的有些慢,宋瓷偶尔跟韩湛聊聊天,如常的口气与平时没有区别。
韩湛突然就意识到,原来宋瓷也是善于伪装的人。
回到家,天已擦黑。
韩湛主动揽过做饭大任,不许宋瓷进厨房。他在厨房里捣鼓了一阵,做了一顿家常晚餐。宋瓷吃着韩湛坐的饭,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吃完饭,宋瓷打开电视机,找了部电视剧看。
她盯着电视,心却飞了。
直到身旁的沙发塌陷下去一块,独属于韩湛身上的木质冷调香水味钻进宋瓷的鼻腔,宋瓷这才偏头看着韩湛。见他头发脸颊都湿漉漉的,宋瓷说:“你洗头发了?”
“嗯。”
宋瓷弯腰从电视柜里取出电吹风。宋瓷拍拍自己的腿,对韩湛说:“韩哥,弯弯腰。”
韩湛弯腰,让宋瓷给他把头发吹干。
宋瓷的手指在韩湛的发丝间穿梭,韩湛头皮发麻,又舒服又惬意。吹完头发,韩湛也不坐正,就那样侧身躺在沙发上,脑袋放在宋瓷的腿上。
宋瓷看着电视,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韩湛的鼻头跟眼睛。
“宋瓷。”韩湛的声音听上去显得严肃,没有了平时暖暖的柔意。
宋瓷眨了眨眼睛,关了电视。她低下头,望着韩湛挣扎而犹豫的双眼,问他:“你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韩湛与她对视,闪烁的目光流露出他的不安。“宋瓷,我把我的故事说给你听,好不好?”
宋瓷背靠着沙发,头望着天花板,喉咙动了动,“好。”
韩湛闭上眼睛,陷入了回忆中,他徐徐开口,娓娓道来——
“我的母亲以未婚的身份独自生下我,生下我后,便将我留在我外婆家,她重回学校参加考核,立志成为一名优秀的空军。在我两岁那年,我不幸走失下落不明。我母亲和外公找了我好几年,但那时候的中国不像是现在的中国,监控系统远不如现在完善。”
“他们找了我很久,也没有找到我。那时候我还是个幼儿,我早就没有了那段记忆,这些事我也是从外婆口中听来的。但被偷走之后的事,我至今仍记得一些。”
宋瓷突然问道:“偷走你的人,是你的父亲?”
“嗯。”
“我的父亲叫爱德华·圣·克隆尼,他是一名意大利人。他的名字你也许很陌生,但他制造出来的几起大型犯罪案件,你一定听过。”韩湛随口说了几桩大事件,宋瓷惊闻那些事故都是她曾在报道上见过的犯罪事件。
宋瓷已经能想象出爱德华到底是多么歹毒狠辣的一个人。
“我被父亲带走后,被迫接受着他们家族的教育方式,那是惨无人性的教育。我父亲为了让我百毒不侵,从小就给我注射各式各样的毒药,让我成为人形毒物。我四岁那年,必须完成家族的洗礼仪式,我至今都记得,那个被我伤害的男孩,他长什么样子...”
宋瓷发现在面对任何大事件都宠辱不惊且镇定从容的韩湛,这一刻竟然害怕的颤抖起了睫毛。
“我们一共有四个兄弟姐妹,我上面一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和弟弟。我们四个人中,只有老大最受父亲的宠爱,老大总用‘儿子’来称呼老大,对我们,都是直接叫名字。”
上次从文莱回来,在飞机上韩湛曾跟宋瓷说过一些有关他们兄弟姐妹的事。闻言,宋瓷便大胆猜测道:“你的大哥,莫非是你父亲的初恋情人给他生的孩子?”
韩湛突然睁开眼睛,对宋瓷点了点头。“是。”
宋瓷不忍去想,另外三个孩子每次看到父亲用疼爱和满意的眼神看着老大,却对他们漠不关心时的反应。一定很失落吧?怎么能不失落呢,同样是孩子,为什么他们就得像畜生一样被压榨欺负,而老大却能受尽父亲的宠爱呢?
“当我知道我跟妹妹弟弟只是父亲情妇生的孩子,而大哥才是父亲跟初恋情人生的孩子之后,我非常的恨大哥的妈妈。我偏激的认为,我们三兄兄妹的痛苦,都是那个女人带给我们的。”
“如果不是那个女人,父亲就不会找那么多替身情人!如果没有替身情人,我们根本就不会存在,也就不用受那些罪!那时候,才五六岁的我,特别讨厌活着,我总是幻想着能有一场死亡,把我带走。”
宋瓷听得心惊胆战。
她有些心疼那个时候的韩湛。
韩湛抬起右手,隔着皮手套抚摸宋瓷的脸颊,他的眼神渐渐迷失。
韩湛声音忽远忽近,他说:“你真的很像她。”
宋瓷心脏微微颤动。“像谁?”她心里那个荒唐的猜测,越来越清晰。
韩湛没回答宋瓷的问题,而是说:“父亲的房间里全都是那个女人的照片,有她笑的样子,弹琴的样子,闹脾气的样子。我误闯进父亲的房间,看到满屋子女人的照片,我当时感到特别害怕。我就像是走进了一个密室,被无数张同样的面孔,用或喜或悲,或哭或笑的眼神盯着,我当时吓得汗毛都倒立起来!”
“父亲发现我闯进了他的房间后,他非常生气,他把我揍了一顿,那一顿毒打让我躺了一个星期。因为深深的痛过,所以我对那个女人的印象特别深。直到后来我长大了,才查到那个女人的身份,知道了她的名字。”
“叫什么?”宋瓷迫不及待地追问。
韩湛说:“叫江时雨。”
宋瓷松了一口气,心想,她的妈妈叫做姜蒙蒙,她之前的猜测应该都是错的。
韩湛将宋瓷那安了心的表情看在眼里,却皱起了眉头。“宋瓷你知道吗?半年前你去宙斯面试,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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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瓷还记得面试那天的事,她问韩湛:“为什么熟悉?难道是因为我跟你妈妈长得像?”
“不是。”韩湛摇了摇头,他说:“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我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你。回到家,我隐约猜到了你的身份,就去找了我母亲的照片。盯着母亲的模样,我终于明白你身上为何会给我一种熟悉感。因为你...”
韩湛手臂盖住眼睛,他叹了一口气,呢喃着说:“你的那张脸,是我痛苦的根源。”
宋瓷如遭电击,意识都涣散了。
她渐渐找回自己的理智,声音发颤地跟韩湛求证:“我的妈妈,我的妈妈姜蒙蒙就是你父亲的初恋情人,我猜测的对吗?”
没有正面回答宋瓷,韩湛坐了起来。他盯着深灰色的地面,突然说:“姜蒙蒙,原名江时雨,英国籍华人。哥哥江时风,现任‘angel’乐团首席钢琴演奏家。”
扭头盯着神色呆滞的宋瓷,韩湛将宋瓷心里所有的侥幸都打碎了。“宋瓷,你明白吗?你的妈妈姜蒙蒙就是我父亲爱而不得的初恋!因为她,我的妈妈,阿让的妈妈,全都成了无辜的替罪羊!”
韩湛痛苦地拽住自己的头发,他像是一头掉进了猎人陷阱的野兽,找不到出口。
韩湛痛苦地呢喃道:“我知道你妈妈什么错都没有,真正该被千刀万剐的是我父亲!可是宋瓷,我太讨厌你妈妈了!”
“还记得么,在医院里,我把你当做奸细,捏住你脖子的时候,我是真的想要杀了你!可当你求我与你合作,让我娶你的时候,我当时心里就产生了一个邪恶的念头...”
那个念头太卑鄙,韩湛羞愧不已,竟没有勇气继续说下去。
宋瓷心里也有些凌乱,听到这里,她忽然低吼道:“说下去!敢想敢做还不敢说了?”
被宋瓷一吼,韩湛精神一振。
他不安地望着宋瓷,小声地说:“我当时就在想,我可以娶了你,然后加倍对你好,像温水煮青蛙一样,让你彻底溺死在我的温柔怀抱里。”
“等你爱我爱得不行了,我再带你去见我的父亲。我要让他看看,他爱而不得的女人,早就跟别的男人结了婚,生了孩子!让他明白他的一生就是个笑话!”
宋瓷一脸平静。
她不怒不惊,反而还冷静地问道:“那你就没有想过,到那时候知道真相的我,也会伤心,也会难过?你就没有想过,你父亲一怒之下,也许会杀了我?还有你那个叫做阿让的弟弟,他比谁都想杀了我!”
宋瓷的三个问题,直接把韩湛问得哑口无言。
宋瓷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她说:“我们领证后去深巷餐厅吃饭的那个晚上,在大街上我因为心里委屈当街痛哭,你抱着我安慰我的时候,曾说过你娶我也是另有所图...”
宋瓷清楚记得韩湛当时的原话,他说:
【宋瓷,你又怎么知道,你接近我是处心积虑,我留下你,就不是别有所图呢?】
【不要觉得对不起我,请好好的利用我。】
“其实你当时说的话都是真的,只不过你图的不是我的美貌跟身体,你图的是我这张脸,与我是江时雨女儿的身份!你让我好好利用你,不是因为你大度,而是因为你也在利用我!”
没想到宋瓷连这件事都记得清清楚楚,韩湛心里感到吃惊,也感到不安。
“我问你,是不是!”宋瓷彻底冷下脸来。
韩湛:“...是。”
啪!
宋瓷狠狠地甩了韩湛一巴掌。
韩湛的左脸颊火辣辣的,他被宋瓷一巴掌打得脑袋都偏了。
那么疼他的宋瓷,竟然打他巴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