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混乱疲惫的大脑中装不下那么多的阴谋诡计,却死死记着小皇帝昔日对他承诺的一字一句。
大婚之前,小皇帝说:桐书,我不会让你失去权势,我只会给你更多。
交出官印那夜,小皇帝说:桐书,你交出官印,我给你一道号令群臣的圣旨。
他现在失去了一切盔甲利刃,像株孱弱的菟丝子,只能依附着他的陛下生存。
哪怕前尘往事早已忘掉大半,甚至偶尔他会忘记自己的名字。可他仍然深深记得小皇帝所有的誓言,那么炽热,那么深情,信誓旦旦地喊着要给他一切。
如今,他来要了。
他的陛下,会给吗?
凤仪宫里的烛火不如蟠龙殿里明亮温软,昏昏沉沉的有些伤眼睛。
沈尚书眼睛有些干涩,却回身仰头,专注地凝视着小皇帝居高临下的眼睛。
几日不见,小皇帝又长大了些,英俊的脸庞更加深邃硬朗,漆黑的眸子在昏暗的烛火中看不清思绪。
小皇帝说:“桐书,你就这么放不下朝中的事吗?”
沈尚书惨笑闭目,把那滴可笑的眼泪留在了眼眶中。
够了。
这句话,就足够了。
这座皇宫,这些事情,这段荒唐可笑的情愫。
都……够了……
小皇帝急切地解释:“桐书!”
沈尚书头痛欲裂,被毒药损伤的头颅在剧烈的情绪中痛得他无法思考。
沈尚书眼角溢出泪痕,颤声说:“陛下,微臣身体不适无法侍寝,请陛下……回蟠龙殿吧……”
小皇帝满肚子哄劝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糊了一脸逐客令。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刘总管,让御医过来照顾皇后,朕要回宫处理政务了。”
沈尚书没有挽留,他太痛了。
小皇帝走出凤仪宫,回到蟠龙殿。
一道密信递到了他案前。
“属下巡至江南,偶见张郄被关押在延州地牢中。”
“张郄”二字,触目惊心。
前尘往事纷至沓来。
他以为那些都结束了。
他爱的人,恨的人,都已经死在了那个寒冷的雨夜中。
可张郄没有死……
张郄……
那个叛贼张郄,还活着!
小皇帝眼前一片血红,喉中腥甜。
他说:“朕要亲自去江南。”
刘总管迟疑了片刻,有些不忍地说:“陛下,皇后就快临盆了,您……”
他这些年,把皇上和皇后的辛苦纠缠看在眼里,心中总是不安着,生怕皇上这一走,宫里的皇后会再生什么变故。
小皇帝问:“皇后的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刘总管说:“太医说是年二十三。”
年二十三,正是他们第一个孩子小产的那天……
小皇帝心中摇曳着迟疑与不舍。
一边是即将临盆的妻子,一边是血海深仇的仇人。
年二十三,还有一月有余,他应该能亲眼看着张郄人头落地,然后再赶回京城。
小皇帝说:“刘总管,你留在宫中照看皇后,除太医与卓凌之外,任何人不得出入凤仪宫,一定要保证皇后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