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杯冷酒下肚,风一吹,头更痛了!
“一杯难表我的心意,请本初务必再饮一杯。”大将军复又亲自满上了一杯冷酒,并言辞恳切。“其实我也是无奈,与天子当面许下让你今日便走……传旨的黄门侍郎就在外面。”
袁绍一言不发,依旧慷慨接下这杯酒,却是早已经下定决心,如今这个场面,今日走是躲不掉的,然而今日走归今日走,自己可以走不远嘛,就在洛阳门口颍川‘征兵’如何?
“此去汝南,虽然不远,却也不近,天气寒冷,本初再饮一杯。”大将军忽然又倒了一杯酒。
袁绍只觉得头一晕,他几乎想象的到,袁公路此时的脸会变成什么样子……汝南是自己老家,本来就在那里守孝两年多,如今再回去征兵,若是借机把汝南士人都收至麾下,袁公路还不得跟自己拼命?
但拼命就拼命,汝南就汝南!大不了速去速回嘛!
一念至此,袁绍再度接过冷酒,一饮而尽。
“本初啊!”何进在满院子人的目瞪口呆,甚至是饶有兴致的打量下却是继续倒了一杯酒,然后言辞恳切。“切记……你与文琪俱在外,乃是洛中安定是根本……关中战事不平,你万万不可轻归!天下局势的平衡都在你与文琪身上了!”
这小子,袁绍全都明白了,什么天子阉宦的,分明是昨晚上公孙珣跟他何进谈的条件,然后听到此处,他却居然怨气顿消——原因很简单,栽在公孙珣手里不丢脸!
而院中原本饶有兴致的人此时却也居然黯淡下来,他们还以为是何遂高自己突然开窍了呢!
袁绍喝下又一杯冷酒,情知此番并无转圜余地,便顶着头疼对着何进行了一礼,然后就出门去迎传旨的黄门侍郎了。
宣旨之人,居然是公孙越。
接过旨意,迎来何进早已经备好的车架、文书,袁本初和匆匆追上的几个随从就居然扬长而去……说到底,袁本初还是有几分世家子弟光棍豪气的,所谓愿赌服输,他能借何进之势逼公孙珣西进,自己又如何不能被人家借势东出?
此番,几杯凉酒下肚,他输的无话可说。
不过,大冬天的喝了这几杯凉酒着实难受,车架往南行了数里,一个脑袋却已经宛如不是自己的一般。
“本初。”许攸坐在车内,闭门良久,却是忽然拢手提议。“公孙文琪反击之速、之狠,让人无奈……但你也不能没有补救。”
“如何补救?”袁绍扶着额头,气急败坏。
“我有一策,可以让你人不在洛阳,也不至于失了影响。”许攸幽幽言道。
“且说来,不会亏待于你的!”袁绍愈发不耐。
许攸先是一喜,旋即便正色起来:“本初你想,何进以南阳一屠户进位大将军,为人无知无能,所以多艳羡世族,其人与世族为善且轻信名士。而世族虽然因为做官的缘故接受他的征辟,却未必服他。既如此,何不将你家门生故吏,多多举荐于他?这样,你人不在洛中,而大将军所为却都能按照你的心意来。所谓……所谓借鸡生蛋,借巢孵卵……虽然粗俗,却有用处。”
袁绍在车内沉默片刻,却是忍不住扶额反问了一句:“谁可代我在大将军府内行事?”
“何颙何伯求、逢纪逢元图。”一直在车内挨着门的地方,却也一直没开口的一个中年人,忽然出言,引得许攸一时愤然。
然而,袁绍头疼难耐,根本没注意到许攸的神态,反而是朝挡住了车门进风口的那人连连颔首:“公则所言甚佳,何伯求、逢元图俱是我多年故交,绝不会负我,而两人也都是州郡名士,有名于天下,何进必然不会拒绝。”
“但也不能只进这些人,还应该进一些其他的智谋之士,散落于各处要害。”许攸收起怒容,忽然再言道。“颍川荀氏速来服膺袁氏,当日荀爽荀慈明甚至曾为本初你生父守孝三年,故荀氏应该不会有所负你的。我听说荀氏年轻一代中,荀彧荀文若、荀攸荀公达,都是颍川翘楚人物……而何进,曾为颍川太守,别人不知道,难道会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有真才实学的吗?!”
郭图嘴角抽搐了一下,又立即消失不见。
“好!”头疼欲裂的袁绍一拍膝盖,却是登时醒悟。“就这四人……我现在就停车写信,子远你立即持我书信回去找何进,说我东行征兵,唯恐误了时机,不能助大将军诛除阉宦,故此荐上这四人与他为智谋之士!”
许攸捻须而笑。
公孙珣并不知道戏志才昨晚上一个计策,逼出了荀彧、荀攸两位汉末顶级风流人物,实际上,在孟津准备接受节杖的他却遭遇到了一件意外,以至于耽误了不少时间。
意外很简单,有人掉河里了。
准确的说,前来宣旨授节的仪仗过河快要结束的时候,有人掉进了冰窟窿里……那是孟津渡口的人还有义从们打水、捕鱼、沐浴凿开的冰窟窿,一中午又给冻上了表皮,来人都快过完河了,多少有些放松警惕,便直接一脚踩空掉入了其中。
“兵曹救我!”落入水中的正是那个长安来的太尉府兵曹属吏小顾,其人挣扎不断,冰渣立即扎破了他的手,以至于殷红一片,而这更加引起慌乱。
然而,那个凉州来的兵曹见状却只是负手立在队伍里,并没有上前营救自己下属的意思。
“你不要慌!”不过,此时队伍里人极多,慌乱中早有人一边脱衣服一边大声喊道。“我是河边长大的,水性极佳……”
那小顾来不及听闻,只是继续挣扎哀求哭喊。
“不要去!”但就在这时,那中年兵曹掾却忽然拦住了准备去救人的水性极佳之人。“再等等!”
众人知道这时落水之人的长官,立即有些犹疑起来,而那脱了衣服的水系极好之人也是一脸茫然,却只能赶紧披上衣服。
小顾远远见到这边情形,不由一边哭喊一边破口大骂:“凉州狗,凉州狗,只因我今日骂了凉州人,你就要命吗?”
众人闻言愈发惊疑不定起来,而远处,看到这边情况的义从们也已经纷纷往河中赶来了。
纷乱之中,这名中年兵曹掾不喜不怒,不急不懈,只是盯着那边不断喝骂挣扎的下属而已。
而稍倾,由于冰窟之中挣扎起来极费力气,不过些许时间,那小顾便已经渐渐失了力气。
“去救他吧!”眼见到如此,这兵曹掾却是忽然示意。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不会水的溺水之人常会放肆挣扎,以至于会连带着救人的人一同失陷,而冰窟之中这种危险尤甚,更不要说这个年轻属吏又是个典型的青壮,故此,须得他耗尽力气再去救他方才最佳。
如此举止,也只能……也只能让人无话可说了。
但不管如何,从结果上来,这位兵曹掾所为毫无疑问是对的,等到公孙珣的义从赶到跟前时,那水性极好之人已经将人从冰窟中负了出来,不过后者还在骂骂咧咧的说着什么凉州狗之类的话。
于是,众人兵分两路,几个人在那个兵曹掾的带领下先负着落水的小顾去营房内安歇,而另一边则去继续宣旨授节。
宣旨授节的过程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公孙珣轻车熟路接下节杖,然后让人升起白马旗,以作宣示,便径直转入寨中侧帐内去寻人去了……刚才去救人的田畴回来说起此事,倒是让百无聊赖,坐等三河骑士集合的公孙珣一时兴致大动。
“你叫什么名字?”公孙珣站在那名正在亲手煮汤之人身后,好奇发问。“那种情态如何能把持住呢?”
“末吏凉州武威贾诩。”那人听到询问,赶紧回身相拜。
公孙珣一时面无表情,倒是身后的娄圭稍微一怔,然后陡然想起了此人,却又顺势看向了自家主公。
“现居何职?”公孙珣从容追问。“今年多大?”
“太尉府兵曹掾,四十有二。”
“什么时候来的洛阳?”
“早十几年前便是孝廉转三署郎了。”贾诩有些疑惑的看了眼对方,倒是没做隐瞒。“不过却又早早归乡。一直到三年前,凉州全州皆乱,州中多有东行避乱之举,我便是那时受了故友举荐,来洛阳为官。”
“孝廉、三署郎、四十余。”公孙珣微微颔首。“但却是凉州人,想来也不是高门,所以还只是个太尉掾属……对不对?”
“大概如此吧。”贾诩心下已经警惕万分。
“或许吧!”公孙珣终于一声长叹。“但不管如何,贾文和当了三年的官,却只是个三府掾属……这只能说明,肉食者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