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以礼相待,来软的了?”公孙珣失笑相对。
“正是。”贾诩也微微低头。
“还有呢?”
“还有便是,实在万不得已,也只能拿威势压服二人了。”说着,贾诩又一次看向了随在中军的十余位两千石,然后才正色相对。“毕竟是军国大事……不过我以为,事到临头,以皇甫公与董公的操守,不会有人误判形势的。”
关中三郡,三位太守、三位都尉,除了一个盖勋留在长安坐镇后方外,其余全都到此。再加上军中本来的三名校尉、一位骑都尉,还有一个名义上是六百石,但其实位阶等同两千石,甚至还稍有过之的北军中候刘表,累计十人整,如今全都老老实实随公孙珣的中军至此……这是公孙珣四日前在长安,用阉宦子弟、长安县令杨党,以及长安本地豪门,跟皇长子刘辩亲信宦官有关系的高氏全族脑袋换来的。
此举目的不言而喻,就是要这些人拿低姿态,从而凸显公孙珣这个卫将军的高姿态,可能还要借此下马立威。
而贾诩的意思也很清楚……不要上来便做这种伤感情的事情。
公孙珣早已经穿戴完毕,宛如没有看到对方的目光一般,只是继续饶有兴致的反问道:“这便是先礼后兵的意思了?”
“不错。”贾诩回过神来,继续言道。“叛军只有一个凉州,物资匮乏,且以叛军之身来攻司隶终究心存不安……如今他们被挡在陈仓,着急的不该是我们,我们这边着实不急。”
公孙珣不喜不怒,不置可否,只是微微颔首。
旋即,数名义从忽然上来,将一件加了内衬的上好锦袍奉上,便要为贾诩换上,而贾文和明显有些不太适应,居然连续躲闪了几次……于是乎,公孙珣上前一步,居然主动为对方穿起了锦袍。
周围人却纷纷侧目,而贾文和却反而镇定了下来……他明白公孙珣的意思,对方没有指望用这种小伎俩来收服他贾诩,但若不做这种事情,又如何能干脆直接的表达出其人是真的把他贾文和当做张良、陈平一类的人物呢?
众人整理仪装完毕,便重新上马赶向前方大营。
彼处虽然大营还在紧急修筑之中,但因为早有轻骑至此告知了公孙珣的到来,同时在两座军营中间划定了新的大营大略,所以董卓和皇甫嵩再不对路,也还是很讲职业操守的让人帮忙大致弄了些鹿角之类的东西。
等到公孙珣率众到达此处,二人也是亲自出营相迎。三人一时言笑晏晏,却只说起当年往事,居然是半点不快都未显出。又过了一阵,听闻前面侍从来报,说是已经在营中寻到了一处向阳高地,并摆好了座椅、几案,请卫将军前往歇息,并竖起节杖,升起旗帜……公孙珣更是与二人把臂共行,径直往彼处而去。
诚如贾诩所言——这三人哪怕相互之间不满之意已经昭昭可现,甚至率先到达的董卓、皇甫嵩各自部属私下里都已经开始有所摩擦,但单以最高层而言,表面功夫还是有的。
不然呢?让董卓、皇甫嵩这样的人天天面对面互相吐口水?
吐口水也是要按照规矩来的。
众人来到高地前,眼见着立好了节杖、竖起了旗帜……本该按照各自官阶上前参拜新来的主帅卫将军公孙珣,然而这个时候跟着董卓、皇甫嵩而来的大部分部属才惊愕发现,这片台地上居然没有他们的落脚之处。
不是刻意刁难,而是跟着公孙珣到来的大员太多,足足九位两千石,外加一位北军中候,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围着公孙珣上去,故此,军中千石以下根本没资格上前,如李傕郭汜皇甫郦之辈便是勉强上去了也无话可说……两千石与其下的官员,差距实在是如天堑一般。
与公孙珣把臂上前的皇甫嵩、董卓也发觉了这一幕,然后二人虽然称不上色变,却也不免收起笑意,显得有些严肃起来。
果然,上到台中,公孙珣撒开手来,堂而皇之的立在正中,而跟着皇甫、董二人至此的大部分军官情不自禁的便随着刘表为首的十位大员一起躬身参拜。
但立在公孙珣身下不远处的皇甫嵩与董卓对视一眼,到底是板着脸侧身站直了身体……既不受这一礼,也绝不可能朝着公孙珣行礼!
他们可是要脸的!
但就在此时,上方正中的公孙珣却忽然出言吩咐:
“诸公,昔日皇甫公覆灭张角,救国家于倾覆,堪称大功。而以天灾罢免,实属阉宦作祟,假言托之。故此,区区左将军,实在是不足以彰显其德……而朝廷可以不赏,我等却不能置若罔闻……诸公既难得随我至此,不妨再拜一拜皇甫公!”
皇甫嵩尚未反应过来,便见到以党人八骏刘表为首,十位大员为首,居然一起躬身朝着他再度弯腰参拜,也是不免强做支撑,然后尴尬失笑。
这一拜后,皇甫嵩倒是气消了三成,而董卓却本能的望向了公孙珣。
果然,公孙珣居高临下复又言道:“诸公,凡数年间,凉州事皆董公一力支撑,关中、洛中平安也是董公辛苦维持……此番大战将起,朝廷不以方面之任委之,实属有负于董公,君等受其恩惠,不可不拜!”
言罢,这十位军中、关中地方大员也是再度老老实实俯首相对,朝着董卓正式一拜。
而与皇甫嵩不同,董卓闻言一声嗤笑,倒是昂首挺胸,坦然受了这一拜。
台下,刚刚抬起头来的贾诩看到这一幕,因为公孙珣采用他先礼后兵之论而得来的好心情倒是瞬间烟消云散了……他敏感的意识到,这位同乡董公虽然面色如常,但心里怕是已经钻了牛角尖。